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枪舌战（娱乐圈）

　　　三天之后，补拍的戏份全部结束。
　　C组的人重新并进AB组，没日没夜的赶工十几天，电影拍摄终于进入正常的运行轨道。

　　苦哈哈的日子过去了，大家心里没了负担，工作起来充满激情，浑身都是幽默细胞。鼓风机风力太大吹乱了演员的头发，忍俊不禁；血浆袋袋口太紧，咬半天都没咬破，一阵憋笑；群演逃难的时候脚下用力一蹬，脏污的布鞋飞去游光济的脸上，又是哈哈大笑。
　　负责剪辑花絮的摄影师简直合不拢嘴。

　　“阿嚏——”
　　顾予安擤了鼻涕，废纸团成一团丢进纸篓里，里面已经堆了一座白色的小山。闵丽丽忧心忡忡地呈过来一杯热水，顾予安瞥她一眼：“重感冒而已，你什么表情。”

　　“唔，祁哥不是说今天晚上……”
　　顾予安喝着热水，嗡嗡地说：“知道，万龙港。”

　　闵丽丽知道自己不该再往下说了。

　　顾予安和嘉映文化签的是十年合约，今年第八年。
　　钟克鸥心里门儿清，甭说这位姓顾的小姐长相是一顶一的好，即便不好，拿了影后，嘉映文化这座破庙迟早放不下她这尊大佛。钟老板放弃了给大佛镶金镀银的想法，已经在捏小泥人儿了，不过贡出来之前肯定需要大佛再给寺庙揽几个香客。

　　毕竟小泥人儿要吸血啊。
　　这泥人儿就是嘉映文化前两年签的一个女演员，戚宁。

　　最近在给一部大制作电视剧试镜，试了两次，女主和女配，制作方属意让戚宁出演女配。女配的人设挺好，就是戏份不够，三分之一的进度就领便当了。
　　凑巧，这部剧的导演和制片在影视城做拍摄的前期工作，钟克鸥便让戚宁的经纪人约两人吃饭。导演和制片接了电话答非所问，说——听说顾影后在拍戏啊？

　　于是，祁俊便给顾予安的日程安排加了一个饭局——今天清晨打的电话，她的手机前天早上在车上找到了。
　　顾予安觉得无非就是喝几杯酒的事儿，去一趟就是了，她懒，不想和钟克鸥纠缠。

　　“小顾感冒还没好啊？”
　　游光济啜着咖啡走过来，闵丽丽罕见的目达耳通，推了张椅子过去。

　　“谢谢啊——这是美美还是丽丽？”游光济弥勒佛一样笑着，也不关心闵丽丽的答复，陷进躺椅里坐了下去，好不悠闲。
　　顾予安裹了裹身上厚厚的羽绒服，喉咙发痒，咳了几声才说：“快好了吧。”

　　她脸颊泛红，唇色苍白，小巧的鼻尖上沁着几滴汗珠，说话的时候带着鼻音，拍戏还好，下戏之后整个人恹恹的，实在不像感冒快好的样子。
　　游光济不由望向闵丽丽：“吃药了？”

　　意料之中的摇头。
　　顾予安捏了捏眉心，说：“没事，不吃药就能好。”

　　游光济知道原因了。吃药嗜睡，顾予安怕影响拍戏的状态。
　　其实最初游光济是凭直觉敲定顾予安出演舒谨之的，不了解她的演技不了解她的专业性不了解她的性格，就是喜欢她骨子里的矜傲。好在不久之后她摘了影后的桂冠，堵了制片人投资商的悠悠之口。电影拍摄了一个月余，游光济挺认可她的。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可不要觉得自己年轻瞎折腾。”游光济劝道，“实在不舒服就请个假。”
　　顾予安浑身乏力，只淡淡说道：“好。”

　　游光济忽然想起什么：“哎，小顾是南方人啊。”
　　顾予安又喝了第二杯热水，挑了挑眉：“嗯？”
　　游光济本来一直喊她圆圆，莫唤笙进组之后突然改了称呼，顾予安觉得没什么，便顺其自然地接受了。

　　“念台词的时候带了点儿口音。”游光济怕她误会，又接着说，“一点点而已，正好舒谨之是南方人嘛。”
　　顾予安眼睛失了会儿神，脸上浮现几分茫然，才缓缓道：“我……爸爸是南方人。”

　　剧本之外，游光济不太和顾予安聊天，毕竟这人说话都没Siri多，谁都不想被冻着。刚刚是过来关心病号的，这会儿见她生了病脑子晕乎乎，整个人软和不少，才闲聊起来。
　　游光济：“南方哪儿的？”

　　“衢安。”
　　“衢安？好地方！我大学毕业的导演作品就去那儿采过风，山清水秀的，这种地方就容易滋生艺术家。一个县城而已，当地的衢安中学都开设了艺术班，教育理念紧追时代发展啊。”

　　顾予安眉宇微微蹙起，游光济见她面色不好便不说了，站起身来让她趁着午休好好休息。
　　末了，莫名其妙地说了句：“唉，早知道病还没好，今天就不让小莫去跟老师学戏了。”

　　顾予安：“……”
　　这二者之间存在什么说得过去的逻辑关系么？病的是我，烧糊涂的敢情是你吧。

　　她接过闵丽丽递来的第三杯水，放在桌上，想了想，拿起手机给莫唤笙发了条微信——
　　“老师不会骂你吗？戏台上撒把米鸡都比你唱得好。”

