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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笑起来真好看
魏星星是在警局的接待室里“醒”来的。
确切地说，她并没有晕倒，而是在清醒的状态下“断片儿”了。事情的经过就像倍速播放的电影一样在她的眼前飞速略过，当她真正恢复清醒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置身于警局当中。
值班的民警给她递来了一杯热水，纸杯壁温热的触感让她心中有一种活过来的感觉，好像很久之前也有过同样的感觉，那是在她从“地狱”里跑出来后，清晨的第一缕微光照亮城市时的感觉。
那是一种充满希望的感觉。
笔录的过程，她很配合，几乎把自己记得的事情都完整地复述了一遍，隐约中还记得当时幽深的暗巷里是怎样的昏暗，萧默是怎么把她护在了身前，怎么受了伤，又怎么反击，被击退的歹徒是怎么落荒而逃，最后消失在巷子尽头，她全都记得。
她也还记得，萧默摇摇晃晃地朝她这边走来，丢掉手中已经弯曲变形的盲杖，双手沿着墙壁一路摸索着，最后搭在她的肩膀上，说，“星星，别怕，我带你离开。”
魏星星抬起头来，突然想到了他。
“萧老师呢？”
隔着一张写字桌，对面做笔录的两个民警互相看了一眼，其中的一个年轻男警察回答，“哦，那个是你男朋友吧？他受了伤，之前被救护车接走了。”
警察叔叔的逻辑没毛病，要不是男朋友，能给你挡刀挡到住院？
这该死的爱情啊。
“我能去看看吗？”魏星星突然间有点着急，“他伤得重不重，在哪家医院啊？”
“医院的话应该是就近安排的。”对面的警察十分好说话的样子，反正笔录也做完了，眼看着天色蒙蒙亮，他匆匆在笔录上写了几个字，然后推到魏星星面前，“具体地址我得问下同事，你在这签个字，留下联系方式就可以走了。”
……
魏星星离开警局时，天色渐明，警局门口的一棵大榕树上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早班公交和地铁都还没开，她握紧自己的小挎包，脚步走到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跟司机报出桐城大学医科的地址。
凌晨的路上没什么车，出租车拐上高架，一路畅通无阻，魏星星偏过头看着窗外快速倒退的景色，心里有些着急。
她知道，他伤的不轻。
她从未如此惦记过一个人，从未如此急着想见到他，确认他的情况。
天已大亮。
出租车在医院的门诊部前停下，魏星星下了车，从门诊部一路走到住院部，脚步不觉越来越快，后来竟跑起来。
她想早一点见到他。
魏星星一口气跑到病房外时，恰好就听到了病房中的这句话：
“我听大夫说，你这可伤的不轻啊。”
……
病房里，导播孙提着一袋水果和一箱牛奶，就近放在了床头柜子上，即便是来探望，脸上也带着一如既往的讪笑，从头到尾打量了萧默一圈，“肋骨骨折，还身中三刀，头部有撞击伤，下午伤势鉴定的大夫会过来……”
“哎，昨晚去干嘛了，伤成这样？”
萧默靠在床头，蓝白相间的病号服带着浓郁的消毒水味，萧默勉强支撑起身体换了个姿势，低着头淡淡回答了两个字：“相亲。”
“相亲？”导播孙冷笑一声，这话说的，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不信，“相个亲能被打成这样，你相亲对象挺猛啊……比武招亲啊？”
萧默要是现在腿脚方便，就下床给他一脚了。
“不是人家打的……”萧默一脸“能不能别瞎说”的表情转向他，“我出去约会，路上遇到混混，我英雄救美了行不行？”
“行行行……我就是照例问问，毕竟你也知道董涵那个工作狂，一般小病都是不给准假的。再加上董涵给你撮合安妮你不领情，说不准会不会给你小鞋穿呢。”
导播孙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
“不过你这伤得养多久啊？董涵可是钦点了安妮给你代班，大周在群里都气炸了，阴阳怪气地骂你。”导播孙用极其夸张的语气分享台里的八卦，微微凸起的啤酒肚愉快地起伏，“要是太久的话，安妮熟悉了法制栏目，说不定真会被调来跟你做双档。”
萧默靠在床头垂眸片刻，两只手放在白色被子外，有些没底气，“不会太久吧，节目一周两期，最多两周就能回去。”
萧默心里盘算着时日，如果台里真有这样的安排，他还是早点回归岗位才行。
