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下基层

　　“星君为何这样想？”钟离立即追问。

　　迟玉分析道：“你看看凶手所述那几桩案子，毫无关联，真相被掩盖到连警方都未必清楚，他却说得煞有介事。那么，他是从哪儿得知的？就算他全知全能，世间这汪洋一样的冤案中，为何独独就挑中了这几桩？”

　　“冥府！前段时间冥府不是丢了很多魂魄吗？”钟离首先想通了其中关窍。

　　“没错，”骁斩也兴奋起来：“这些隐秘的真相，只有死者才清楚。他可能是从其他魂魄那里听来了他们枉死的真相？”

　　泰叔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接着猜测：“为什么是这些案子？会不会这些人都是相近时间死去，在阴间碰上了，才互相说起阳世的悲惨经历。”

　　“不对，”钟离想了想，否定了前面的猜测，把凡间获取的资料拿给他们看：“有几宗案件可以追溯到当年的死者，时间相差了数年，甚至十几、二十年都有，不可能是一起去的冥府。而且，你们别忘了，人死后，要饮孟婆汤的，前尘往事忘得干净。那些魂魄可都是喝了汤，过了桥，从冥府里消失的，他们不可能互通前世消息。”

　　迟玉觉得他分析得有道理，又快速读了一眼那些信息，只觉得有一丝微弱的联系串联期间，再一深想，头皮发麻。

　　她当即问：“钟离，第一个案件提到的被性侵的女人，警方有线索吗？”

　　“没有确切，但据一些老人回忆，当年这个老头的村子里，有一个独身寡居的女人，老头时不时去骚扰她。”

　　“那个女人什么时候死的？”

　　“具体没人记得了，大概1970年前后，是病死的。”

　　“你看这个。”

　　钟离看了一眼第二个案件，杀手控诉中那个纠纷中死去的老乡，就是1969年出生，1995年死亡。

　　第三个案件中的小女孩，1996年出生，2002年死亡。

　　第四个案件中的学生，2002年出生……

　　“难道？”钟离也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啦？”泰叔见在场诸位都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侮辱。

　　骁斩一脸不可思议，拍了拍泰叔，说：“同一个人……这些死者，是同一个人，他不断的轮回，一次次惨死。他杀那些人，全是在为自己报仇。”

　　泰叔糊涂了：“怎么可能呢？你不是说，喝了汤，前尘往事都忘了？怎么还记了这么多世？！”

　　迟玉手中不断摩挲着茶杯，缓缓道：“也许他记得的，远远不止这几世，只是更前面的仇人，已经不在了，他找不到，就只杀了这几个。”

　　说到这里，众仙居然不约而同，同情起这倒霉的凡人，得是犯了何等大错，才需要经历生生世世的折磨？

　　“所以，”迟玉总结说：“我们现在要找一个魂魄，它是冥府失落的魂魄之一，不知是何缘故记起了从前的每一次轮回。”

　　钟离立即表示，已经与凡间通气，下次犯案，第一时间就会前去查看情况。

　　但这守株待兔的法子，迟玉似乎并不看好，她屈指轻扣那几张纸：“最后一个案件中意外身亡的那个中学生是去年死的。如果事情的确像我们推断的那样，他的复仇已经全部结束了。”

　　“您的意思是，他不会再杀人了？”

　　迟玉微皱眉，担心起来：“复仇结束了，他会做什么呢？他会回家吗？还是继续？”

　　骁斩天真地问：“会不会，就到此为止了？如果他不再杀人，我们还需要追查吗？”这是在天庭长大的神仙的通病：不了解人。

　　钟离一脸关爱幼稚园小朋友的表情看着骁斩：“要是他有你这么单纯就好了。”

