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

　　五百年前吗？难道那个女巫一个人在这里生存了五百年？就只能折腾着那一堆花花草草？所以她因为感到孤单就随便绑架了一个路过旅人？

　　这个想法是他凭着直觉反应到的，但是仔细想想，恐怕也不可能。她在这里生活了五百年，随着岁月的积累应当有着人类不曾拥有过的精明和聪慧才对，毕竟这世界上从没有人能活到五百年。那么这么一个精明的人，就算是绑架一个路过旅人，也绝对不会失误绑架一个驱魔师的。毕竟她是个女巫，就算拥有着异度空间，这个事实也依旧不会改变。而他们则是专门负责清除女巫和超自然巫术的。

　　这么一个精明的人将他绑架进来一定有什么企图，或许是她知道鬼影的事情，并且在帮助着鬼影逃跑？于是暂时在这里困住他？但是好像又没这个必要，至少不用把驱魔师请进自己家里伺候着。那可能是自己身上有什么她想要的东西、或者是想知道的事情吧。但是又会是什么呢？

　　不管到底是什么，他是不会允许让巫术占了便宜的，无论这个女巫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总之逃出去是解决一切的最好方法。既然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个空间的诞生时间是500年前，那么下一步就是搞清楚它到底是如何运作着的，但是这个“活了”500年，应当精明异常的人是不会让这个秘密暴露在任何人以前的吧。

　　于是跳过这一步，他决定先去寻找关于女巫生平的资料。但是这里又不是图书馆，他所能去的地方也十分有限，只有自己的卧室、客厅、厨房、庭院这几个地方而已，甚至连仓库都不能进入，更何况是书房呢？他隐约觉得或许书房中藏着他想要的东西，但是苦于不能进入，一时间又陷入了毫无头绪的状态。

　　如果能在书房中找到些许书信的话......书信？！他忽的想起来自己之前不就是发现了一堆书信吗？虽然是些情人间表达思念的内容，但是或许可以从中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于是他又兴致勃勃地翻弄起了那一堆被他当做废纸的东西。

　　落款处一直是一个女人的名字，或许就是那个女巫吧。而收信人一直是一个男人的名字——Ajar。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是他却隐约觉得这个名字非常熟悉，熟悉到了十分亲近的地步，刚开始他还以为这与自己认识的哪个人同名，但是想了好久也实在是没有印象，更何况那是一个500年前的古旧名字，现在已经没人在用了吧。

　　信中儿女情长的词句他懒得阅读，不过是跳跃性地浏览出一些重要语句罢了，从最早以前的信开始读，一年一年地推移过去并没有中断多少——

　　“......Ajar,你以后不要再给我写信了，我爸爸说你一无是处，不过我们或许可以偷偷见面。”刚开始的信件看起来有点奇怪，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的阅读。

　　“Ajar，明天傍晚，我在高塔北面等你。”

　　“Ajar，我爸爸说你一无是处，而且小孩子不应该谈恋爱，他说他再过几年会给我找个好人家。或许在那之前你可以怂恿我爸爸把我嫁给你。”虽然不知道Ajar是谁，但是总是被说成一无是处，他也为这个素不相识的人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什么？你说你不会怂恿我爸？过去说就行了，我也会帮你的。”

　　“Ajar，我爸爸说要把我锁在房间里一阵子，这阵子我恐怕见不着你了。或许是放弃的时候了，但是我却还想再赌一把。”

　　“Ajar!我简直不能相信现实，我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爸爸居然同意了？！”

　　“Ajar，明天就是我们的婚礼了，虽然蛐蛐不是那么吵，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还是睡不着。我已经等不及要见到你了，明天我一定会打扮的漂漂亮亮地去教堂见你。”

　　看来这个Ajar是她的丈夫，两个人应该顺利地结成夫妻了，但是看着女巫还那么年轻的样子，驱魔师感到十分诧异——为什么这整座宅邸没有一点Ajar的痕迹呢？这只有一种可能，他或许是在女巫习得巫术之前就死去了，或者是不得不与她分开了。

　　接下来的信件也印证了他的猜测——

　　“Ajar，我知道愚蠢的战争爆发了，我也知道你被抓到了愚蠢的战场上，但是我却还是不能接受这个现实，我想去找你，请在驻地等我——收到请回信。”

　　“Ajar，为什么不让我去呢？你一边说着知道我坚强，知道我与别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不一样，一边夸奖着我多有主见，但是为什么不让我去呢？频繁的调遣只是个理由对吧，我清楚战争的残酷，但是你不必担心我，我一定会去见你。”

　　“Ajar。我已经走出我们住的那个郡了，不过路途比我想象的还要遥远，可是我却只能走路，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见到你。请一定要等我。”

