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落雁弓
不得不说,这位年纪小小的鬼修,心眼多的跟在庾之粟粒似的,会不会打倒是不一定,张子巽的狐狸心眼可算有个十成十了。
这庙里的邪祟,多半就是受他驱使,鬼道冢不愧是鬼修的地盘。
谢双川微微扬起嘴角,低下了头,白袖此刻已经灰扑扑的不能细看,红衣撒上了愈发鲜红的血滴,有了灵动一般触目惊心,他双手撑着地面,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将浑身上下都点燃了,那一瞬间,如同跪倒在冰雪荒芜之中等待无尽死亡的鹿,仰头看见了北极光。
所有人都看着飞花候的意气风发五陵年少,看着飞花候从权欲的顶峰滚落,看着飞花候放下了曾经让他名扬天下的剑,走进了杯酒释兵权的幻梦里。没有了荣光的这么多年,终于叫他再见到了愿意在他低谷时期拉他一把的人。
——即使并不是真正的拉他一把,仅仅因为他难以言说的“特别”。
张子巽未庆幸片刻,那奇形怪状的邪祟似乎再次看见了他,扬起鬼爪就作势要摔向张子巽,他灵力所剩无几,支起力气挥开折扇,扇骨弹出根根细密的刀片,勉强将奔来的邪祟击退半步,然而仅踉跄些,邪祟又铺天盖地的涌来。
“接着!那些家伙伤不了我!”张子巽低头拽住被谢双川扔来的入阵,挥手砍向邪祟,血光溅满了剑柄。
谢双川跪在地上喘息,抽空向提剑挥斩的张子巽道:“你这个破道士,成天拿把没用的折扇,装什么翩翩公子,这时候还不是也要靠刀剑,修仙啊——也不是万能的。”
“闭嘴!!”张子巽吼他。
局势失了陶定玄的掌控,神庙中的邪祟团团将他围住,双目猩红,身上散发着阵阵血肉的浓臭,嘴中尽数是震耳欲聋的愤怒吼声,咆哮声,尖唳声,似要活活将神庙的顶部给掀开。
“宗主!!——”又是一声绝望的尖叫,终于又一位修士体力不支,被邪祟捅穿了胸口,倒地而死。
围上了陶定玄的邪祟在他一臂处纷纷停下,握紧了双拳,恶臭的尖牙边留下丝丝涎痰。他们看见了被陶定玄用刀抵住的李长温,不敢贸然动手。
李长温方才竟然在如此混乱的场面中犯了困,听闻熟悉的气味临近,这才醒来,醒来之时,双目映照这一轮血月,吞噬着眸中光泽,瞳孔不似常人的灰棕,一抹暗沉的猩红从眼角染上,点点爬满了整只眼睛。
与那些邪祟的双眼异曲同工。
陶定玄镇定自若,见此景,终究明白了什么,手中刀刃又进一寸,低头道:“小崽子,被皇帝踹下的这么多年,圣上都以为你成了什么农户家的儿子,没想到啊,果真给混出了什么名堂,了不起了不起。”
李长温没分给他半个眼神,红瞳慵懒半张,眉宇间的那道剑痕仿佛在吃什么东西,陶定玄身上流出的黑色气息沿着道儿陆陆续续钻入剑痕。
张子巽解决了他那一方的邪祟,赶紧去了谢双川身边,那些邪祟不敢靠近谢双川,收了李长温的命令,碍于对入阵的恐惧,不再上前骚扰。那些陶家的修士就没这么幸运了,接二连三的横尸,最后剩下的一位,灰头土脸的趁着邪祟的不注意绕道躲在了陶定玄的身后。
谢双川气息不稳,吐了口瘀血,扶上张子巽的双臂,第一句话就是:“茂儿,看看那鬼修少年有事也无?”
于是,张子巽就看见了,陶定玄面色苍白,身周的怨气凝结成一管管浓雾,纷纷蜂拥进了李长温额间的剑痕之中。
——吞灵。
将活人的怨气从身体中硬生生抽出,化作鬼气,为自己所驱使!
这......是道行有了百年的高阶鬼修才做得到的事,眼前的少年分明被称作了什么“贬谪的皇子”,应当是位未加冠的孩子!若是自打被贬谪之后便开始修炼邪道,此时,最多能与邪祟打个平手。
可这孩子,从操作邪祟神智的能力看来,早已游刃有余,信手拈来。
真真是咄咄怪事!
谢双川有些急了,双目浸满了汗水看也看不清,又问:“茂儿,到底有事没有?要不你别管我了,去帮帮他?”
张子巽搀扶起谢双川,道:“我看,不必我们动手了。”
谢双川道:“你说的救兵,怎么还不到?等他们到了,我们岂不是都被这里的鬼东西熏成臭肉了?给谁谁不要!”
张子巽闻言,抬起下巴,指了指邪祟群中露出的半张李长温的脸,道:“喏,给他,他保准会要了,重金买你说不定也成。”
等谢双川反应过来,涨红了脸,有气无力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张子巽难得笑了一声:“怎么?最会胡说八道的飞花候,终于知道自己长了一张什么样的嘴了?”
谢双川道:“知道了,一张俊俏的嘴。”
“......”
