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心记

作者:半糖夏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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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笼银纱君顾盼,宽袍解带犹漫漫


      十三皇子走了已有半响,凤景眉被请进书房内,虽已入了夏,但屋内却十分凉爽,许是书房的内饰只用了青白两色,看着就叫人冰凉透心。

      送走秦子靖后,赫迦缓缓在软椅上坐下,圆凳上的凤景眉此时垂着眼睛瞧着房中的一处,一言不发,赌气似的,就连她身边的小瓶儿也闷不作声,一双机灵的眼睛打量着屋里新奇的一切。

      “凤姑娘怎么来了也不说话,怕我吃了你吗。”这话方才秦子靖说过,赫迦便拿来借花献佛了。

      凤景眉扭过头去,却也不看他,“从前只知晓女子有守身如玉之说,竟不想琐罗国男子也要守这样的规矩,昨日之事倒是我唐突了,公子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适才在窗外偷听的话,也不知道赫迦是有意还是无心,故意将这话说与听墙根儿的景眉听,从前还不知赫迦生性不近女色是何缘故,如今可全明白了。

      “昨夜凤姑娘事从权宜,姑娘说忘了便忘了罢。”赫迦苦笑,“姑娘此番来,难道只为了逛园子听墙角么。”

      此话听着像玩笑,却引得凤景眉心中不悦,“公子这便是说笑了,公子早安排了人在清云馆外等我,料定了我今日要来给公子开方子换药的。”

      赫迦闻言慢慢解释道,“我安排了人不假,为的是请凤姑娘入内堂时,我才好拜谢一番,不想十三殿下也来了,未来得及请姑娘,姑娘倒擅自偷听在下与十三殿下的谈话,这才误会了,只是在下……”

      赫迦欲言又止,不知是因伤生痛还是急着解释,脸色比方才更苍白了些,疲惫的面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罢了,在下自知人微言轻,自己尚且身在封霄为质,又怎么能拖累凤姑娘千金之尊。”

      “我,”凤景眉不知怎的反而耳后发赤,喃喃道,“昨夜,当真是无心的……”

      “在下说过,欠姑娘一条命,所以昨夜的事情姑娘也不必放在心上。”赫迦目光中有些失落,却又笑了笑,“若是在下冒犯了姑娘,这就给姑娘赔不是——”

      赫迦起身,方要搭肩行一礼,但手臂却抬不起来,牵动伤口时面色更苍白些。景眉忙要去扶,碰触手肘时又像触电一般缩了回来。

      “抱歉……我又忘了。”

      赫迦抬眼时恰好瞧见景眉面颊上攀上绯红,云霞似的,她一向喜欢女扮男装潇洒如男儿,不料害羞起来,这般惹人怜爱。

      瓶儿瞧瞧面红耳赤的二人,见着屋内气氛愈发怪怪的,鼓足了气道:

      “公子既然如此在意那什么发肤之亲,不如明日就请旨赐婚,就算我家少主允了,还不知陛下依不依呢!”瓶儿快言快语,口无遮拦,愤愤为自家小姐打抱不平。

      “瓶儿!不得无礼。”凤景眉喝令一声,“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怎可说出这样的话?”

      瓶儿才算噤了声,柳条似的垂下脑袋退后一步,凤景眉轻轻抿了朱唇,“我既无心损了公子的清誉,这便去叫个小厮给公子换药就是了。”

      “凤姑娘——”

      景眉说完起身就要走,才转过身,但觉手腕上被轻轻一拽,手掌挽过玉腕,力道不大却小心翼翼。

      景眉回过头,瞧赫迦贸然伸手拽住了她,扯到手臂上的伤口,霎时面色青白,额间冒汗。

      “方才是我出言冒失了,请姑娘消消气……”

      赫迦忍着疼,却还不放开手,一双明亮眸子看着她,满是诚恳。

      “姑娘既来了,那便……便帮我这一回。”赫迦唇角牵起苍白一笑,气息起伏,定了定神缓缓道,“这清云馆中有许多双眼睛,姑娘既瞧见了我伤势如何……就别再让旁人瞧见了……”

