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来呀，造作啊

　　越好第一次见到传言中的影后宁苏，是在天娱公司的大厦里。
　　她一身翡绿的连衣长裙站在窗口，在阳光下肌肤更是白的几乎有几分透明，更显得眉目如画，漂亮的如梦如幻。
　　那时候的宁苏才26岁，却几乎包揽了国内外所有数得上名头的奖项，是娱乐圈中的传奇。国内的女星多不胜数，个个鲜艳漂亮如玫瑰，宁苏无疑是玫瑰园里开的最灿烂最美丽的那朵。
　　越好常想，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长的是叫人目眩神迷的漂亮，演技又是公认的好，演艺圈里走的路也顺畅，风风光光地从17岁到24岁，被无数人追捧，活的肆意又好看。
　　多少人嘴上不说，心里羡慕得要命。
　　越好那个时候还只是一个十八线小演员，每天为了一点资源争破了头皮，乍看到这样的传奇人物，也只能暗暗咽了口口水，心里想这可真是老天爷的亲女儿。
　　她十分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脸虽然也算的上好看，但在美人如云的娱乐圈里实在没啥竞争力；五音不全就别提了，上学的时候出去聚会她从来都是在ktv里安静如鸡的那个；唯独有点亮点的就是大概还算有点演戏的天分，多少比那些在镜头前就像木头的人好一些。
　　虽然和宁苏一比，这点演技大概可以扔出去喂狗了。
　　但她不求能和这位一样大红大紫，能有一口饭吃，最好有一天存够钱，在京城买上一个小蜗居，在网上开个网店，足够她安安稳稳过自己的小日子就成。
　　于是鬼使神差地，越好对着宁苏的身影拜了拜。
　　待到她最后一拜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刚好对上了一双极其美丽的眼睛，眼中还带着一点笑意，细细碎碎的光芒闪耀。
　　越好看的呆了呆，然后脸红了一下，低着头跟上了前面的经纪人。
　　走到半途，她又悄悄地回过眼，看了一眼倚在玻璃幕墙边上的人。
　　怪不得有那么多人喜欢她。
　　这人可真是好看的要命啊。

　　越好再次见到宁苏是在四个月之后的影视城中。
　　那时候她刚掀了桌子，饭桌上那个脑满肠肥的投资商的笑容叫她觉得恶心不已，更别说那双咸猪手还摸上了她的大腿。
　　这下连十八线的小角色也崩了，经纪人早就嫌弃她不知“上进”，刚好离签约到期不过差了一个月，想来公司也没有继续签下她的意愿，这下还趁机丢下她。于是她孑然一身被扫地出门，影视城外大雨倾盆，她拎着行李无处可去，狼狈的像条落水狗。
　　酒店门口，她拎着行李箱避雨，浑身湿透，一时之间只觉得天地之大，无处可去。
　　当初来京都时她还信誓旦旦，大言不惭地说想要她在家中县城工作的父母低视短浅。结果不过两年，娱乐圈中的压力便叫她认清了现实。
　　可她也没了什么脸回去。

　　她迷茫的紧，这时一双白皙如玉的手映入了眼帘。
　　那只手上拿着一张纸巾。
　　越好抬眼，对上的就是芙蓉牡丹的极艳之色。
　　宁苏。
　　她的脸上还带着残留的戏妆，眼角一点绯红，垂眸浅笑皆是倾城。
　　越好手有些颤的拿过纸巾，低声说了一句谢。
　　那纸巾上还带着温热的气息，有淡淡的香气萦绕在她的鼻尖。
　　越好在被经纪人扫地出门的时候没哭，在被同寝的女孩嘲笑的时候也没哭，现在，这一张纸巾，却叫她鼻尖发酸。
　　她听见宁苏轻轻笑了一声，然后她听见悦耳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我记得你，在公司我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这……她记得？
　　越好不可置信地抬头，对上的就是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
　　那笑意太好看，一层一层在墨色的眸子里荡开，像是黑色珍珠上带了的蜿蜒弧度。
　　不知为何，越好觉得心头忽而一跳。心里头一个念头冒出来：我想要她知道我的名字。
　　“我、我叫越好。”
　　“越好……”宁苏念了一遍，微微侧了头，赞了一声：“这名字寓意很好。”
　　“……”
　　越好的声音低了一点：“谢谢。”
　　这名字寓意确实挺好，可惜顶着它的人不争气，不仅没能越过越好，反倒现在连将来何去何从都不知道。
　　是她辜负了父母的希望。
　　越好的眼眶一酸，眼泪就要掉下来。
　　“宁苏！开始啦！”
　　远处，有声音传来。
　　越好急忙低头拭去眼泪，这才抬头对着宁苏勉强笑了一下：“前辈有事，可以先走。”
　　宁苏看了看她的行李箱：“现在天黑的快，早点找地方换一身衣服吧，在外面晚了不安全。”
　　她的音色清越，此时放缓了语调，便显出了一种极尽的温柔来。越好很久没有受过这样的善意，梗着喉咙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使劲点了点头。

