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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神赋
自西北边疆赶往金陵,路途迢迢,日夜兼程了些许时日,陶家随从的侍卫个个叫苦不迭,陶家待人宽厚的美名传遍了大元,无论是侍卫还是家奴,对于陶家的主子们有一说二,十分率直。
陶定渊接到密信之后准备的匆忙,干粮供给不足,他便把自己份的粮草分给了御马的侍卫,方才哼哼唧唧的侍卫一个鲤鱼打挺的僵直了身子,慌忙摆手道:“不可啊不可!少主,这距金陵还有些日子,您将干粮给了属下,亏待了您自己可不好!”
陶定渊眉梢染上笑意,道:“无事。”
那侍卫这才接下了干粮,抱在怀里心思复杂的低着头。
陶定渊身为陶家长子,面相伶俐,眼角温柔,时常将一抹怜人的浅笑挂在嘴边,一副山水之净色,眉目细软,若未细看,颇有副大家闺秀之感,眼角下垂,眸中带水,可这模样居然也像极了笑面虎,同刻薄的陶定玄可是天差地别,因而外界也常说,陶定玄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才得了这么个乖觉讨喜的儿子。自然,这话陶定玄是不知晓的。
可即使是容貌无法相提并论,骨子里左右逢源的本事父子两是半分不差,陶家是个靠着倒卖瓷器兴起的新兴家族,陶定玄不知踩着多少人高举的手,才做到了如今谢家第二的位置。而陶定渊,自幼便苦读经书,六艺经传皆通习之,加冠之后,常贴着一张笑面,谢双川走后便一举据了西北的大部分兵权,解衣推食,手中抓住了一把沉甸甸的民心。
倘若不是陶定玄贪污一事败露,陶家天青色的清廉家袍失了名声,凭借陶定渊的性子,做下一个风云天下的谢双川并非难事,可是,他也不仅仅想做谢双川,不仅仅想让人提起他,都是谢氏第二,他心里有着洪水猛兽,叫他日夜辗转难测,叫他心里念念不忘,他想登顶权贵的金字塔,想做一人之下,想做皇帝身边最忌惮又最不可或缺的势力。
陶家这一辈,当属陶定渊最有鸿鹄。
传言陶定渊十分趋炎附势,也无怪乎嘴角总是逃不脱轻微的上挑,仿佛无时无刻不是在笑着。然而但凡真正与他接触的人,又无一不愿与他把酒言欢。
匆忙赶路,陶定渊将兵符给了西北屯守的将领,连家袍也来不及换上,故而路过些许重兵把守的军镇,没了兵符,又没了陶家的名头,那些兵将不熟识名门百家的乱七八糟的血脉亲缘,愣是没让陶定渊通行。
旁边跟随的侍卫看得急了,张嘴欲要同那死板的守门将领大肆争论一番,被陶定渊推到身后,陶定渊同守门将拱袖赔着笑脸告辞,带着侍卫们绕开了军镇走了条远道。
侍卫窝了一肚子火,边替陶定渊拍了拍一路的浮尘边气鼓鼓道:“少主,这些目不识丁的人,不知道你是陶家的大少爷便罢了,为何你非不让我去教唆一番,让他们知道,即使没了家袍在身,陶家依旧是陶家,是容不得旁人欺压的?”
陶定渊谢过整理仪容的那侍卫,温声道:“人家是受了军令不得不为,怎能因为我们三言两语便信了我们的身份?还是莫要让人家为难的好,军镇自有军镇的规矩,我忘了家袍,是我的过罢,不能错怪了旁人。你啊,莫要莽撞,凡事留个退路。家父说过,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侍卫牵起陶定渊马的缰绳,把玩手中,心中仍是不快,道:“少主,你还是太善良了,将来会吃亏的。”
陶定渊笑而不答,手中将揉皱的密信平铺开,忍不住嗤笑,不知是哪位神仙能画出这样的画像,笔笔简略,却能瞧出几分姿色,看得出来是位风姿绰绰的神明。
侍卫见自家少主十分开心,也凑上去问道:“少主,是见了哪家的姑娘,笑成这模样?哪位姑娘能见了少主您这英姿还不倾倒的?”不过,加冠以后的这几年,确实没人见过陶定渊对哪位女子有什么兴趣的。
陶定渊赶路时只带了两位侍卫随身护身,一路难得有了些趣味,便问侍卫:“你们可知天命花神的传说?”
一侍卫灵光咋现,痛拍大腿道:“哦哦哦!少主,是不是那个......那个什么......花间天命!小时候看过志怪话本,说花间天命是三界飞升第一妖修,传说执掌人之生死,知天命,逆天难,但是那神明不仅知了天命,也能逆天改命!小时候我可崇拜他了!没拜那什么乱七八糟的别的神庙,一有节日就爱去天命神庙!”
另一侍卫也道:“沈天命的神庙修的华贵富丽,犹如花开满盏,传说头戴花冠,神色魅惑,十分蛊人心智。他在妖道时期还写了篇著名的花神赋,后来因其作为降神的一环被人毁坏,再无流传。”
陶定渊道:“改命可能复活人么?”
一侍卫道:“天命乃天赐,凡人逆天改命难,可神明却不一定了,沈天命又是香火旺盛的神明,想必有此能力也不稀罕罢。”
陶定渊道:“但愿如此。”
侍卫道:“少主难道思念谁成了疾,欲想复活此人?”
