唇枪舌战（娱乐圈）

　　“呕——”
　　顾予安扶着洗手池边沿呕吐，她晚上没吃东西，中午就喝了白粥，这会儿吐出来的都是液体。开了水龙头冲洗污秽，顾予安往后束起长发草草扎上，胃里又是一阵翻滚，她低头，哇啦呕出一大口黄色汁水。

　　鼻腔火辣，顾予安呛咳了一会儿，开着水龙头掬了几捧水，清理口腔。
　　又呕又吐，头重脚轻，浑身脱力。她歪了歪身形，几乎站不稳，慌乱中腾出一只手来扒着洗手池，才算没跌倒。

　　卫生间外面，莫唤笙贴墙站着，犹豫着，没有走进去。
　　闻着混合了酒味的难闻味道，她的眼睛骤然缩了一下。

　　莫唤笙从来都无法坦然接受家里的荫庇，出道之后尚无名气的日子里，她参加过各种各样的聚会，喝过酒，醉过，吐过，宿醉的第二天强忍头疼拍落水戏……一个新人该经历的事情她没有因为自己姓莫而逃避、埋怨、推辞。
　　但是现在她在想，顾予安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感冒，生病，身体不舒服都要过来陪人喝酒，她都已经是影后了，不是影后的时候呢，情况是不是更糟糕？

　　胸口仿佛重拳钝击，锤得心脏一阵绞痛，莫唤笙咬了咬唇，双拳紧握，指尖在掌心掐出月牙。
　　尔后，她听见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

　　一个女人从远处匆匆而来，手里攥着纸巾。

　　“奇怪，这门怎么锁上了？”
　　卫生间门口，莫唤笙尝试着扭了几下门把，嘴里咕哝着。

　　女人跺了跺脚，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顾予安听见开门关门的动静，不以为意，她补妆抹口红，松了头绳放下长发，以手作梳往后拨了拨，凌乱又撩人。刚才几杯酒下肚，昧着良心夸了杜导才华满溢制片英俊潇洒，戚宁加戏的事儿就签了个口头合同。
　　任务完成，她不恋战，立马走人。

　　她酒量还好，这次吐成这样纯粹是……顾予安试了试额温，觉得烫手。算了，回去吃点儿药吧，明天早上没戏，可以睡一会儿。
　　顾予安从手袋里翻出黑色口罩，往耳朵上挂了上去，才挂了一边，她就停下了。

　　眼前的玻璃镜面映着她身后的一个人。
　　莫唤笙站在几步之外的地方。

　　灰色毛绒大衣长及脚踝，蹬着一双高帮帆布鞋，两手插兜，鹅蛋脸的下颌贴着翻领毛衣的边沿，几缕发丝扎进了衣服里。记忆里莫唤笙一直都喜欢这样随意又舒适的打扮，衣服的布料衬着她既暖和又柔软。
　　顾予安突然想被她抱在怀里。

　　但这想法转瞬即逝。
　　她收回视线，用几秒的时间检查了自己的仪态，确定没有任何的破绽。旋即，她挂上另一边口罩，转身过去：“影视城实在太小了，玩的地方来来去去就这么几个。”

　　顾予安拿上手袋，朝莫唤笙近前几步：“好巧啊。”

　　嗓音沙哑，鼻音很重，眼睛洇着病态的红晕。莫唤笙眉头拧在一起，手背贴过去，额头灼热的温度让她一下子失了理智，脸色阴沉，拽着顾予安的手就往外走。
　　顾予安全然懵了，又担心她们在外面大吵大嚷被人认出来，便一直憋着不吭声。

　　从七楼至负一楼，莫唤笙力气之大速度之快，顾予安几乎要被她甩飞。路过的人无不好奇地频频回头瞩目，乘电梯的时候，莫唤笙周遭气压太低，以致于保洁阿姨瞄了几眼之后，默默地咽下一句“你是不是电影明星啊？”
　　电梯下降的过程尤其的漫长。莫唤笙目视前方，没有想要和顾予安交流的意思，手里依然紧紧捏着她的手腕。

　　“叮——”
　　空旷的停车场，顾予安第一次知道莫唤笙的力气这样大，铁钳一般夹着她的手，甩都甩不开。她被迫跟在后面走，手腕酸胀的疼痛分秒积累，愈加难捱，顾予安终于无法忍受，低吼道：“莫唤笙，放手！”

　　莫唤笙脚步一顿，没有放手，只是略微松了松力道。
　　顾予安：“……”

　　“你发烧了，我送你去医院。”莫唤笙开了车门，准备塞她进去。
　　顾予安脑后一块反骨这会儿又突突地冒了出来，她趁机抽出自己的手腕，揉了揉，冷淡地说：“谢谢关心。我车停在前面，先走了。”

　　白皙的腕上一圈红印，莫唤笙目光歉疚，但是又说：“你喝酒了开什么车？”
　　“又没醉。”顾予安摘了口罩，在包里翻钥匙。

　　莫唤笙强压火气，低声道：“上车。”
　　“我不要。”

　　话音刚落，顾予安冷不防被人翻了个身，她浑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抵着车窗动弹不了。莫唤笙根本没给她反应和思考的时间，朝她身后落下一个巴掌。
　　声音久久回荡在耳边，顾予安耳朵一下子红了。

