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篇古言

　　傍晚的时候，灵宝对马夫说，去雁苍山。
　　马夫点头应是，照眠却万分震惊。
　　普通人不知道，她自然是了解，那雁苍山实是南允皇家的陵寝之地，正因为如此，周围常年都有士兵看守，灵宝现在要去那里，莫非是想老皇帝了。
　　因为雁苍山距离京都甚远，马车在路上足足走了三个时辰，到目的地时，已经明月高悬，灵宝和照眠寻了客栈宿下，让马夫好生喂养马儿。
　　半夜两人则偷偷上了山。
　　因为先前跟高云飞来祭拜过皇爷爷，所以灵宝跟快就找到了陵墓群。
　　这些守卫陵寝的士兵因着常年稀于训练，又太平无事的，所以对看守非常懈怠，灵宝和照眠顺利的进了建筑。
　　说是死人的陵墓，这历朝历代的皇上们却都把它修的比活人住的还气派，地面上的房间给守陵的妃嫔和丫鬟内侍们住，地面下就是放置棺冢的地方了。
　　灵宝这次来却不是为了看高云飞的尸体，而是那些活着的人。
　　她不信高翰云能杀掉所有人，她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虽然已经猜了七七八八，但她还是需要真相。
　　照眠跟着灵宝进到墓室内，阴森的冷气扑面而来，激的二人都打了个冷颤。
　　高云飞后宫有一二百的妃嫔，亲近的全被当夜处死，品阶低的也都随棺冢陪了葬，灵宝想碰碰运气，看看那个两年前被打入冷宫的女子，是否还活着。
　　茵眉在墓室见到灵宝的时候，活脱脱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她确实因为保留着贵妃的头衔，又一直生活在冷宫没有机会靠近高云飞，而保下一命。
　　照眠看着昔日美艳动人的眉妃，此刻一身缟素，几乎与下人同吃同住，却偏偏满脸泰然，依旧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美。
　　茵眉带着灵宝来到了她的房间，因为已经很晚了，大家都已入睡，所以倒不用忌讳避人什么的。
　　“没想到你还活着。”
　　“是啊，你父皇还算是救了我一命。”
　　“可是却没有人救他。”
　　灵宝看着茵眉，眼眶快要溢出泪来，即使曾经百般厌恶的人，此刻见到却还是别有一番感触。
　　茵眉的太阳穴不可闻的轻轻跳动了两下，恐怕连她自己都没发觉。
　　“人之将死，天之气数，谁也救不了。”
　　“若是气数，为何你一开始要说侥幸逃命？”
　　茵眉看着咄咄逼人的灵宝，深觉她跟以前的无理取闹是有所不同了。
　　“父皇死了根本轮不到你陪葬，如何是死里逃生？”
　　“安妃、林妃、......”
　　灵宝一连数了七八个妃子的名讳。
　　“她们竟一夜之间都消失了，我也，我也是死里逃生。”
　　灵宝哽咽着对茵眉说，她又想起了福禄。
　　“告诉我，是不是裕王谋逆，害了父皇？”
　　茵眉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她点了点头。
　　“那天夜里，从承乾宫那个方向飘来的空气都是带血的。皇上让李德全来我宫里，给了我银两和地图，要送我走。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说他恐护不了我周全。我便知了，我不能走，就算死，也要和他一起。”
　　若是以前，灵宝肯定要皱皱眉头，说几句话讽刺一番，因为高云飞爱茵眉，不爱她母后，这是整个宫里都知道的事情。
　　但是现在，她只是感觉到了两颗赤忱的心，危难之际，仍紧紧靠在一起。
　　震惊，大于嫉妒。
　　自己猜测和听到事实，这两个感觉是不一样的，灵宝这会儿打了个寒噤，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后怕让她后槽牙发凉。
　　“李德全呢？也随父皇去了？”
　　“我不愿走，李公公就随我了，他还是回到了他身边，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照眠一直站在灵宝身后，听着她们对话，从一开始的一头雾水，到后来的胆战心惊。
　　灵宝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连夜就要走，白天可不容易出去。
　　最后，临走之际，她回头对茵眉说。
　　“好好活着，活到我为父皇报仇的那一天，我来看你。”
　　茵眉对她笑笑，大有美人遗世独立的意味。

　　回客栈的路上，照眠一直不敢开口说话，灵宝也闷闷的不言语。
　　良久，只有两个人在山林中摩擦树叶野草沙沙的响声。

　　她说了大话，她如何能为高云飞报仇，那人现在龙袍加身，普通人想近身都难，更何况她必定是被重点防护的对象，她如何能报仇。
　　她现在的命都是攥在人家手里，想什么时候取就什么时候取。
　　灵宝突然停下身，发泄似的挥手砸向一棵树。
　　照眠被吓得不轻。
　　灵宝蒙头走了，留下照眠看着那棵树摇摇晃晃。
　　两人回到山下客栈的时候，天已经有些蒙蒙亮了，稍微歇了歇脚，照眠伺候灵宝洗漱，趁早两人又赶回了城内。
　　一进城迅速又被盯上，只不过这次她们直奔王府而去，没让这些人多费心。
　　昨晚给王爷汇报跟丢了王妃时，王爷的脸色真是难看啊。
　　几人还心有余悸的。

