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

　　“我终于等到你了，用五百年，第十个你。”

　　......

　　慌忙中睁开眼。

　　一睁开眼看见的是好像很遥远的雪白床帐，驱魔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身上歪七扭八裹地裹着一件睡袍，里面又是拖拖踏踏的睡衣。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只看见遥远的四壁，精雕细琢的木门，华丽的家具和地上那柔软的地毯。

　　这或许就是万千人所崇拜的贵族生活吧，但是他却坚信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于是并不留恋。

　　搓搓因为莫名其妙的睡眠而乱糟糟的头发，随手扯下身上拖沓的衣物，自己的脏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什么人拿走了，床头放了一套面料更好、更加轻快的，和一双软皮子的轻便室内鞋，他随便把它们穿在身上。

　　还好枪和全套除灵用具都在这里。

　　全副武装，他做好心理准备之后才推开了门。

　　看见的不是原本想象中诡异的走廊，却是心脏一抽，像是跌入了另一个空间一样跌进了会客室，面对着一个坐在单人沙发上的浅黄色头发的陌生女人。

　　那浅黄色的头发用一种很古典的发髻盘在头上，发尾吊着一根黑色的丝带。她身着黑色连衣裙，只在边缘镶嵌着白色的花边，因为裙子长度的问题，小腿裹着黑丝坦然露在外面，一双小脚在地毯上交替跳跃着。金色的眼睛闪着难以言喻的光辉，脸上还挂着一种不羁的笑容。

　　她与他在外界所认识的那些顺从恭敬的女人都不相同。

　　当然，这副独树一帜的模样只会让这常年搏命的人感到危险。

　　“嘿，你回来了啊。”

　　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

　　不久之后他就明白了，这女人是个女巫，大概属于早已被灾难消灭的，自己的对立面。她会每天用巫术给自己做饭吃，会每天用巫术洗洗衣服、打扫打扫房间、弄弄摆设、打理打理花园。那段时间生活在那里，他乐得轻松。

　　“但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一直都想着要怎么逃出。”

　　所以驱魔师常常就会在这间屋子里游荡。

　　这是一栋很大的别墅，但是内部结构比想象中要简单得多，只是一间普通的别墅而已，那种像最开始推开卧室门时一样的空间跳转也没有再发生过。摆设讲究，家具豪华，让他莫名其妙地放松了警惕心，甚至有一种探索的欲望，这样会浪费掉大量的时间，可是他仍然选择探索。

　　不错，门都锁着，阻拦了无意义的行为。

　　逃出这栋楼实在是太简单，让他不知不觉地都失去了兴趣，但是因为外界还有“鬼影”和丰厚的酬金等待着他。驱魔师望着大门，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可是女巫的神出鬼没让他放弃了自找麻烦去撬门的行为，来到了庭院内。结果就看见了那个女人摆弄着她的花花草草。

　　她也看见了驱魔师，但是其实并没有什么，因为她只是笑了笑，说：“怎么了？要来帮我吗？”

　　“不了，谢谢。”眼中则是两道寒光。

　　话已出口，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冒犯与无理，本来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可是她却只是笑了笑，说：“好傲娇啊，但是马上就会变回原来的样子了哦~”

　　他无法出一言以复，不再直视女巫的眼睛，默默地低下了头，绕过她，走向庭院的角落——再怎么稳固的结界，也必然有它脆弱的一环，而这一环往往都隐藏在最掩人耳目的地方，只要用对方式，便能轻松破解。

　　窝藏在阴暗的角落，他深吸一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调动所有的感官，感知着这一角的脆弱，然而并没有，这结界稳固的连传说中都不曾存在，因为他甚至无法感到能量的流动。

　　又去了其他可能潜藏脆弱的角落，还是一无所获。

　　这时候就要注意了，驱魔师逐渐地意识到，这里根本就不在自己的知识范畴中。

　　驱魔师再一次经过那人，躲在她背后，自欺欺人地认为她根本就感觉不到自己的气息，默默地窥伺着。看她熟练地利用着早已被消灭在历史长河中的巫术，突然想起她是早已应该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女巫。

　　还记得世界上最后一次发现女巫是在波兰，那已经是百年前的事情了，而那女巫也似乎是除了一些骗人的小把戏以外什么都不会用。

　　这时注视着她的背影，才突然感觉这个人也在自己的理解范围之外。

　　不知道她是最后躲起来的一点幸存者，还是千百年前就修得长生不老法术的，那神明一般的恐怖传说。

　　他宁愿选择后者，因为幸存者仅是为了逃命都应该拼尽全力了，哪有什么时间培养如此厉害的弟子，修得如此厉害的巫术。如果真的有这种幸存者，那也是我们驱魔师无法承认的无能了。