导播孙收敛了笑意，“你认真的？”
“嗯。”
从前台里传闻，萧默与安妮曾有过往，两人又是出了名的金童玉女，迟早要在一起，不过最近几日萧默的表现来看，安妮对萧默青眼有加，但萧默始终躲着安妮，即便见了几面，萧默也不太给面子。
萧默对她，不太像陌生人，反而有点像仇人。
导播孙一向自诩为广电集团的八卦娱乐站站长，敏锐地察觉出风向不对，挪动屁股凑上前一些，“看来你是真的去相亲了？”
“嗯。”
“怎么样啊？还满意吗？”
都英雄救美了，能让萧老师这样的青蛙王子搭上命的姑娘，肯定不是池中之物。
萧默不觉挑起唇角，有一丝转瞬而逝的羞涩感，“我也不知道人家对我满不满意。”
“我是问你满不满意。”导播孙连连摇头，真是恋爱使人脑残，遂拎包起身，“行了，我知道了，回头安妮要是问起来，我就说你有女朋友了，到时候咱俩口-径一致啊。”
导播孙还没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似的，折了回来，“不过你伤成这样，没人照顾也不行，要不我给你请个护工？要不你这生活不能自理的……”
萧默一听到“生活不能自理”，心里的火“腾”一下就窜上来了，“不用，我没有生活不能自理。”
导播孙老父亲似的叹了口气，知道萧默最不喜欢听这种话，刚才一时嘴快说出来了，眼下还是得苦口婆心地劝，“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是你看啊，现在临子也来不了，小杰得看店，你下床都费劲，医院这种地方你又不熟悉，我看你这倔脾气，也不可能让相亲对象看到你这样……”
……
魏星星在门外站了站，刚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这会把里面的话听了个干净，气息也顺了，却突然有点胆怯不敢进去了。
她来的时候想了一路，萧老师和她认识才多久，为什么会这么奋不顾身地保护她，萧老师挡在她身前重重挨了一刀的画面，为什么会感觉那么熟悉……
为什么，当萧老师一身的伤，趔趄朝她走来时，她的心中竟然没有一点欣喜……
他救了她一命，但她却不太想面对他。
还有，那个人说的安妮，到底是谁……
星星在门口迟疑了许久，本来已经打算离开了，直到护士推着医疗车来到病房门前看到了她，眼睛一亮，“哎？你是病人家属吗？病人还有好多字没签，家属等会跟我签一下哈。”
“我不是家属，”魏星星眸中微动，“怎么，他家里人一个都没来吗？”
护士本来满含期待的目光又暗了下去，听她说不是家属，埋怨道，“是啊，这都伤成这样了也没有家里人来照顾，又是个盲人，护士站也不能就看着他一个，很多需要缴费的字也没签，下午本来还有一场手术，没有家属签字的话也做不了……”
魏星星垂眸沉默了一会儿，看了里面的人说的没错，的确没有人在照顾他。
“如果手术推迟，会影响后续治疗吗？”
护士面露难色，“当然会，病人有两处肋骨骨折，手术不及时会导致畸形愈合……”
“那……女朋友的话，可以签字吗？”
魏星星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这么个法子。
护士想了想，“原则上必须是直系亲属，不过要病人本人签一份委托书也是可以的……”
她驻足原地想了想，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而病床前，萧默好像早就听到了门口的动静，两人不约而同地朝她的方向转过脸来，仿佛等她许久了。
魏星星早该想到了，萧老师逆天的听力，该不会把她刚才的话听进去了吧……
魏星星心中默念：他没听见没听见没听见……
“这位是？”导播孙的脸上浮现出八卦的笑。
“给你介绍下，这是我女朋友。”萧默笑道，“星星，这是我们电台里的导播，老孙。”
魏星星一时哽住，十分尴尬地打了招呼，“您、您好……”
“……啊哈哈哈——”导播孙十分有眼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飞快地拿上外套和包，乐呵呵地退两步，“我懂了我懂了，我还有事要忙，你们聊啊哈哈哈哈……”
-
导播孙离开后，病房里只剩下萧默和星星两个人，萧默左手捂着肋骨处，歪着身子艰难地要去够桌上的水果，胡乱摸了好一会儿都没摸到，最后往病床上一仰，放弃了。
魏星星走过来，听萧默自言自语，“老孙说的没错，我果然是生活不能自理。”
他仰着脑袋，目光空洞，喉结上下滚动，宽大的蓝白色病号服显得他的肤色更白些，也更憔悴。