　　越好看着宁苏转身，忽然脑子一抽，叫住了前面的绿衣女子：“前辈！那个……能不能停一下？”
　　前面的人回头，歪着头看了看她。
　　越好紧张的捏了捏手，颤着声说出了可能是她这辈子最大胆的请求：“请问……前辈缺不缺助理？能、能让我试一试吗？”
　　宁苏的眼中闪过一点意外，随即弯了弯眼睛：“我确实缺一个助理，但当我的助理很辛苦，还有半年的试用期，你也愿意？”
　　越好只觉得好似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晕晕乎乎了一刻才反应过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愿意！愿意！愿意！”
　　别说半年试用期，就是十年试用期她都愿意！

　　就这样，越好成了宁苏的助理。
　　当宁苏的助理确实是个辛苦活，宁苏的行程多，每天排的满满当当，这些行程不少东西都要助理去一一确认安排，何况还要抽空管宁苏的生活。
　　宁苏工作起来是不要命的，忙起来的时候熬上两三天的都有。
　　当助理的第一天宁苏的经纪人陈姐告诉越好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住宁苏别让她乱来。越好当时满脑子网上传言的小道暧昧消息，十分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是……哪方面的乱来？”
　　“少看点网上的小道消息，”经纪人陈姐瞥了她一眼，沉默了一会，看了眼正在戏棚里拍戏的宁苏，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倒希望她能乱来这么一次呢。”
　　总这么挡着那些人，她都快找不着理由推辞了。
　　况且……
　　阿宁她当真是太累了，倘若真能有个人能一心一意对她，大概是最好不过。
　　哪怕那些人，一个也配不上她的阿宁。

　　“……啊？？？”
　　越好一时没反应过来。
　　下意识地，她随着陈姐的眼光看过去。
　　戏棚里正是早就开始宣传造势的《云天之下》，由得了一次国际大奖的徐导指导，原著作者天下言亲自当总编剧，各种小花大花小鲜肉老干部堆做一堆，这样的阵容自然不愁拉不到投资商，是以道具布景皆是精益求精，小说中用言语写出的开满漫漫春花，入目皆是艳色的花谷，还当真被找到了一个。
　　这花谷离别墅区不远，算是富豪们的私人场所，是以被打理的十分之好，满地红艳艳的海棠花瓣铺了一地，中间缀着不知名的山花，那艳色实在过盛，映满了整个眼帘，以至于叫人惊艳的同时也叫人心中藏了一点惧意。
　　刚见到这花谷时，越好就觉得，这层层叠叠的花中，仿佛藏了一只妖精，会在最后一丝日光落下之后出现，立在树下悄无声息地看着众人。
　　而现在，这个妖精，果然正从树后走了出来。
　　浅色的绣鞋点在地上，踏在了红艳艳的花瓣上。
　　明明是淡色的衣裙，却好似一瞬间所有的光华都集在了她的身上，满山的海棠从她的脚尖散开，垂落的枝条点在她的手间。
　　像是这满山海棠的精魄，终于化做了人形。

　　越好看着宁苏张了张嘴巴。她忽然想到，在云天之上刚传出翻拍的消息时，网上许多人对于其中的扮演者有自己的猜测和属意的人选——唯有一个角色毫无争议。
　　婉辞。
　　那个生活在艳谷之中，同样一身艳骨，为花魂而化的女子，最后为做祭品化为漫天花雨。
　　出场极尽妍丽，退场美的动人心魂。
　　当时结局落下，不知道多少人喊着要给作者寄刀片。

