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阳

　　火气被突来的清凉浇熄了大半，她抬手拍了拍额头，跟在傅云泱后面离开。

　　胡姓警官见女孩子要走，刚想拦人被谈风止拉了回来。

　　“胡叔，消消气消消气。”他手抚着胡警官的背替他顺气。

　　“现在的小年轻，都这么不懂事的，对着长辈大吼大叫。”
　　“这不是鬼月嘛，柴老板怕这鬼魂逃出去撞上怨鬼，吸了怨气化为厉鬼，这才着急冲您发脾气，您稍微理解理解。”

　　“那这也不是他们收留死人的理由！”
　　“对对对，等事情结束后，我好好教育他们。”

　　“真没想到，当年丢的那具尸体会出现在这里。”
　　“是是是。”
　　……

　　谈风止好一顿哄，将人送出了百里客栈，这才朝角落里窝着的柴珂走过来。

　　“重新介绍一下，特别调查组组长，谈风止。”他从上衣口袋取出证件递给柴珂，“替我同事说一声抱歉，他是普通组的，不懂这些门道。”

　　“哦，我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柴珂活这么久，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跟她对呛过。
　　当然，不爽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需要出外勤去捆羽衣了。

　　好累啊，不想出门。

　　谈风止自然没将这话当真，去联系人来收拾羽衣的尸骨，处理了现场。

　　他需要抓捕逃跑的羽衣，但组员都在外头出任务，所以他的主意打到了柴珂身上来了。

　　身份成谜，能力未知。但既然能当这间神秘客栈的老板娘，能力肯定不会太差。

　　只是他真的没有想到，我们柴珂，真的只是个战斗力为五的渣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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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鬼门开，地府绝大多数鬼都回到了现世，阴气纷杂错乱，小纸人寻了一大圈，灵力耗尽时也没有发现。

　　柴珂不得不另寻他法。

　　羽衣的尸骨被警察局带走，柴珂不想跟官方扯上联系，无涯暗搓搓去摸了颗牙齿过来。

　　她倒是有个阵法可以寻鬼，就是阵法需要耗费的灵力太大，这一下来，她积攒了多年的储灵玉，就全交代进去了。

　　每天灵力再生也就那么点，不仅要供养储灵玉，还要画符。这紧巴巴的日子真的是越活越艰难了。

　　“不管了不管了，找申书去吧，反正香木市的鬼都归他管。”
　　头可断血可流，人设不能崩。

　　她可是冷清冷情的黄泉看门狗，不听不管不理。

　　说是这么说，她却瘫在椅子上没走，十足十的一幅“快给我递台阶”的姿态。

　　无涯还没反应过来，却见傅云泱变戏法一样的凭空端了壶酒出来。
　　金黄色的酒液在玻璃酒器中闪烁着优雅的色泽，壶口流淌出的酒液滑入嵌金箔的玻璃酒杯中，看得柴珂双眼发亮，当即夺了酒杯一饮而尽，而后将酒杯递回傅云泱面前，左眼微眯，一脸陶醉。

　　“好喝？”三杯下肚，傅云泱却怎么也不肯倒酒了，反问道。

　　虽然不知这个节骨眼，傅云泱为何突然来这么一出，但是有酒就行了，而且是陈年美酒！管他那么多。

　　这会儿见他停下，柴珂委屈得看向他，小气！

　　“哼。”小气！不给喝就不给喝，“不好喝。”

　　“那就不为难你了。”说罢作势要递给无涯。

　　“别别别，”柴珂眸中半露贪婪按住傅云泱手腕，“好酒！好喝，好喝就是了嘛。”

　　说罢眼巴巴的看着他，在酒面前，尊严它就不是个东西。

　　无涯没眼看，丢死人了，他赶紧拽走了谈风止。

　　半晌，傅云泱领着柴珂朝他俩走来。
　　傅云泱满是无奈，而柴珂一脸餍足得像只猫儿，双颊微红，走了几步还小小打了个酒嗝。

　　傅云泱递了台阶，柴珂就坡下驴，圆满解决。

　　“说好了，我只是为了酒。”人设要立住，不能崩。

　　“好好好。”无涯状似认真地敷衍着，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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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寻鬼阵法借助的是阴气，白日里太多阳气干扰，实行起来反而事倍功半。
　　无涯在柴珂授意下，对谈风止表达了袖手旁观的态度，对此谈风止将信将疑。