魏星星放下包，“你受伤了，当然不能自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
萧默听见她的声音，艰难地坐直了些，“为什么是因为你？”
星星垂眸，嘴唇动了动，“是我要带你去荔山小吃街的。”
“是我要和你相亲的。”
“不是为了躲人才找的借口吗，萧老师难道还当真了。”
魏星星苦笑着，觉得自己好傻。
本来以为萧默对她说自己被同事介绍相亲的事不过是个借口，她还真把自己当成萧老师的相亲对象了，谁料方才来的时候碰巧听到他同事的那番话，才知道萧老师没有哄她，被迫相亲是真的，躲人也是真的。
当然，把她当成借口搪塞同事，自然也是真的。
她要是真把自己当成人家的女朋友，那才真的有点不要脸。
“可是，我当真了。”
萧默的声音深沉而平和，魏星星抬头看时，他也正转向自己，十分认真的样子。
“你刚才在门口说的话，让我以为……你也是当真了的。”
魏星星怔住了。
这算什么？表白？
可是他们才认识多久？
回去的这几天里，萧老师对她的好让她觉得有点措手不及。起初她以为萧老师是在调侃她，而昨晚的意外却又让她觉得萧老师对她实在有点好得过分了，甚至就好像……
就好像，他们已经相识了很多年，也相爱了很多年似的。
萧默没有听到她的答复，心里猜测着她现在的表情，他把想要说的话像平时背播音稿那样在心里默读一遍，仔细斟酌了用词，才缓缓开口。
“魏老师，我第一次和女孩相亲，没什么经验，也不能察言观色，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如果我有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了，一定要告诉我。”萧默说得认真，抬起头来，努力“直视”她的双眸，“……我会改的。”
魏星星沉默了许久。
久到让萧默差点以为她会反悔，或者说，她或许已经偷偷地走了，方才的那番话，他都是对着空气说的。
“……我也是第一次相亲，所以没什么经验，选错了地方，把我们的第一次约会搞砸了，还害你受了伤。”魏星星声音很小，像怕他听到似的，头也压得很低，即便知道他看不见，却也不敢直视他。
“那，相亲对象需要怎么做，才能让魏老师不生气？”萧默微微歪头。
“我没有生气……”魏星星弱弱地说，“我只是觉得，从来没有人对我这样好，我有点不习惯。”
“以后会慢慢习惯的。”他笑了，心里的焦虑和不安在这一刻消散，“星星，可以坐过来吗？”
魏星星虽然不明所以，但也十分听话地来到他的病床前坐下。
萧默感受到她的气息，才说，“我可以知道，你的样子吗……”
他的双手抬起，轻轻地触在她的面庞上，手指感受着她的眉骨、两颊，最后温柔地落在她的窄肩上。
她的眉毛弯弯，像初一的月牙。
她的鼻梁又小又翘，像个娃娃。
她的唇瓣很软，带着些许笑意，笑起来时，会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她的脸型是鹅蛋脸，两颊还带着点婴儿肥，微微发烫。
她和他记忆中的样子一样，只是小时候的锋芒隐去，岁月流逝，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沉静和温柔。
即便眼前还是一片漆黑，曾经爆爆的模样依旧印在他的心里，一直没怎么改变。
“我记住了。以后也会一直记得。”萧默笑着，眸中带着温柔，“我的相亲对象很漂亮，和我想象中的一样漂亮，比我想像得还漂亮。”
护士很合时宜地敲门进来，看到屋里含情脉脉的两个人，抿嘴露出姨母笑，“不好意思……麻烦把手术协议签一下，还有委托书。”
魏星星接了过来，刚要认真把上面的内容读一遍，抬眼就看见个人信息处的一栏，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看他。
气氛有一丝不对，萧默又紧张起来。
“怎、怎么了？”
“搞了半天，原来我连相亲对象的真名都不知道，现在觉得有点被骗了。”魏星星签完字，把手术协议带笔怼在萧默怀里，“原来萧老师不姓萧啊？”
姓名处的那一栏，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和一串身份证号码：
秦萧默，性别男，居住地桐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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