　　更何况，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个女人进食。

　　这是第一天的微薄发现。之后驱魔师还与这个人相处了好久，在那个空间里，没有什么时间意识，总是突然一下就天黑了，然后突然一下就天亮了，有时候时隔好久，有时候却只是几分钟的事情。

　　——连昼夜的交替都被她的意识所掌控着。

　　每次吃饭的时候就会偷偷瞥她两眼，因为她不是在旁边到处转悠，给自己找些事情干，就是坐在他的身边，一直默默地盯着他瞧，让人感觉心里发毛，连吃饭这种最简单的事情都要绷紧全身地做。

　　他感觉如果一直待在这里的话，自己总有一天会崩溃的。

　　正好瞥她两眼，抒发一下自己内心的怨气，顺便再观察一下这个人她到底是......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这里或许是一个结界，还记得自己在森林里莫名失去意识的时候，隐隐约约地还可以听见火车的轰鸣声，身体也可以感受到地面随之轻微的振动，但是现在在这个高明的结界里却感受不到一分一毫。甚至连昼夜的交替都要跟随那个人的意思，气温也与外界不同，比已经开始降雪的深秋要温暖了许多，好像是很适合花草生长的仲春时节似得，尤其是看见周围被打理的花团锦簇的庭院，他常常会有一种错觉，以为自己在森林中像只冬眠的熊似得睡过了整个冬天。

　　但是实际上并没有，从昏迷的那一刻到现在也不过仅仅几天而已，因为身上那道前些日子留下的伤口并没有愈合，反而还是老样子，一不注意就会冒血。

　　远离了纷扰的城市，听不见铁路、汽笛和工厂的喧嚣，面对的只有花团锦簇的庭院、古旧的石板路、用石块垒起来的中世纪风格宅邸，他又以为自己似乎是穿越到了几百年前，巫术还很发达、整个欧洲还处于一片黑暗的曾经。

　　但是他也清楚扭转时空是只有传说中才存在的事情，历史上没有任何巫术能达到这种地步。于是也就不可能是这样了。

　　这里确实是存在于1895年没错，确实是在莫斯科周边的森林中没错，火车铁路应当从这里经过，应当发出“轰轰隆隆”的轰鸣声没错，但是却仿佛被很精妙地隔绝起来的似得，精妙到感觉不到外界的一分一毫，周边也没有诡异的能量波动。他甚至有些怀疑这并不是一个结界，而是一个任何典籍上都没有记载的异度空间。

　　没错，确实是这样，他又开始怀疑这里其实是个异度空间了。如果正如他所想，那么也可以解释之前任何超出他认知的事件，因为异度空间本身就是超越现代任何科学亦或是不科学的未知能量团，在被捕捉到这里之前，他一直以为那不过是存在传说中一段神话——直到今天亲眼见到它，以及的所有者。

　　——仍旧摆弄着花草的女巫的单薄身影，现在在他眼中变得仿佛什么不能够击倒的上古战神似得。如同东方上古神话中的极地赤龙烛九阴，“视为昼，眠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世间万物都无法反抗她的一念之间。

　　仿佛只要一落到她的手中，任何人所能做的也不过是等死罢了。

　　至少在这座独立开辟一个世界的宅邸中是如此。

　　但是只要能找到逃脱出去的方法，那么就算是她恐怕也不足为惧吧。

　　这或许是个好想法，驱魔师一副重新找到了生活意义的样子振作起了精神。如果要破解一个未知事件，那么知道它诞生的原因是最好的方法，于是他又开始在整座宅邸任何他所能去的地方翻翻找找，也没什么目的，当然如果能知道这里的诞生时间、运作原理、或者说即使是所有者的生平，那么也一定是个很大的突破。

　　当然其中最好寻找到的恐怕就是这个世界诞生时间了吧。只要找到刻有年份的东西，差不多就可以清晰地断代了。于是他翻过了整座宅邸的他能去的每个地方，却没有找到日历啊、钱币啊之类的东西，反而在卧室里的书桌中翻出了一大堆信件，是情人之间互相传递思念的肉麻信件，所以他并不在意其中到底写了些什么内容，只是急匆匆地翻到末尾落款处查看时间，却得到了一个让他难以置信的答案

　　——五百年前，这里存在了至少也有500年了，从中世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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