　　刚才，很明显傅云泱已经骗好柴珂帮忙了啊！

　　他不知道他们的顾虑，但这里也没有他能置喙的余地。羽衣出逃，今夜十四，阴气快要达到顶峰，若是化厉，不知会变成多棘手。
　　谈风止可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回去找些缉灵警察和式神，用土方法，地毯式搜索了。

　　虽然有了羽衣，无涯明显空了很多，每天花在游戏上的时间指数型上涨。
　　但讲真，她还真不想羽衣落到缉灵警察手上。

　　一方面她会管理客栈，又会酿酒；要是她愿意，向阎王要只鬼并非难事。
　　另一方面，要是被缉灵警察抓走，问讯完之后，还要被送去法华寺超度，要想再接触羽衣，等这些流程走完，至少要大半年了。

　　麻烦。

　　休息的间隙，她也没空着，剪了些纸人，抓了傅云泱和无涯的壮丁，用他们的灵力驱使小纸人出去寻羽衣。

　　柴珂不想让自己的脑袋空下来，不然她又会开始想傅云泱，想起千年前的过往，可过往再美好，却不可能回去了。
　　光是想，心里就堵得慌。

　　她从后院端了笔墨纸砚，托盘上还放着一叠厚厚的黄纸，唤作经衣纸。

　　民间祭祀祖先时，烧元宝金银纸的同时，也会烧些经衣纸。
　　经衣纸上绘有各类生活用品，这些希冀依凭这经衣纸，在火焰的跃动中，将后人的心意传达给了底下的老祖宗们。

　　柴珂开店下厨做过路鬼生意，用的食材，便是从经衣纸中得到的。
　　这些经衣纸大都是外头纸马店买的，也有部分是柴珂自己画的。而她自己画的，掺杂了她部分的阳气，对部分阴魂来说，算是难得的美味。
　　换个说法，少量阳气之于鬼食，差不多相当于辣椒对于人类食物的作用了。

　　寻了张靠近光源的桌子，柴珂将托盘放下，掐了一颗血珠化在水中，取血水磨墨，而后蘸墨在经衣纸上描绘食材的形状。
　　她的血阳气太重，不稀释的话，一般鬼还真扛不住。
　　算是变态辣那种级别都不为过。

　　天地良心，她平常工作真的很认真，绝不像今天一眼，三心二意的。
　　一把大白菜只画了根茎，没有叶子；一块五花肉化成了纯肥膘；鸡爪胖乎乎的差点糊成了鸡腿……

　　这工作状态，真不像一个完美敬业的她。

　　而这一切，绝对全部都是傅云泱的锅。

　　她不明白，这个人明明完全认不出她了，为何现在却光明正大的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什么意思啊。
　　她都已经收敛了心思不去打扰他的新生活了，那他现在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那目光过于直白而不加掩饰，柴珂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心跳有些不稳，握笔的手微微颤抖。