陶定玄对那些邪祟没辙,邪祟也不能攻击陶定玄,两股势力就这么焦灼着,李长温歪着头躺向陶定玄的胸口,仰着脑袋直视陶定玄,一双血红的眼散着微薄的光,似笑非笑。
陶定玄道:“原以为你是误入了鬼道冢,做人质对付跟来的人,想不到,是个奸邪的狐狸崽子,叫我体会了一把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果然是了不起,小小年纪便有了圣上的影子。”
李长温深吸一口气道:“谁要你们破皇帝的影子?再说,我也没不准你杀我,反正,我现在这情形也是动不得,你开心,你随意。”
陶定玄神色玩味,苍老的声音又浮现上来:“我们无冤无仇,我不过借着你鬼道冢的屏障做个小小的阵法,于你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妥,你故意潜入我的阵法,断然不是为了什么阻碍降神,为了让我死的明白,这位狐狸鬼主大人,能告诉我,为何而潜入此地?”
李长温眯着眼睛,状似享受,道:“对于你,我自然无了兴趣,我不过是不想拂了一个人的兴致,助他一力罢。”
至于何人——
李长温望向了重重叠叠的邪祟后,勉强站起的谢双川。
谢双川察觉到眼神,甫一抬眼,就与那眼神的主人四目相对,觉得尴尬,慌忙又低了头。
张子巽道:“你干什么!!乱动什么!!你见过谁被疗伤的时候还乱动的?不要命了??”
谢双川“哦”了一声,直直瘫倒向张子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碰上个耍无赖没脑袋的上司怎么办?张子巽对自己发出了来自灵魂内心的拷问。
邪祟越围越多,将本就不大的神庙弄的水泄不通,地上的降神阵被踩踏的糊成了一团,那些邪祟头挨着头,胳膊挨着胳膊,这下,谢双川真的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了。
倏然间,天命神庙的入口处放出一道剑气,剑气贯穿一排邪祟,骤然炸出宏光,照亮了整个神庙。
张子巽道:“是丰城的救兵来了!!”
谢双川倒是没看出来哪里是救兵,想起了一句话: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赶来的修士皆踏着剑,陆陆续续的落下来,谢双川卖乖是把好手,见果真来了救兵,顾不得胸中剧痛,立刻摆出了一副泪汪汪之事态,掐着嗓子道:“哎呀呀,各位可算是来了......我......这边快不行了......”
修士们一听,赶紧围上去,问道:“侯爷,可是哪里受伤了?”
谢双川指了指自己脸颊边被邪祟无意擦破的微不足道的一小口伤痕,哭腔道:“这里......这里——会不会好不了了呜啊呜啊呜啊呜啊——”
张子巽支这腰示意那团巨大的邪祟群,道:“被通缉的陶家家主在那里,他手里有个人质,是那群邪祟的主子,我们没辙,怕伤了那人质,你们看着办吧。”
陶定玄此刻脸色白如纸,仍旧咬着牙与李长温死扛,邪祟既不后退,也不上前,李长温用了些鬼气给自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悬空躺在陶定玄怀中,十分潇洒惬意。
听闻来了谢双川的后援,挑了挑眉,剑痕释放一道鬼气,道:“下去。”
众邪祟接了命令,嘴中发出难耐的咕噜咕噜声,捏紧了爪子开始后退。
在一片呼噜的低语中,须臾,邪祟退出了神庙,陶定玄和李长温重回众人的视线中心,修士们看见陶定玄,手中的剑跃跃欲试,一修士执着弓,谢双川上前问:“可借我一用?”执着弓的修士便从乾坤袖中又抽出一把弓,递给了谢双川,谢双川拿了弓,开始对准陶定玄的刀柄,打算将刀打落,趁机救出李长温。
陶定玄哼然一笑,道:“真叫大家看得起,陶某人不过一小小贪官,朝中污浊,贪官也不缺我这一个,枉了圣上派了如此多的人来,真是,给足了陶某人的面子,陶某人下了地府,定然不会忘了你们,必回在地府好好招待你们这些可爱的孩子们。”
那群朝廷里娇生惯养的修士哪里受得了这侮辱,一人紧握仙剑,大喝一声,作势就要劈向陶定玄。
陶定玄手中刀柄再一次深入,这下真正刮上了李长温的颈脖,血珠丝丝渗出,滑落在刀身,仿佛为刀刃开了一次光,刀柄刹那间流转起了暗灰色的光芒。
陶定玄恨声道:“你们敢上前一步,这小孩的命就算到你们头上,修士不是最怕身上负担人命么?听说还得受天谴,几百年道行都补不回来,你们若想试试,陶某人这条没用的命,也算在你们头上了。”
修士们闻言,提剑再没人敢上前,张子巽呸道:“阴险的很。”
这时,那执弓的修士走到张子巽身旁,道:“临江仙,我还未入道门,可以让我试一试,若是失手没打到那刀,杀了人算我的。”
那修士看起来年龄确实不大,面容稚气未消,眼中坚定,十分惹人信任,张子巽点头道:“尽量把刀给射下来,别伤了人。”
一旁的谢双川早已瞄准了半天,陶定玄被前来的修士捏诀设了定身咒,整个人僵在那里,唯有嘴巴还在秃噜秃噜的胡扯瞎掰:“陶家好歹也是金陵一大家族,你们杀了我,还有我的儿子在,何况圣上的命令是活捉我,杀了我,你们一个也逃不了连坐!”
张子巽低声道:“别跟他废话。”
暗箭已蓄势待发。
只听两声蕴藏着巨大灵力的嗡鸣声,划破长空,如同破栏而出的两匹骏马,四蹄飞速敲击着草地,灵力流转箭矢,却恍若静谧的闻不得一丝声响,两箭齐发,万籁俱寂。
“哐当”——
刀柄脱手,刀身与箭矢铿锵撞击,发出金石裂云之声!
如同落雁之弓。
正当张子巽听见了刀落地之声暗自侥幸之时。
陶定玄的额间,一柄箭矢直直穿入其中!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