　　……

　　一分钟后，莫唤笙掌着方向盘，白色汽车平稳地驶出地下车库。
　　车载导航设置的终点是影视城当地的一家私立医院，费用昂贵，明星经常出入。

　　机械的智能语音指示着路线，莫唤笙盯着路况，分神瞥了瞥副驾。顾予安望着窗外的夜景，脸上没什么表情。

　　“疼吗？”
　　顾予安回头：“什么？”

　　莫唤笙没说话，咳了一下。
　　顾予安：“……”

　　莫唤笙见她强装淡定地撩了撩头发，烈焰红唇，冰块脸，是个个子一七二的正经熟女形象。眼前浮现她刚才脸颊绯红的模样，两相对比之下，莫唤笙不由莞尔。
　　几不可闻的笑声蚊子一样钻进顾予安的耳朵里，咬了一个包，又红又热。

　　39.1℃，高烧，扁桃体发炎。
　　这是医生诊断下来的病症。

　　医生眼里病人都是病人，没什么可说不可说的区别，大概夜班的缘故，无聊，话更多了。一面敲着键盘输入病例，一面责怪莫唤笙：“烟酒这种东西，少碰。你们明星么，抽几支烟喝几杯酒，正常，我们从医的工作压力大了，也戒不了。”
　　“不过常识总该有的吧？感冒呀，哪能喝酒，还空腹喝酒，药咯又不吃的啦，喝水只能起缓解作用，晓得伐？”

　　这医生年纪挺大，鬓边雪白，戴着厚厚的粗框眼镜。莫唤笙问了这个又问那个，大有投身医疗事业就“人为什么会感冒”写个科研论文的意思。
　　老头觉得好笑，详略得当地回答，末了，不忘开个玩笑收个专家问诊费。他咳了咳，严肃地说：“所以啊，感冒可大可小，你今天要是来晚了，她命都要没了。”

　　顾予安坐在沙发上做皮试，觉得这老头有够幼稚，这种话谁会信。她撑着沉重的眼皮瞄过去，只见莫唤笙脸色十分惨白，显然心有余悸。
　　顾予安：“……”

　　当夜，顾予安是在医院度过的。
　　一开始睡不着，衣服沾了酒味，又没洗澡，感觉呕吐物还滞留在身上似的。

　　这些不舒服，她没开口，想着太累了总会睡过去的，莫唤笙也需要休息了。手背扎着输液头，她避免碰触，轻微地翻了几次身，再悄悄眯开眼的时候，莫唤笙不见了。
　　进来一个陪护的护士，长相幼嫩，二十出头的模样。顾予安询问，护士说：“不知道呢，莫老师只是让我帮忙照看。”

　　“莫老师？”顾予安捕捉到细节。
　　护士连连点头，她放下药品盘，从衣服里拿出两张照片，兴奋又克制地压低声音：“顾老师，我们医院规定不能和艺人要签名。但是我喜欢你们好久了，我来这里就是盼着哪天我爱豆生病我可以亲自照顾她。”

　　顾予安：“……我以后会尽量不生病的。”
　　护士低低地笑：“哎呀，我开玩笑的啦，顾老师你都不会哄女孩子开心，钢筋混凝土直男吗。”

　　“……”顾予安觉得头又开始疼了，她勾了勾手指，“照片拿过来。”
　　两张照片，都是顾予安《手可摘星辰》的花絮照。

　　顾予安签名，问道：“要留言吗？”
　　护士腾地拿出一张准备好的纸条，上面写着——“To @姬圈人事部主任”

　　顾予安：“……”

　　护士揣好照片，眨了眨眼睛问说：“顾老师你知道姬圈是什么吗？”
　　顾网民眼神闪烁了一下：“不知道。”

　　“姬圈四大女神呢？”
　　“……不知道。”

　　护士一脸“我就知道你不知道”的表情，准备拉张凳子坐下来一一给顾予安介绍。房门从外面打开，莫唤笙拎着个袋子走进来。
　　走廊的灯光暖黄温和，她身影窈窕，仿佛披着月光。
　　顾予安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

　　小护士眼睛在两人之间来来去去，咧着嘴笑容灿烂，她拿起药品盘道：“莫老师顾老师你们聊，不打扰了。”

　　莫唤笙点头。
　　顾予安心想：“姬圈人事部主任？笑容鬼鬼祟祟，我一定要去潜水。”

　　莫唤笙神色有些疲倦，先是查看了输液瓶，然后从袋子里拿出几件衣服：“还剩两个大瓶一个小瓶，你左手不方便，我帮你换衣服吧。”
　　顾予安迟疑了一下，才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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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净的衣服套在身上，没有了难闻的气味，睡意渐渐袭来，顾予安见莫唤笙又要走，忙问道：“你去哪儿？”
　　莫唤笙晃了晃手里的米袋：“这家医院食堂里的厨房可以开火，我给你熬粥。”

　　“不要了，你睡会儿吧，都两点多了。”
　　莫唤笙笑了笑：“很快的，我也饿了，我们一起喝。”

　　厨房里。
　　白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莫唤笙从消毒柜里翻出两个小碗，开水冲洗。

　　洗着洗着，这里仿佛和万龙港七楼的卫生间重叠起来，顾予安纤弱的模样，连呕带吐之后三下五除二恢复光彩动人的轻车熟路……
　　莫唤笙关了水，碗倒扣在旁边沥干。她沉默着，揉了揉眼睛，眼底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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