　　“Ajar，我已经能看见因为战争流离失所的难民了，他们现在围在我身边乞讨着，可是我没有东西给他们，实际上我自己也像个难民了。不过只要能见到你，能见到你我就无所谓。应该很快了，柳叶抽条之前我就应该能走到你身边了。”驱魔师把这封信塞进了信封，却看见上面大大的盖着一个章，写的是——“收信人已故”。

　　“Ajar，‘收信人已故’是什么意思？那一定是你的恶作剧吧，因为想让我知难而退，不过我绝对不会退缩的，我知道你一定在骗我，我已经能看见军帐了，等我见到你非得把你揪着耳朵领回家不可。”信封上仍然盖着那个章——“收信人已故”。

　　之后就再也没有信件了。

　　或许就如同印章上所说的一样——收信人已故。

　　驱魔师把信件原封不动地放好，莫名地又想到外面的世界，虽然皇室和政府一直保证着一定什么都不会发生的，战争绝对不会打响的，但是他们疯狂的扩军和备战明眼人都看在眼里，但是却藏在心里不敢向任何人表达出来，在同伴面前仍旧一直笑着，但是唯独自己清楚的不得了——愚蠢的战争是一定会打响的，而且将会如同人类的末日一般。也清楚自己在教堂的钟声传遍乡野、响个不停之前是什么都做不了的，只能在那之后被动地冲锋陷阵。

　　驱魔师自认为是个明眼人，于是他也更加清楚——是否了解到真相是无所谓的事情，逃不逃都是一个结果，世界上几乎所有的领土都已经被帝国主义瓜分殆尽，无论逃脱到哪里最后还是会被征发，而且还是以外籍士兵的身份，最后都如同信中无数次写到的Ajar一样，只剩下“收信人已故”几个字。所以还不如不逃，反正都是毙，坐以待毙反而乐得清闲。

　　他霎时间不想逃了，或许永远躲在这里，远离外界乱七八糟的愚蠢纷争才是正确的选择。但是天生所带的那种莫名其妙的劲头也让他不甘心，他就算明知不可能却还是愚蠢地坚信着，自己不应当龟缩在这里，自己应当闯到更广大更危险的天地中去，因为他自认为会闯出一片天地，做出些惊天动地的大事。

　　更何况躲在这里本来也不是绝对的安全——

　　第二天一大早，当他又下楼去吃早饭的时候，女巫笑眯眯地坐在他身边，本来周围是一片死寂，但是她却突然突兀地问了出口：“你看过房间里的信了吧。”

　　他感到不可思议，拼命地抑制着脸上几乎失控的表情，却还是不受控制地瞪大了眼睛，咀嚼食物的动作也停止了，僵硬的手把杯子举在空中半天也不知道放下。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几乎都是在倒流着，心脏仿佛被怪兽的爪子狠狠捏住，下一秒就要崩碎了似得。

　　“没关系，那本来就是给你的。书房的门已经替你打开了，那里还有更多我的手迹，想看就可以随便看，你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一样，不必拘谨。”她这么说。

　　驱魔师暂时感到自己性命无忧，但是那个书房——谁知道是不是一个陷阱呢？

　　或许......

　　女巫说话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我以前确实有过一个丈夫，他也确实死在战场上了，当时我还一直不相信‘收信人已故’硬撑着走到了军营里，可是只看到破破烂烂的营帐，里面一个人都不剩了。不知道是在东边还是西边，呃......好像就是东边，有人挖了一个大坑，里面堆满了人的尸体，我在里面翻翻找找好几天却还是没找见他。”

　　“准确来说其实是找见了，但是只有一条胳膊，不过他的手肘附近有一道疤痕，形状惟妙惟肖像只小兔子，我就是凭着那道疤找到的那只手，然后是上臂连接着一点胸膛的部分，就什么都没有了。或许他剩下的肢体埋在更下面，但是我没有能力再翻找，我昏死在死人堆里，不知过了多久才被一场雨淋醒。”

　　“我昏倒了应该没有多久，毕竟很幸运地没有被尸体传染上什么疾病，我当时几乎可以说做是万念俱灰，但是身体还是机械地往家乡的方向走，之后战火就继续绵延着，几乎跟随着我的脚步蔓延着，之后它在我居住的那个郡里超过了我，我也无法奔向家乡不得不跟着人群东奔西跑。不知道家乡亲人的状况，我也无暇知道。只是跑着。”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甚至没空去数过了几个春夏秋冬，只是一直跑着跑着，就跑到了这里，不知战火是暂时消停了，还是没有绵延到这里，我在附近找到了一个小村子，当时还名不见经传，但是现在已经是有名的莫斯科了。我看见里面的人们幸福地生活着，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但是莫名地又觉得他们离我十分遥远。”

　　“我又逃跑了，不知道跑向什么地方反正就是落荒而逃。之后昏倒在密林里，意识不清被雪覆盖着，在梦中隐约听见似乎有一个声音询问着我、引导着我，于是我就创造了这里生活着，至今还一直如此。”

　　——平铺直叙，不见信中的真情透露了，平淡的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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