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枯荣

　　是啊，是我们所有人亲手故意把他们拼到一起，又惊慌地合手将他们拆开。连插足的旁观者都痛彻心扉，更何况他们爱到骨子里，被硬生生扯开。
　　包房的明亮灯光柔和温馨，打在我身上宛如置身天寒地冻。饭桌上自动旋转着几盘冷菜，就连摆盘都很熟悉，我惊慌地想喊出声，被粉丝奉为“音色流氓”的嗓子根本发不出声。

　　“做什么傻梦呢，你怎么跟小时候一样？”季檀舟吧唧吧唧嚼排骨的声音打断了我发呆。“季经理真是跟以前一点没变。”
　　沉默良久，“你怎么知道我一点没变，变化大了去了。”
　　我想装作置身事外，可惜自己并非拥有科班出身的好演技，干咳了两声，强硬地扯开话题：“季老头儿，你干嘛选我？我不过线上歌手，哪里比得过那些音乐学院出身的小伙？”
　　“那会儿闹着玩开工作室的时候，”圆桌不大，包房不大，餐厅不大，整个申城寸土寸金：我跟他离得实在很近，能看见他的眼睛微红，眼尾轻轻上挑，难怪当初那个傻货颜控拼了命要跟他在一起，“我就想搞个游戏，搞出点名堂。他和我都喜欢。现在万事俱备，可惜只欠东风；白马在这里等他，王子却不见了。”
　　弯弯绕绕讲了一大堆还是没说，胸腔里闷闷的，透不过气来。手机躺在旁边，悄悄震动一下：“经纪人找我了，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我只想远远逃离过去，生怕裂缝更大，我看不得他们撕心裂肺，只怪我当初软弱无能。看似谁都没有做错，仿佛所有人都是为了我们好。
　　“需要送你回去吗？”
　　“不必了，我不是小孩子了……老季，合作愉快。”

　　如毛线团纷杂凌乱，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起点。我们还能不能鼓起勇气，再说一次：“你好啊，我是你将来的同行人。”
　　申城繁华，灯光缭乱，可惜没有一家属于我。几年前家里还是不同意我的职业，举家搬迁至应天，家族很久没有提到我了，我回去只是打扰他们，还不如让他们过好日子罢了。
　　暮暑的季节里，天边连晚霞都不情愿赏我一片。
　　“滴滴滴滴”手机暴躁地在口袋里颤动，头像散发着微弱的光彩：“喂，什么事儿？”
　　手机那头充满着欢乐的语调，温暖地快要从听筒里溢出来。我的脚步停了下来，蹲在一家便利店门口蹭空调：“小矜姐，我知道了啦，我会劝劝湛画的。”她们俩是堂姐妹，要好得紧，我也不想破坏她们的气氛，只好抱着胳膊装作“我最近过得很好”的音调，不给她们添麻烦了。
　　经纪人的微信一个接一个发进来，我却连点都不想点开。我回望来来往往的行人，我现在不过只在大众面前出现过一次，蹲在便利店门口时，人家只将我当作比较清俊的男孩，随手拍一张就上传至微博，配上文案：今天出门偶遇小帅哥。仅此而已。
　　我盯着微信界面发呆，以前总喜欢用□□，觉得那玩意儿好看又时髦，头像和昵称几天就来回换，个性签名总是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搜刮来一句贴上去，或文艺或清新，当时没觉得如何，长大以后再看自己对自己说：当年多猖狂，睚眦必报，关系不好的同学不加，玩笑不开的老师不允许访问空间，爸妈亲戚一律拉黑。

　　某户中档小公寓内，两人一猫大眼瞪小眼。
　　“湛画，你说这该怎么办？”温子矜一双杏眼完全没了往日的温和，死命盯着对面那只肥胖过度的中华田园猫。
　　年轻公猫似乎没有发觉对面两位年轻女性剑拔弩张的气势，满意地舔了舔还带着虾腥味儿的前爪，高高翘着毛茸茸的长尾，迈着T台步走回自己老窝。
　　没等湛画回答，精猫又探出圆滚滚的大脑袋，一脸蔑视地望着沙发上的外来物种，露出尖尖的两颗白牙，示威几秒后又躺了回去。
　　“诶呦我的祖宗，您老可劲儿给我躺好吧，”湛画赶紧奔过去给大肥猫盖好毯子拉上帘子，又奔回去给另一位大仙儿捶背捶腿，“嘿嘿嘿，老佛爷。这祖宗还不是老雍他儿子寄放在这儿嘛，他老爹忙里忙外，又当爸又当妈，我这不是给他分担分担吗？”
　　“再说了，雍笑渊那熊孩子可稀罕咱家二锅，每回来上课都当个宝呢。您老就准了吧。”湛画谄媚地一脸猥琐，给老佛爷倒水按摩一刻不停。
　　温子矜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放下茶杯：“行了行了，小画子，扶老佛爷回宫。”温子矜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走到房门前，“这中华田园猫户口本上啥名啊？”
　　“回老佛爷，此猫随小画子姓湛，名二锅，好养活嘿嘿嘿。”
　　大名鼎鼎的作词家温大小姐一个不留神，差点平地摔：“行，这名儿真有你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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