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下基层

　　Alex的父亲坐在角落里，双眼通红，表情麻木。这件事，几乎击垮了他的精神。

　　眼看着警方要带走孩子的尸体，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钟离不忍，上前说：“法医，不用解剖了，没有意义。”

　　对于钟离这个神秘事务部门带来的调查员，警方原来也是嗤之以鼻的，但这连环案件的事实已经超出了他们认知的范围，不得不尊重他的指令。

　　正在这时，骁斩带着最新的消息赶来，一副肠子都悔青了的架势，就差自扇耳光：“都怪我，是我没想到！”

　　这半个月来，骁斩一直带着地仙们在工地上监视杀手的父母，不料杀手没等到，倒是等到一起安全事故。

　　一位工人出了意外，现场负责人没有急着救人，也没有第一时间报警及送医院救治，而是擅自掩盖撤离伤者，等其他工人意识到问题报警后，交通部门截停车辆时，受伤工人已经没有了生命体征。

　　听了骁斩的话，丁汰有些疑惑：“这新闻我也听说了，跟本案有关吗？”

　　“那个房地产项目，就是香港卓基集团跟我们公司合作的。”

　　Alex的父亲有气无力地说完，当即掩面痛哭：“难道是为了这个？可项目施工是承包给建筑公司做的，工人出事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也能成为杀我儿的理由吗？冤有头债有主啊……”

　　听了父亲的话，Alex的姐姐也终于崩溃了，她原本猜想是弟弟行事狂妄，得罪了人才遭此恶运。谁知道是因为这样莫名其妙的罪责枉死，死得还这样惨烈，当下悲愤不已。

　　这一家人的悲痛，迟玉看在眼里却无法安慰。

　　她抽身走出别墅，骁斩自觉跟上，满脸懊恼，揪着头发检讨：“这两天我就预感要出事，每晚都跟警方盯着工地负责人和参与掩盖的涉事人员。就是怕杀手突然跳出来行使正义，谁知道他大老远跑到龙城和香港杀人，星君我……”

　　“这不是你能防备的，我也猜不到他要杀谁。现在事情难办了，他很谨慎，从没在他父母那儿现身，大概只是暗暗窥探而已。杀人也许只是恰好看到新闻，为不平之事出手。又见警方重重保护犯罪嫌疑人，就跑到这里来杀人泄愤。”

　　李越川在旁边听着对话，大概知道迟玉他们掌握了一些线索，也明白他们面临的难处在哪里，该怎么解决。

　　迟玉满怀沉郁之心，想到别墅的花园里散散心。时值盛夏，院子里树木葱茏茂盛，鲜花艳丽夺目，好一副让人畅怀的景象，可园丁正在往这些景象上挂黑纱。

　　屋子里不时传来老人、女人的哭天抢地，叫她心中郁闷不已。

　　凡间这样的生死之苦，日日上演，她一直有意回避，只有这次，因为工作牵涉其中，不得不直面。

　　她懒得逛了，转身回去，才发现李越川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她现在可是个威武雄壮的汉子！

　　这都能认出来？

　　迟玉下意识闻了闻自己的手臂，只有男人的臭汗味。他怎么闻出来的？

　　李越川没跟她打招呼，而是自顾自坐在了一张长椅上。

　　这时候再装不认识就矫情了，她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他没说话，一直在看手机。

　　两位最知名、最高调的富二代一夜之间，死于非命，这是何等的大新闻。

　　而凶手很可能还是杀手！

　　媒体打听的消息和舆论的揣测，将两个新闻叠加在一起，爆点更是十足。

　　“为什么媒体这么能耐？他们才应该来破案！”李越川语气很差。

　　他看到很多不可思议的，让他火冒三丈的评论。

　　“杀手杀他们，肯定有原因。”

　　“听美国同学会的说，读书的时候，他们两个就没少欺负人。”

　　“就是，Alex每天在微博上发疯，好几个明星还被他当面喷过，家里有钱就上天了，上西天吧！”

　　“那个香港的女的，被爆吸毒过。”

　　“还在社交网络上歧视我们内地人。”

　　“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人，不然为什么杀她？”

　　李越川看不下去了，把手机一扔，脑袋搁在后头的椅背上，仰头虚无地看天：“Alex这个人就是愤青幼稚，说话难听，做事浮夸，可这就该死吗？”