　　“去找到他在世的家人，那个死去的学生父母应该健在。”迟玉觉得这是一条可以追下去的线索。

　　骁斩应了，因为那学生生前在他负责的西南辖区。

　　而泰叔依旧在状况外，心烦地吐槽：“这个冥王，死了还给咱们留下这么多烂摊子！”更建议迟玉将此事踢给冥府去管。

　　这个老油条，迟玉眉眼一挑，看得他一哆嗦，不说话了。

　　事态已经从冥府蔓延到凡间，早就不是一宗鬼魂的事，哪有踢皮球的道理。

　　而且，冥府之前乱糟糟的，丢了一堆地狱里的恶鬼，鬼差正在四处搜寻。这一个普通魂魄的事，冥王哪儿顾得过来。碍于机密，她没跟这帮地仙多说。

　　晚些时候，迟玉向冥王先打听一件事：喝过孟婆汤的鬼魂，还有可能记起前尘之事吗？

　　冥王的回复是：轮回记忆在饮孟婆汤后被遗忘，却并未真正消失，它深深刻在魂魄的深处，有办法唤醒。

　　这下，迟玉对自己的推断更有把握了。

　　不出所料，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都无事发生，杀手再也没有杀人。

　　骁斩找到了杀手最后一世的父母，他们都在一家工地上干活，镇镜神与地仙们重重监视，只待杀手回去找他的父母，立即实施抓捕。

　　但这家伙似乎很谨慎，一直没有露面。或许他并不想回去与前世再起瓜葛。

　　他不再出手，就如鱼入大海，再难找了。

　　网上甚至掀起呼唤杀手回归的活动，这家伙俨然已成了凡人眼中的神，引发了多起效仿作案。当然，这些拙劣的模仿者，纷纷快速落网。

　　对于负责搜捕的各地镇境神来说，这个神秘的杀手可谓出了个大难题。

　　误抓了好几只妖怪，引发几次小规模冲突，里头还有妖界之主的儿子，迟玉少不得担责请妖界之主多包涵理解，公务棘手。

　　像泰叔那样，觉得人家从此不犯事就算了，干脆别找了的怠惰思想不是个例。

　　迟玉心知肚明，但她更清楚，一个在凡间拥有绝对能力的人，不会这样安生平静地过日子。尤其是那么多狂热信徒的追捧，毫无疑问会让他膨胀得找不到北，真把自己当神。

　　他不会埋没自己的能力，会通过不断地展现而获得满足感，直至觉得没意思的那一天。

　　他的确再次出手了，这件事来得很突然。

　　Alex死了。

　　对于迟玉等众仙来说，这只是一个没听过、不认识的凡人。

　　对于看客来说，这是一个高调炫富，狂妄得没边儿，全国最大房地产商的儿子，拥有美国国籍却喜欢喷中国的富二代。

　　对于李越川来说，这是一个认识多年的朋友，年初时，大家还一起给他接风，欢迎他回国发展。

　　一夜之间，他成了冰冷的尸体，死在了自己的床上。

　　没有任何破门而入的迹象，别墅的监控没有捕捉到任何外人进入的痕迹。

　　如果只看这一行报告，也许会以为死者是猝死。

　　但Alex胸口的血窟窿里，源源不断喷溅，进而涌动、流淌的血液，将整张床都浸湿了。

　　他父母伤心过度，几近崩溃，只剩姐姐支撑着，与警方沟通。

　　现场没有留下A4纸，但警方仍然将案件合并。因为，这桩与前几起作案手法相同，都是黑夜里入室用锐器刺伤心脏，现场没有杀人工具，没有指纹，没有痕迹可追寻。这些详细作案信息，是并未对外披露过，也无法被轻易模仿的。

　　于是，他们第一时间通知钟离，钟离立即禀报迟玉，她二话不说就幻形一起去了现场。

　　她有还阳丹，但派不上用场，人已经凉透了，魂魄也归了冥府。

　　现场没有感知到任何杀手的存在。

　　白无常收到迟玉求助，奔赴孟婆庄截住了准备饮汤的新死魂魄，Alex还不相信自己死了。

　　直到看见那长舌头的白色怪物，才吓得大哭起来。

　　“小玉儿，他大晚上死的，根本看不见凶手长什么样！惊慌失措到极点，什么都记不住，我哄他半天，他才冷静下来，说挣扎着碰到那人，觉得他很硬！”

　　“很硬？”

　　“就是身体硬邦邦的。”

　　“然后呢？”

　　“他说凶手一直在重复一句话。”

　　“什么？”

　　“奸商。”

　　“……难道因为ALex家开发的房子质量不好？”

　　迟玉胡思乱想着，她向白无常道声辛苦，往他火焰里丢了一把上好的香，送他走了，才从卫生间里出来。

　　不知怎么，一会儿功夫，案发现场突然多了很多人，闹哄哄的。

　　一个穿着考究的年轻人扯着嗓子大喊：“我是他铁兄弟，我怎么没立场说话？人都被捅死了你们还要解剖？警察了不起啊？这帮废物！你们有能耐，人就不会死了！”

　　“还要把人拉走？你们拉哪儿去？把人弄得死无全尸，你们晚上睡得着吗？！”

　　一位法医样的警官被推搡得白大褂都歪了，仍在耐着性子跟年轻人及家属解释刑事案件中，尸体解剖对于侦查的重要性。

　　李越川也在人群里面，正在把那个闹事的年轻人往外拖。

　　看来是死者的二代朋友们闻讯赶来，当着死者的面大喊大叫。

　　“别吵了！”迟玉一嗓子，震得天花板都抖了三抖，一下子把在场诸人威慑住。

　　众人回过身，只见一个身材魁梧，凶神恶煞的男人走过来，皱着眉头满脸不耐烦，丢给他们一句惊雷：“下一个也许就轮到你们。”

　　“你……你说什么呢！”刚才喊得最大声的那个年轻人，仍是嚣张样，可声音劈叉了。

　　“你怎么知道？你这么能耐，怎么没本事去把他抓起来！”另一个胆子大些的二代冲她吼回去。

　　迟玉无言以对，她的确没有线索。这是个跳出三界存在的东西，无迹可寻。

　　可像是要印证迟玉的话一样，刚赶到现场的神秘事务部门负责人丁汰接到一个电话，脸色霎时比见鬼还难看。

　　“昨晚还死了一个，”他对着钟离和迟玉说：“香港卓基集团的千金。”

　　“Kaka！”现场一个男生当即就昏了。那是他在国外念书时交往过的女孩，虽然分手多时，突闻噩耗，仍然是悲恸过度。

　　佣人们早就上来，架着他下去休息看医生。其余的年轻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都白得可怜。

　　李越川拍了拍身边的人说：“都回去吧，他晚上才作案，白天是安全的。”

　　众人一溜烟的，全开着豪车，落荒而逃。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