　　越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仿佛笼罩在光晕之中的人，想到这个角色的结局，不知为什么，心中蓦然生出一种近乎怪异的不详感。

　　“越好。”
　　陈姐的一声轻咳叫越好回了神。
　　“总之你得看住她别让她工作的太晚，她工作起来心里没数的。还有，看住她别让她吃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只要不是感情问题都好解决。
　　越好在心里头松了一口气。
　　然后她发现自己实在是太甜了。

　　等越好开始工作的时候，才发现要做到这两点实在很是不容易。
　　她往日里刷微博的时候，有女明星发熬夜拍戏的照片，都得被底下的粉丝腥风血雨地吹一句敬业。直到看到了宁苏，她才知晓了什么叫做敬业。
　　宁苏工作起来，当真是不要命的。
　　做宁苏的助理确实很是辛苦，刚开始不熟悉的时候，越好常常埋在一堆通告进程表中工作到凌晨。那些大大小小的通告赶场，进度安排，场地安排，都需要一一确认。
　　但是助理有两个，加上身为经纪人的陈姐，其实事务已经少了许多。

　　宁苏却只有一个。
　　本来拍戏就已经很忙碌，尤其是跟着保质保量的剧组，一个场景拍十几次乃至几十次的是家常便饭，但除却拍电影电视剧的间隙，宁苏还要接采访，大大小小的杂志社封面拍摄，还有一堆有时候推也推不掉的酒会典礼，经常饭都吃不上几口。
　　拍云天之下的时候，越好已经经常发现在半夜里宁苏的房间灯还亮着，那时她没怎么放在心上，以为大概是睡觉时忘关了灯。

　　直到一个月后宁苏晕在戏棚里。
　　因为营养不良和过度劳累。

　　医院里，陈姐对着她恨铁不成钢：“你没看着她吃饭吗？”
　　“我看了啊，”越好小声辩驳道，心里一时觉得委屈，一时又觉得羞愧：“宁苏姐吃了糕点……”
　　“糕点能当饭吃么！”
　　面前的人吼了一声。
　　“……”
　　越好便垂着头不接话了。

　　片刻沉默后，陈姐挥了挥手：“算了，不是你的错，我早该知道你看不住她。”
　　越好看着她的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陈姐按着额头：“是阿宁的问题。自从……”
　　自从什么，她却不往下说了，只是垂下眼睛，叹了一口气。
　　“你也忙了很久了，回家休息吧，”她说，“回头醒了通知你，你再过来看着她。”
　　“我不累。”
　　越好忙道。
　　“还不累？”陈姐瞥了她一眼：“眼睛里都是血丝，怎么，你也想进医院，叫我来伺候你？”
　　越好被噎了一下，只好点点头，站起来准备回去。

　　半路上，她忽然想起来自己的包好似落在了病房外的长椅上。包倒是不值钱，但是一下证件和工作内容都在里面，要是丢了，很是麻烦。
　　怎么自己就这么不长脑子！
　　越好恨恨地拍了下头，又急忙去找。
　　七楼，她也不等电梯了，干脆走楼梯。等到她气喘吁吁地跑到七楼，她却听到陈姐尖锐的一声：“秦晚洲！你是什么意思！”

　　……秦晚洲？
　　越好下意识地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听过。
　　她悄悄探出头看了看，只见空荡的走廊尽头，陈姐站在那里，面色铁青，她的面前站着一个男人，宽肩窄腰身形挺拔，穿着显然价值不菲的西装，虽是一个背影，也能叫人觉出这人的地位来。
　　只是两人之间的氛围显然十分僵硬，越好看了看陈姐的脸色，觉得下一秒可能陈姐就会撸起袖子把脚上的高跟鞋砸在这人脸上。

　　“……”
　　这是……
　　感情纠纷？前男友？
　　还是家里人？
　　八卦果然是人的天性，不过一瞬，脑子里的各种猜测便冒出了头，越好想了想，几乎没有思考就缩回了楼梯口，准备等着这两个人走了再回头拿包。

　　“秦晚洲，”女人的声音冷厉，“我告诉你，别再过来！”
　　“……”
　　男人没有说话，片刻后，才慢悠悠地听他说了一句：“声音小些，她才刚睡没多久，你是想吵醒她？”
　　“……”
　　越好感觉到陈姐明显被噎了一下，“阿宁已经睡着了……”，然后压低了音量：“……你走不走？”