　　灵宝和照眠风尘仆仆的赶回王府，还是一身男装，还没进门却被拦在了门口。
　　梁浅两只手搓在宽大的衣袖里，提高声调道。
　　“两位公子来本王的府上有何贵干啊？”
　　灵宝看着阴阳怪气的梁浅，还有旁边忍不憋笑的照眠，羞赫的甩了甩袖子，就朝朗清居去了。
　　待回到香减阁，灵宝在进门时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是那唱戏的姐儿是谁。
　　她怎的在这里？
　　灵宝回头看向管事的老伯伯，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回公主，这姐儿昨夜投到府上，说是要报王爷的救命之恩，奴才不知缘由，王爷什么都没说就叫她留下了，又说公主身边缺个使唤的，所以让她来伺候了。”
　　灵宝弯腰看着趴在地上行礼的姐儿，不知该说什么。
　　自己给了钱，让她好生过日子，她倒闯进这阎罗殿一样的地方了，想不通想不通。
　　更加恼羞的灵宝也没说让她免礼，便进去换衣服。
　　照眠跟在灵宝身后，也遗憾的叹了口气。
　　换了衣服后，灵宝坐在桌前，才唤她进来。
　　“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主，奴叫济楚。”
　　“济楚？举意动容皆济楚，好名字，抬起头来。”
　　济楚抬起头，看向灵宝，一双美目楚楚动人，担得上这个名字。
　　“王爷既是让你来我这院，你便留下来吧。”
　　“是。”
　　济楚又盈盈一拜。
　　照眠现在才细看了这个女子，昨天白日里真没怎么注意，第一眼看了她就不喜这个女子，或许是因为她眸子里的三两野心吧。
　　这世上，有野心的人太多，有德行的人太少。
　　灵宝累了，示意她下去。
　　照眠见状带着她出去，嘱咐了些事务，安排了住处就任她去了。
　　灵宝闭着眼睛休憩，照眠想说说济楚，看着她如此乏累，也就压下去了。

　　晌午的时候，照眠匆匆忙忙跑进来对灵宝说梁浅在处罚下人。
　　灵宝睡眼惺忪的回答。
　　“他不是每天都要揪几个人以此作乐么。”
　　“不是，这次是真的，有几个已经断气了。”
　　灵宝听到有人死了，一个激灵就醒了看向照眠。
　　“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是外面下人传的。”
　　灵宝一股脑爬起来带着照眠就往行刑的地方赶去。
　　穿过许多楼台水榭，蜿蜒小径，灵宝气喘吁吁的在蘅梧院找到了梁浅。
　　柳蔓菁坐在一案席前，梁浅则枕在她的腿上，淮叶立在二人身后，旁边还有歌姬奏乐。而下面却是几个人趴在长凳上在受杖刑。
　　就如照眠说的，已经有几人昏了过去。
　　一边血肉横飞，一边凤箫鸾管。
　　灵宝以前在宫里也喜欢动不动杖罚下人，却无非是因为礼教嬷嬷严厉了些，丫鬟婢子奉皇上之命劝谏她读书这等小事。
　　“记住了吗？本王可以把你们捡回来，也可以扔出去。”
　　灵宝垂眸看着地上的沙砾，耳朵里灌进来梁浅懒洋洋的声音。
　　“让你们保护王妃的安全，你们连这点小事都做不了，本王很怀疑是不是还有必要养着你们。”
　　“做人要识时务些，进了本王的门，不管你们以前是龙是凤，现在都得记着谁是你们的主子。”
　　照眠低头心在胸腔里胡乱的跳着，她不敢看灵宝的脸色。
　　灵宝沉着眼眸没有说话，抬脚进了蘅梧院。
　　众人看见灵宝都停下手里的动作向她见礼，除了柳蔓菁，因为梁浅没动身。
　　照眠向梁浅行了礼，他也只是挥了挥手，连嘴也没动。
　　“都是我的错，不关他们的事。”
　　梁浅听到他的话，大笑了声。
　　“公主有什么错，本王不过是教训几个奴才罢了。”
　　灵宝琢磨不定梁浅的心思，但是这几人确实因为她受罚，她不能坐视不理。
　　“我不该随意出府，让王爷平白费心。”
　　梁浅坐直身子，对她说道。
　　“公主如何说的是本王不让你出府的意思了。”
　　“只是去何处，也该有个分寸，要不得连累了这些不相干的人，你若有什么差池，他们可是就没命活了。”
　　灵宝看着梁浅许久没说话，过了许久出乎众人意料的掀起裙裾跪在地上说道。
　　“王爷说的是。”
　　照眠惊讶的张着嘴，也跟着灵宝跪在了地上。
　　“公主这是做什么，本王只不过教训几个奴才而已。蔓菁，扶公主起来。”
　　一阵香风入鼻，柳蔓菁来到灵宝身边将她扶起，灵宝感觉到她的触摸，胳膊几不可闻的僵硬了一下，然后不着痕迹的挣脱了她的手。
　　“多谢。”
　　“公主多礼了。”
　　灵宝几乎都快忘了她曾对梁浅抱有的幻想，直到又看到这个女人，美艳绝伦的脸让她感到嫉妒和愤怒。
　　又无比羡慕。
　　她这一辈子，还未开始，便结束了。
　　“既然公主给你们求情了，本王这次就姑且网开一面，下去吧。”
　　“谢王爷开恩，谢公主开恩。”
　　那些人拖着血淋淋的身子还不忘跪谢他们的恩德。
　　“既然来了就留下喝杯酒吧。”
　　淮叶早招呼了人添了案几，歌姬们开始奏乐，来自异邦的风情美人也跳起舞来。
　　梁浅不安分的手在柳蔓菁的身上上下招呼着，旁若无人。
　　照眠看着灵宝的手不可抑制的微微抖着，她握上去轻轻拍了拍，古代帝王将相大都三妻四妾，灵宝该知道的，高云飞就是如此。
　　她该适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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