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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袭
几日后的午后，福园。
瑞秀班是帝京这几年里声名鹊起的戏班，戏目皆是跌宕起伏，引人入胜。班主在京城站稳脚跟后，便买下了整座福园，因此这偌大的园子尽是归这瑞秀班所有。
瑞秀班唱戏的楼阁分了两层，一楼为大堂，此刻已是挤挤挨挨，座无虚席。大戏还未开场，前来听戏的人们吃着茶，用着茶点零嘴，不时说笑，热闹非凡。
二层整层拿帷幕隔断，做了雅阁。凭栏而望，朱漆围栏底下，那高高搭起的戏台子便尽收眼底。
这一日正是休沐之日，这个时候，苏子琛与知书秦谦一行几人正在二楼一间雅阁，围坐着一张圆桌饮茶。
不多时，只听戏台子上云板响了两下，四下里的喧闹顿时如潮水般退去。待到过了没多久，一阵琵琶弦音里，伶人开嗓，引来轰然一片叫好之声。
秦谦事先打听了，这日瑞秀班唱的是一出排好的新戏。
数月前，赵王率军奔赴北境与来犯的北楚作战，近日，前线大败北楚的捷报传来，京中沸腾，百姓多爱谈论战事。
今日瑞秀班排的这出新戏，讲的亦是烽火狼烟之中的战地豪情，乃是照着两百多年前本朝开国传说编排而来，是高祖皇帝与开国二十六将开创基业的故事。
此时伶人所扮的将军，原身正是二十六将中传说能日行千里的神行将军秦一川。秦一川在立国后位极人臣，他的后人却急流勇退，远离朝堂，遁入江湖，越加给秦家增添了一层神秘之色，因此为人津津乐道。坊间也多有话本流传这段传奇，说得都和真的一样。
知书看得入迷，一边往嘴里塞各色零嘴，一边时时不忘在苏子琛耳边聒噪：“大人，秦将军是哪里人氏？他当真能日行千里？这是什么本事，如此厉害？”
苏子琛今日穿一袭月白狐裘滚边锦袍，一番出门游玩的打扮。原本吃茶听戏，再是清雅不过，此时却被吵得无奈，只得一一与她解释。
坐在一旁的秦谦时不时插个嘴：“大人，这处你说错了，此乃讹传，秦将军祖籍其实是在建昌……”
“呃，此处也不对，日行千里只是传言，不可当真。不过日行四百里确实不在话下，嘿嘿嘿……”
“其实……秦将军没有留长髯……”
这厮说到兴头上，还会“咯咯”笑得乐不可支。
苏子琛与知书齐齐转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秦谦讪讪地摸了摸脑袋。
知书问道：“你见过秦将军？”
秦谦唬了一跳，道：“自然是没有的。”
知书翻了个白眼：“那你说得跟见过他似的。”
秦谦僵了一僵，嘀咕道：“我讲的都是真的，我见过他的画像……”
苏子琛先是有些奇怪他对秦一川的经历如此清楚，他又姓秦，不免有些联想，不过想想他大约也是看了些坊间话本的添油加醋，抑或见过话本插页的画像，便也丢开去，接着听戏。
正是一出开场唱完，他们这处雅阁邻座的一面帷幕一掀，却是一个青年男子歪歪扭扭地走了进来。
秦谦看他脚下不稳，浑身的酒气，便知怕是隔间的客人喝醉了，找错了雅阁，便起身上前，客气地请他离开。
那男子虽酒醉，力气却甚大，一把便推搡开秦谦，身子一歪，倒向了正中的圆桌。
苏子琛笑了笑，并未在意，欲先起身。
恰在此时，变故陡生！
原本已经软软绵绵向他们倒过来的青年突然暴起，手中一柄匕首挟了雷霆之力向他们刺去。
利器的寒光掠过身前的时候，苏子琛瞬时意识到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侧身躲闪，迅速拉着想要挡在她身前的知书往后退。
“大人！”
知书一声尖叫，撕心裂肺的喊声传入苏子琛耳中，她才察觉左臂火辣辣的，痛得钻心，那刺客一刀挥出后，已然刺伤了她。
刺客穷追不舍，眼下根本来不及察看伤口，她带着知书，掉头便往楼下跑。
一楼大堂里的人群起先还未察觉有异，待看清了刺客面上的凶神恶煞和手里的利刃，顿时惊起一片尖叫。没多久，反应过来的人潮便开始溃堤一般地四下逃散。
苏子琛紧紧拉着知书被人群带着往外跑，身后那刺客始终紧随，竟是怎样都甩脱不掉。
周围都是奔逃喊叫的人群，众人推推攘攘，不时挡住去路，她们根本跑不快。
她心中惊惶，冷汗已经渐渐浸透衣袍。
那刺客骤然跃起，在人群中几个起落，霎时逼到她们身前，利器的寒芒直击苏子琛。
知书吓得大叫一声。
电光石火之间，苏子琛却忽觉身子一轻，堪堪避开了袭来的寒光。
随即她发现，自己竟是被一双并不强壮的臂膀半拖半抱地带着“飞”了起来。