　　久久没有回复。

　　晚八点，顾予安乘电梯直上万龙港七楼，服务员领她去往包房。房间里五颜六色的灯光折射在玻璃窗上，音乐震耳欲聋，间杂着男人女人的说笑。顾予安神情冷淡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灯光缭乱，她着装休闲，杵在舞池边缘，正在表演的性感女人脱衣褪裤翘臀摸腿，大放电眼。
　　长沙发上坐着五六个人，有男有女。导演和制片坐在正中，戚宁一条深V小黑裙，衣着性感。戚宁的经纪人刘小姐不遗余力地阿谀奉承，见二人目光倏然凝滞，才抬眸向前。

　　顾予安淡妆而来，发梢微卷的头发没做任何造型，简单垂落，红唇衬着极白的肤色，散发一股极致的美丽。屋外太冷，屋内太热，顾予安一阵头晕，缓了一会儿才卸下围巾，脱了外套，内搭的白色高领毛衣衣袖往上捋了捋，慢慢悠悠地踱步过去。
　　几个男人已经看呆了。

　　早就听闻这位新晋的金像影后美如天仙，哪知照片和视频不及真人三分，强烈的视觉冲击简直令人头晕目眩。
　　导演姓杜，是电视圈里的著名导演，尤其擅长古装IP大剧。杜导首先回过神来，略过了敬酒的戚宁，冲顾予安笑道：“听说贵组在赶拍摄进度，我还担心顾小姐来不了呢。”

　　“还好，今天下戏早。”
　　顾予安掀了掀眼皮，没什么表情地答复道。

　　下戏早，这会儿才来，什么意思？
　　杜导脸色发黑。

　　制片人献殷勤：“顾小姐吃过晚饭没，这家店的大厨……”
　　“没胃口。”

　　气氛一下子跌至冰点，好一会儿没人开口说话，戚宁一杯酒本来要敬给杜导，杜导不接，她捧在手上放下不是，不放也不是，尴尬地瞄了眼经纪人。
　　制片人附耳和杜导说了些什么，杜导神色了然，便不再攀谈，端着一杯酒递过去：“没胃口就喝酒，顾小姐这总赏脸吧？”

　　桌上摆着九杯红酒，顾予安不动声色地留意着，男人奇怪地略过面前的杯子，在空中斟酌了一会儿，拿了一杯更远的。
　　玻璃杯里的红酒色泽鲜艳，酒香扑鼻。顾予安头疼，掐着眉心维持理智，她瞥了瞥，招来一个服务员：“拿一瓶玛歌，我买单。”

　　……

　　和顾予安同一楼层的小包房里，莫唤笙有幸和近来频上热搜的新闻人物坐在一桌。

　　刑拘释放的辛然憔悴了不少，面容不复往日的光鲜亮丽。知道莫唤笙一贯行程忙碌，经过短暂的交谈，辛然已经表达了自己的需求——自从出事以来，她丢失了全部的商业代言广告邀约，还要赔偿一笔巨额违约金，更糟糕的是，公司准备放弃她了。

　　“你知道的，前夫出轨，我离了婚，一个人带着一双儿女，王八蛋一个月就两千块钱的抚养费。哪够用啊，一个补习班一个月就花出去了。”辛然的眼眶里积蓄着泪水，哽咽道，“我一个高中文凭的人，不干演员能去做什么？”
　　辛然梨花带雨，对面坐着的朋友无动于衷，静静地啜着热茶。

　　“阿笙，帮帮我吧，我知道你背景深。”辛然哀求地抓着莫唤笙放在桌面的手。
　　莫唤笙没有躲开，不过神情冷淡，辛然心下慌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哭着说：“你从前总会帮我的不是吗，我刚离婚，一蹶不振的时候你给我介绍导演、制片，还陪我送女儿儿子上学。”

　　莫唤笙心里叹了口气。
　　她和辛然的关系没有这样好，只不过是合作过，普通朋友罢了。交心的朋友，她只有一个，就是贺翎。至于寥寥几次的帮忙，纯粹是举手之劳。

　　“当初为什么吸/毒？”
　　“大麻而已，国外不犯法，我哪知道……”辛然又是一阵啜泣。

　　莫唤笙：“我记得你做菜挺好的，要不要考虑开一间餐馆。”
　　辛然愣了愣：“……阿笙。”

　　“缺钱我可以投资。”趁着辛然怔忪的当儿，莫唤笙从她掌心下面抽出自己的手，站起身来，利落地戴好口罩，系上衣扣。
　　她走出去，开了门，留下一个晦暗不明的背影：“复出就不要考虑了。”

　　脚步落在光滑的瓷砖上，渐渐远离，没有给人留下任何念想。
　　辛然咬了咬唇，双手遮脸嚎啕大哭起来，她大好的前途白白葬送，悔不当初。

　　莫唤笙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她做人的准则一向如此，该断则断，朋友二字在她眼里没什么分量。虽然喜欢交友，不过都是泛泛之交，便于人际往来罢了。
　　莫文东和温倩茹与她大不相同，两人都是广结善缘，年过半百的人了，和小学同学的联系都没有中断。莫唤笙偶尔会想，自己骨子里的冷漠大概源自亲生父母吧。

　　如是想着，前方一道踉踉跄跄的人影撞入眼帘，莫唤笙略微一顿，疾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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