　　迟玉看着他颓废的侧脸，轻叹了一声，捡起他手机，继续往下翻评论。

　　仍然有很多网友表达了对这两桩案件的谴责。

　　“这就是我为什么反对杀手的原因，原先虽然不符合程序正义，但杀人理由勉强以正义自居。可现在死的两个，连个违法犯罪的证据都没有，就这么杀了。”

　　“人都死了，积点德吧！你们能保证自己比这两个死者更有道德，一辈子没有犯过错吗？”

　　“今天你为杀手喝彩，明天杀手可能就去找你。”

　　反杀手联盟正在壮大。

　　迟玉把手机放在座椅上，也学着李越川的姿势，抬头。炽烈的日光，被树冠挡去大半，投下星星点点。

　　她眯着眼睛，闻着花香，试图放空自己。

　　“你不是神仙吗？我以为神仙无所不能。”李越川终于发话了。

　　“神仙不是无所不能，而且我还是个不怎么样的神仙。”迟玉淡定地解释。

　　“那个杀手，不是人？”

　　迟玉摇头：“不是人、神、妖、魔、鬼……他是跳出三界的新物种，我没法掐算他的任何踪迹、消息。”

　　“如果面对面，你打得过他吗？”

　　迟玉笑起来：“他如果真这么有本事，也不会只敢暗夜杀人了，还带着刀。”

　　“你对凶手怎么看？”

　　“我推测，他是一个凡人的魂魄，借助外力复活，有了特异的能力。他白天躲起来，大概是因为他的能力不允许他白天出来活动。”

　　“夜猫子？”

　　“对，他的习性像夜行的动物。”跟李越川简单聊了几句，迟玉觉得思路渐渐清晰，她坐直身体，看着这个年轻人，给他信心：“李越川你放心，他没有那么可怕。”

　　“那就好。”李越川忽然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笑，他重新拿起手机。

　　很快，迟玉就接到了钟离的电话：“星君，有情况。”

　　“什么？”

　　“有一个叫李越川的在微博跟杀手下战书了。他是如今首富的儿子，他这是在挑战杀手的权威，很可能成为下一个目标……”

　　迟玉凭空听见火车的轰鸣，从左耳贯穿到右耳，钟离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等她回过神来，劈手夺过李越川的手机，看到他停在微博页面，最新的推送在2分钟前：杀手，有本事来干掉我。

　　“你疯了？”迟玉失控地朝李越川大吼。

　　园丁听见这边的动静，吓了一跳，以为两位先生要打起来了。

　　“这样无头苍蝇样等着人来杀，还不如请君入瓮。我是最好的诱饵，能最快解决问题，免得到处人心惶惶。”

　　李越川一口气把话说完，觉得自己特别有道理。

　　迟玉简直被他气死：“只有千日抓贼，没有千日防贼。我问你，你今晚回去，睡不睡？他今晚不来，你明晚睡不睡？你一辈子在安保的监视下过？”

　　李越川辩解说：“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如果不引他主动露面，我们就只能任他逍遥法外，坐等他成为凡间的刽子手。我跟Alex认识很多年，刚出国读书谁也不认识，被排挤了都是他罩着我。现在他惨死，我不能袖手旁观。你以为我不发这条微博，今晚就能安心睡觉吗？”

　　没一会儿功夫，李越川电话就响个不停，大概是朋友们打来的，他统统拒接。

　　最后是他父亲打来越洋电话，不得不接。

　　迟玉能听到大概，李灿深把这个儿子一顿大骂，让他立刻回家，并且直接联系到微博高层把李越川的微博给屏蔽了。

　　父亲骂完后，母亲又跟着打来，一顿哭天抢地，骂李越川不孝，又哭嚎着：川川你要是出事，我也不活了！

　　等他接受完狂风骤雨的洗礼，迟玉想继续骂他都没话可说了。

　　临了憋出一句：“你这么做，有没有考虑过父母，还有关心你的人！你如果出了事，他们怎么办？”

　　李越川心意已决，自顾自站起身走出几步，走出了树荫，又回过头。

　　他站在盛夏的炎炎日光里，整个人显得明亮又热烈，像一团在燃烧的火。

　　“如果出了事……你可别忘了我。”

　　“……”

　　迟玉喉咙一下子梗住，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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