　　发现柴珂转身看他，那傅云泱伸手挠挠头，走了过来指着桌上惨不忍睹的艺术作品。

　　见他过来，柴珂手忙脚乱将摊开晾墨的经衣纸拢做一堆，又抓了些空白的纸头盖在上头。但还是不免被看了几张去。

　　柴珂面红耳赤，有些窘迫。
　　“走开走开，这等旷世巨作哪能让尔等凡夫俗子随意赏玩。”
　　还不是都怪你，要不是你看我，我哪会手抖。柴珂心里暗暗补了句。

　　可千年前的经验却是，只要傅云泱开口，哪怕鬼画符，她也会双手奉上。

　　毕竟，她完全做不到去拒绝傅云泱的要求啊。摔。

　　“这是祭祀用的，你也做纸马生意？”傅云泱指了指那叠黄纸。

　　“没没没。”柴珂连忙否认，心里有些吃味。
　　原来不是看她，只是好奇这些玩意儿啊。

　　老子画出来的东西都来跟老子争宠了。
　　活不下去了。

　　柴·不会拒绝傅云泱·珂，放开手上的黄纸，引着傅云泱往厨房过去。

　　进门右侧是一方大柜子，里头塞了满满的经衣纸，按照荤素、种类分别放在不同的格子里。

　　傅云泱只见柴珂从不同格子里头翻了几张出来后，拉开柜子旁小隔间的门，走了进去。

　　与外头的厨房一样，这里也有着一套同样的厨具，只是这些厨具泛着冷光，颜色发青，像是忘川河畔那抹死亡般的青。

　　一股青色的火焰自柴珂掌心跃起，她将那几张经衣纸投入火中，灰烬散落处，赫然出现了原本画在纸上的食材。

　　柴珂指尖引了一小团火焰落入炉灶中，又从角落拎了一捆柴过来，拣了几根丢进灶膛里，火势渐起，却没有烟雾。

　　她架了个汤锅烧水，等水开的间隙，柴珂洗了洗菜筐里的花蛤，又从旁边的小篮子中拣出干辣椒和葱姜蒜，将香菜扔到了旁边的大盆里。那里头已经对了半筐的香菜了。

　　她往另一个炒锅里倒了油，等油热的间隙，柴珂三下五除二切好了辣椒和葱姜蒜。

　　倒辣椒下油锅后，柴珂抓起灶台旁一个贴着手写标签“豆瓣酱”的罐子，舀了一勺下去，从另一个罐子舀了豆豉，下锅炒红油。

　　旁边的汤锅水开的很快，柴珂空了一只手将花蛤全倒了进去后，便抄过旁边放着葱姜蒜的小碗，倒入了炒锅里头。

　　微有些香味漫出来时，柴珂捞出了花蛤一股脑倒进了炒锅里，加了生抽料酒和砂糖后，翻炒片刻盖上了盖子。

　　这火似乎威力很强，盖上盖子大概数了十秒，柴珂便掀开了盖子，急着下锅铲却不小心划伤了手指，渗了滴血珠进。不过她没发现，又翻炒了几下，便直接装盘了。

　　柴珂从筷架上抽了双筷子递给他，“尝尝？”

　　傅云泱来之前，便有耳闻柴珂可以做出让鬼也能大快朵颐的大餐，现在见到，不免有些震撼。
　　只是，她这是把他也当鬼看了？

　　他从黄泉来，也不代表他是鬼啊。
　　这是给鬼吃的祭品，万一他一筷子下去夹空了，岂不是很尴尬。

　　而且这道菜，确实是他中意的。但这柴珂又如何得知？难道是蒙的？

　　柴珂的双眼中写满期待，他准备要做的心里斗争，当场烟消云散，当即接过了筷子。

　　意想中的尴尬没有出现，傅云泱的筷子并没有扑空直接撞到桌子上，而是扎扎实实的夹到了花蛤。

　　难道他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是只鬼？

　　花蛤入口，辣味和蒜香同时在口中炸开，那花蛤肉质鲜美，虽然没有忘川河里的含蛤口味赞，但也算是上品。
　　美味下肚后，一股热气突然在体内经脉游走，不停地冲击他被束缚住的心脏。而那团热气冲撞了数次后，竟逐渐融进了心脏处的禁锢，消散了去。

　　脑中闪过一段模糊的影像，但太快了，傅云泱没来得及抓住。

　　他不受控制地又夹了几个花蛤，但这次吃下去，却没有方才的感受了。

　　一头雾水。

　　他知道自己忘了很多事情，可这次，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那封印有了一丝的松动。

　　这碗做给鬼魂吃的食物中，到底是什么，掀开了他记忆的一个角。

　　这边柴珂没想那么多。
　　千年前，她不会做饭，厨房里忙活的都是傅云泱。好不容易她会做菜了，不管他是不是忘了她，是不是芳心另许了，她总想做点什么回报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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