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花事了

　　血色逐渐吞噬白昼。
　　将侵占这最后一片天。
　　风呼啸将要击倒高耸城墙的大门。
　　雨四起将要打挎城内将士的志气。
　　敌军旌旗招摇。
　　士兵拼命打响战鼓隆隆助阵。
　　两万铁骑精锐，身披铠甲。
　　——这是敌国何梁，派来送燕国命的人。

　　兵临城下，打不打，早不是能否左右的事。
　　但这城中五千留守的士兵，关心的却不是如何取胜。
　　而是如何投降。
　　“将军。”
　　唤他的是双手抱琴的女子。
　　身材瘦小，不堪风吹。
　　却是大燕最好的琴师。
　　琴师浅笑：
　　“我想在此弹奏一曲。”
　　“弹一曲什么？”
　　“我独自创的曲子。”
　　“那就，弹吧。”
　　将军苦笑。
　　琴师已放琴于桌。
　　闭上双眸，弹奏一曲。

　　敌方领首之人，鲜衣怒马，张扬似火。
　　目光炯炯，尖锐地望上台上之人。
　　“她是谁？”
　　“是燕国的一位琴师。”
　　不由面露讥讽，“燕国灭亡在及，是想听一曲最后的亡命之音吗？”
　　自琴师抚琴一刻，千万争乱都缄默。

　　巍峨似乎高山，广大似乎江河。
　　置身杀戮战场，四周残骸遍地。
　　孤雁喈喈，飞沙四起。
　　想提剑杀敌，所过之处血流漫天。

　　　琴师面上依旧淡雅如竹。
　　春之将过，柔风拂面。
　　琴声缓慢。
　　阳春万千桃花纷纷绽放。
　　肩膀满是桃花。
　　桃花园中，少女携走一枝桃花。
　　慢慢娇俏一回眸。
　　芬芳韶年。

　　琴师的身旁开满了荼蘼。
　　桃色的荼蘼在艳阳下分外妖娆。
　　衬得琴师清秀的脸，似乎夺人心魄的妖精。
　　琴，可能杀人？
　　手中拨动琴弦。
　　“铮。”
　　琴声温柔流淌。
　　她的眸色却愈加漆黑。
　　呵，可笑凡人。
　　殊不知荼蘼虽美，却是花事终了。
　　春之将尽，从没有一个人得以善终。

　　“铮。”
　　琴声倏地刺耳。
　　艳阳下的士兵不堪忍受这琴音而吐血倒地。
　　血之过处，盛开鲜艳的娇花。
　　城门慢慢打开。
　　首领双眼血红，却扬鞭打马，驾着白马长驱直入。
　　单枪匹马，却无人阻拦。
　　琴师仍然在弹琴，琴声愈加低沉。
　　士兵逐渐倒下，城下繁花朵朵。
　　不仅是何梁士兵，其中，亦有燕国子孙啊！
　　一口血，吐在古琴上。
　　琴师的指却仍在动。
　　她的四肢已经僵硬，只有小指，缓慢地弹奏完这首曲子。
　　“妖女，拿命来！”
　　长剑入心口。
　　她柔软的身倒在了古琴上。

　　泪溅上古琴。
　　清泪如此多，却只是麻木地流。
　　她喃喃：
　　“金徽，我还是没能跟你弹一辈子”
　　魂梦，魂梦。
　　少年在向她走来。
　　苍白的唇翕动，空洞的脑海中，逐渐浮现出老年时候的她。
　　才藻无处，洋洋洒洒写出歌词几句。

　　“金徽奏，邃馆凉英寥落。
　　吊影孤，阆苑琼枝未熟。
　　沽酒在，促银买玉友。
　　忺自醉，云拢变何干。”
　　原来从没有“云拢变何干”这个说法。

　　她对旧琴说：
　　“我从没想杀过一个人，看见一滴血。却不得不杀人，不得不见血。”
　　“我曾说要弹一辈子琴，陪你这把旧琴走到老，但终究还是违约了。”
　　“我想叫天下记得我，记得我曾经来过，曾经弹过这一首《迎春》。”
　　慢慢。
　　“铮。”
　　她最后弹了一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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