　　……阿宁？宁苏？！
　　越好顿了顿。
　　原来不是陈姐前男友？
　　……是宁苏的？
　　到底没按捺住好奇心，越好又悄悄地侧过头看了一眼，只见那男人换了个姿势，微微露出了好看的侧脸：“我为什么要走？作为上司，关心员工不是我该做的？”

　　上司？
　　越好又是一愣。
　　这么一说……

　　“……关心？”
　　女人几乎要被气笑了：“你的关心还是留给其他女明星用不是更好？”
　　“你对她这么护着，”男人道：“就没有想过她这么累，叫她歇一歇？”
　　“然后给你做秦太太？”
　　“做秦太太有什么不好？”男人从兜里掏出一支烟来，大概是后来想起来这里是医院，顿了顿之后还是把烟放了回去：“我喜欢她，当秦太太，我保证不会有小玩意来打扰她，她会活得快快活活舒舒服服，就是不这么拼命工作，她妈也能在医院里有最好的照顾——”
　　男人抬头，终于露出了锋利的眉眼：“——当我的太太，有什么不好？”

　　越好看着男人侧过来的眉眼，终于想到了这熟悉感都是来自哪里。
　　秦晚洲。
　　秦氏总裁，手底下公司无数，与之相应的，是一些在圈中耳口相传的绯闻。
　　那还是在很久之前，一个酒会上，当时她的前经纪人手上最出风头的，是个妖妖娆娆的流量小花，小花的助理那时住了院，她就被拉过去凑个数。
　　酒店之中，巨大的水晶吊灯下，无数的小花大花在好些导演制片人还有投资商之间蹁跹而过，贵重的礼服裙角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在漂亮的小腿之间摇曳。
　　那时候，她才第一次知道，什么叫衣香鬓影。
　　而被围在中间的男人，眉目英俊，嘴角带着一点笑意。

　　越好看着她那个小花师姐憋足了劲想要凑上去，最后还是讪讪回来。
　　“她们那些个——”
　　经纪人脸色变了变，拉着小花躲到角落里。
　　越好四处看了看，也随之跟了上去。
　　“不过是一群老女人，”小花的眼睛都红了，咬牙道：“——凭什么讽刺我想爬（过审）床？！她们围在秦总边上，还不是想爬（过审）床？”
　　小花那时才堪堪二十岁的年纪，确实是青春靓丽。

　　“好了好了，不过是说了几句，”经纪人捏了个兰花指，哼笑了一声：“都是一样的心，谁还能磕碜谁呢，别说是你，要是秦总是个弯的，那叫我我也得费尽心思呐。”
　　“……”
　　越好当时嘴里的蛋糕差点被呛出来。
　　后来她听说，那人就是现任的秦氏当家。
　　手眼通天。

　　“……”
　　这样一个人，也对宁苏偏爱。
　　越好拉紧了衣角，想到当初自己那个小花师姐扭曲的脸，一时觉得好笑，一时又觉得怅然，当真是百味陈杂。
　　有些人，活得太漂亮，有的太多，总会叫人觉得羡慕。

　　“有什么不好？”
　　陈姐却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你说有什么不好！当初你仗着当初你母亲的一点恩惠……”

　　“陈姐。”
　　一声淡淡的声音从病房门口响起来，正在说话的两个人连带着角落的越好都是一惊，只见宁苏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员服站在门口，脸色还有点苍白。
　　她的眼睛中还残留着一点疲倦，对着穿着职业装的女人弯了弯，看也未曾看男人：“……我饿了。”
　　“……现在知道饿了，”陈姐道，语气里又是心疼又是开心：“早做什么去了？”
　　“我想吃福记的云吞，你就说给不给我买？”
　　“给给给，你可真是祖宗。”
　　陈姐道，刚要迈开步子，又有些警戒地看了看男人：“你……”
　　宁苏笑了笑。
　　“我还有点困，先回病房睡一睡，你好了叫我。”

　　这就是打定了不搭理的主意了。
　　越好想，这是有什么爱恨情仇？
　　陈姐听闻便放下了心，转身打算走，却听到身后那个人开了口。
　　——
　　“阿宁。”

　　越好清晰地看见了宁苏嘴角的笑容淡了淡，好似才刚刚看见这个人。
　　“好久不见，秦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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