说是“飞”自然是不对的，他们只是踩着众人肩膀飞一般地往前腾挪纵跃，那仿佛望不到头的逃生路他们转眼便走完了，几乎是倏忽便来到了福园外。
是秦谦救了她。
她忙道：“不能丢下知书！”
秦谦一张尚存少年稚气的面孔紧紧绷着，说出的话却格外有力：“大人放心，刺客志不在知书，他只会追赶我们。”
说罢，他不再出言，凝聚心神，往前奔跑。
苏子琛已经见识过他在福园里施展的奇异身法，此时在行道上看他全速前行，才发现方才的速度根本不及现在的十一。
这样轻巧如蜻蜓点水的身法，这样迅疾若奔雷的速度，当今天下唯有一家。
****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他们已到了城外京郊。
京郊此刻几无人烟，远处的一片林子里也静悄悄的。
刺客早已望不见身影，显是已被甩脱。
秦谦松开苏子琛，自怀中掏出一样物事，摆弄了一下，那物事便窜上天空，发出尖锐的啸声后炸开，在天际留下一道黑烟。
他凝目望了望天空，便回头对她道：“大人，知书想必已经往京兆府报信了，我已将烟火信子传了出去，雷捕头他们很快就会来的。”
苏子琛的伤口越来越痛，她却没有吭声，微微笑道：“我竟不知你有这样不凡的家世。秦将军应是你先人罢？”
秦谦此时倒是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模样，摸了摸脑袋，腼腆道：“正是。大人，并非我刻意隐瞒，实在是父亲曾叮嘱，不得随意拿先人威名招摇。况且，你们也没问我……”
苏子琛：“……不知令尊是？”
“家父轻波门门主。”
轻波门是秦家后人所创，这是朝廷和江湖都知晓的事。
秦谦入京兆府当日，曾言是齐侯所荐。他这样的才具，倒是真的十分合适。
“齐侯果然慧眼。”
苏子琛勉强说完这句，便再也支撑不住，索性席地坐了下来。
秦谦这才注意到她发白的面色，顿时跳了起来，“大人，你没事罢？”
却见苏子琛左臂上的血迹已渗透衣袍，将她身上穿的那一袭月白锦袍洇开了星星点点，怕是伤得不轻。
之前见她淡然自若，也不知是如何装得没事人一样。
秦谦大急，瞥见自己身上的衣衫尚是齐整干净，便利落地在衣摆处撕了几道布料下来，要替她包束止血。
哪知苏子琛紧紧捂住伤处，硬是不肯让他靠近，清冷语声里的拒绝之意再坚定不过。
“等知书来便可，不必费心了。”
秦谦跺脚：“大人，知书不知何时才能赶到，先行止血要紧。”
但无论他怎么劝，苏子琛就是不为所动，只是自行作了些简单的处理，道：“不必了，我自有分寸。”
秦谦又是着急又是疑惑，怎么非是要知书来了才能解衣包束，他就不能帮忙吗？
他心里升起一点怀疑，有个思绪一闪而过，却快得抓不住。
秦谦无法，便打算不再等下去，即刻带苏子琛回京兆府。却没想到苏子琛刚刚经历刺杀，又被他裹挟着长途奔袭，此时已是气力不济。
除此之外，秦谦也担心途中她伤口越加崩裂，便只得也坐了下来，护卫在她身周，等待援救。
****
这一等，便等了许久。
本该来援救他们的人迟迟未到。
京郊的朔风凛冽如刀，苏子琛本就有伤，加上遇寒，面色越发显得苍白。
秦谦再也坐不住，站起身来，往京城方向的来路上焦急张望。
正当此时，在他身后，原本静谧的林子里忽地惊起了一大群鸟雀，争先恐后振翅，飞上阴沉沉的天空。
秦谦猝然回首。
林子里有人！
下一刻，仿佛是映证了他心中所想，林子里鸟雀惊起之处，悄无声息地掠出几个黑衣人，迅速向他们扑来。
为首的赫然便是福园刺杀他们的那个刺客。
他们似乎很是忌惮秦谦迅如奔雷的身法，几人从几个方向合围，不过须臾，竟是将他们能突围的路都堵死了。
原本以为早就甩脱了刺客，却没想到对方一击不成，另有杀招。
又或者，福园刺杀本就只是一个试探，他们的目的，便是引他们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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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秦家身法的设定参考了《水浒传》神行太保戴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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