陶定渊道:“无事。”
侍卫搔头,不再过问。陶定渊将缰绳牵的禁了些,不由得又想起了家父陶定玄半年前发来的密信。
陶定玄此人十分谨慎,故而给陶定渊的密信也叫旁人难以辨认。那时,密信上寥寥数笔鬼画符,用的是夷族的文字,陶定渊还记得,上面只道了一句“陶庄藏书,有缘必寻,天命降神,吾复初生。”
复生是定然,可是复的是谁,初生是谁,陶定渊猜不到了。
如今贸然回金陵,凭的也是胸中一团汲汲之火,倒不是真的觉得金陵有什么东西需要他,只觉得,命中有人驱使他,使他迫不得已,必须得回去。
侍卫行了些路,又绕回话题,问道:“少主,那花神赋,究竟是什么?怎的如此神奇,还能做了召唤神仙的工具去了?”
陶定渊雅声笑道:“一篇醉人的文字罢,不是什么稀罕物,据传,是沈天命修行期间,路过了一处风月之地,觉得甚是有趣,便用了他的妖术,变出了一捧百花盏,趁着飞舞的歌姬挥动长袖旋到栏边时,轻身跃上了红袖雕栏,一手捧着百花盏,一手负在身后,轻轻弯腰,将花递给了那歌姬,据说,在场的人无不惊叹鲜艳,以为是仙人再临。确实是一副名场面。沈天命回去以后,便将此景写作了花神赋,流芳百世。”
侍卫哈哈大笑:“所谓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明,居然也有此等趣事!”
花神赋早已断了流传,无人知其内容,陶定渊记得,幼时家父就曾同他说,花神赋在他们陶庄的某处密室内掩藏,是陶家的老祖先传下来的,今后也许用得上的珍贵史料。
而天命花神这一响亮又文绉绉的名头,倒不是因为沈天命的花冠或是如同云雾缭绕一般的身周稀稀疏疏的花瓣,只因这叫他一文成名的花神赋。据说这篇赋在沈天命飞升之后的很长一段时期,都被奉为圭臬,算作学堂里头摇头晃脑背书的名家名篇。只不过后来被封为了禁书,才渐渐消了热度。
陶定渊摇了摇折扇道:“这位花神,名号倒是多。”
侍卫道:“那可不是,光是那些志怪故事中,天命花神,花间天命,沈天命,皆是他一人。”
陶定渊起了兴致,刮起了脑袋里二十多年来读的经道之书,折扇“啪嗒”一收,又道:“知道的还挺多,那我问问你们,你们可知四道?”
一侍卫道:“修仙之人本就云山雾罩的,我只知道四道是当时修仙界的魁首,如今三道陨落,一道飞升,我可说对了?”
陶定渊拍手笑道:“不错不错,当年的仙门魁首便是四道了,传言四道皆是各大修道派别的佼佼者,叱咤风云之程度后人难以企及,经书中提到过,血道鬼渊,仙道临江,花间天命,人间淮北,便是四道了,传言中,血道鬼渊为鬼道之头目,鬼修之首,名李鬼渊,后因九祭台一战暗杀其余三道,妄图抢占飞升的契机,名声扫地,后来据说被制裁断了仙路,下场是罪有应得了。”
侍卫觉着从前总以为仙门个个衣袂飘飘,仙气四溢,成天修仙问道,不问外事,没想到也少不了争权夺利之事,好奇心涨到了嗓子眼,忙问道:“那其他几位呢?除了沈天命,都死了??”
陶定渊缓缓道:“据传,仙道临江身为正统仙门魁首,修的便是正经人家的仙道了,是位百岁龄而少年容貌的白衣道人,名作万道,字临江,德高望重,为御神山的掌门道人,弟子上千,内门弟子多年来却仅仅一人,后九祭台一战重伤失踪,有人道他是神隐了,也有人道他去世了。”
侍卫长叹一声道:“这位才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真神仙哪,可惜修仙半路如此,惨,真是惨。”
陶定渊饮了口清茶,摇扇继续道:“至于这人间淮北么,约莫着更是悲惨了。人间淮北之所以加了个人间的头衔,因他在九祭台一战为了保段氏门下几百弟子,自废了仙骨,堕落人间,神隐于人世,在不在世难说,可这断了仙骨,修仙却是再也不能了。”
侍卫觉得这问道修仙真是一个比一个惨,叹了口“还好我在红尘中,遇不上这些神仙打架的修士,不然得被心机给玩死了”,后问道:“那人间淮北姓谁名谁,是个什么样的修士?”
陶定渊道:“这人间淮北,名作段淮北,字倒是无人知晓,修的是清心寡欲的仙道,但因为同仙道临江的仙道天差地别,便未被分为同类,段淮北此人,消息甚少,除了知晓他为仙家郁林段氏的家主,其余,拒不知晓。”
侍卫又问:“九祭台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怎么出了这么多岔子?”
陶定渊笑道:“仙家的地方,我们怎么知道呢?这几百年前的仙家一战,自然也只有仙门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是天命花神得了这个契机,才得以飞升成仙,祖坟青烟的。”
三人畅谈一路,觉得极为过瘾,不知不觉之中,又到了一休息补给的城镇,便打算就地住上一晚,明日启程。
夜里,陶定渊揣着那张密信,心中五味杂陈,冥冥之中觉得什么事要发生了。
可天命这回事,谁又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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