      ——————

      瓶儿备好了药,反被景眉支了出去,安静侍奉在门外,凤景眉用净布在滚烫的水中投了一遍,来到盘腿坐在软椅上的赫迦身后。

      静看他将圣洁白袍脱下,原本横阔的白净脊背上一夜之间布满十字刀口,伤处肿起泛红,有些已经紫青,鲜血尚未成痂,有些触目惊心。昨夜开刀取针的一幕犹在眼前,看他方才与十三皇子谈笑风生的样子,谁又能想到迎逢笑脸后的伤口会是这般惨不忍睹。

      赫迦背对着她,听身后没了动静,遂试探道,“姑娘在想什么。”

      凤景眉迟迟才应声,“这伤口不对啊……”

      昨夜取针时她已细细验过了针,针上无毒。可一夜过去了,这些伤口银针入体处都渗出黑血,莫不是昨夜救治不及时,或是银针入体太深,伤了根本?

      “公子今日可用了风热之物,”景眉一边擦拭伤口,听上去漫不经心,“我听闻琐罗人最喜食牛羊肉,那乳品和葡萄酒酿更是碰也碰不得,公子这些日子千万当心饮食。”

      赫迦自始至终闭目凝神,一动未动。闻声睁眼时有些眩晕之感,“早起只用了清粥小菜,再无它物,多谢姑娘费心了。”

      “公子先别忙着谢我,我瞧着公子伤口似有些不妥,却又不知什么缘故,他日我得了空,再前来为公子复诊。”

      “在下不通医理,一切都听姑娘安排。”

      景眉听了这话抿抿唇,低头把注意力放在伤口上。

      景眉用净布清理好伤口,用备好的外伤药敷于伤口之上,仔细包扎,不经意间指尖触及渗出的血污,葱白指肚上一片小小的异物让景眉一愣,将这小东西挑入水中,瞬间化开青蓝一片,而那当中未化开的,竟然是……

      “这是……这是蛊?”

      景眉心尖一颤,霎时间想起什么的似的,手中的碗盏没有拿稳,“啪”一声摔碎在地上。

      这青蓝吸血小虫,怎么会与当年先太子所中之毒物,如此相像……

      听闻身后响动,引得赫迦回头,“凤姑娘怎么了?可有受伤?”

      “我无妨。公子当晚重伤,除了这七枚入体的银针外,竟还有毒蛊。”景眉俯身蹲下,用帕子捧了那小小蛊虫的半截尸体给赫迦瞧,“难怪银针无毒,伤口却渗出乌血,看来要杀公子的人,还真不少呢。”

      “姑娘确定吗。”赫迦剑眉紧锁,“天下蛊虫尽数产自南璃,琐罗国中也有些南璃游医——”

      “公子大意了。”景眉未等赫迦说完,“若琐罗刺客要取你性命,七枚银针已足以毙命,且这东西昨夜我瞧时还没有,定是后来有人知道公子还活着,故意种下的……”

      凤景眉心中一时添了太多谜团,千丝万缕,越想越乱,好在赫迦的一句话才理了个线头出来:“若在封霄之内,唯独陵落谢氏掌天下奇蛊,十三殿下的母妃就出自谢氏,下次得见时我问问他便是……”

      凤景眉心尖一颤,莫非杀害先太子的人,出自谢氏一脉?

      “我……还是先给公子换药吧。”景眉抿唇,不欲多说。

      换好了药,赫迦单手披好白袍,动作缓慢如垂垂老者,正欲起身拜谢,凤景眉回过神来正色道,“公子……究竟是何时与陵落谢氏结下梁子了?”

      ——————

      景眉离去后,一黑衣男子从书格后的密室出来,脚步轻盈触地无声,随后规矩跪立于赫迦面前。

      “主公,属下这就替您把那东西取出来吧。”

      “嗯。”

      赫迦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离去的花园小径,喉结上下一动,轻轻应一声,安然不动。

      云蝎直起身来,站在一旁等待赫迦将衣袍重新解开,只见那伤口处已发黑变青,十分吓人。

      “主公这样做,就能叫凤氏去查当年太子遇害之事吗,只是那谢府也绝非等闲之处。”

      “你是不知当年太子被毒杀,凤府所受的牵连。她心气高,自然不会像她兄长一般忍气吞声到现在,”赫迦气若游丝,一阵接着一阵的晕眩,头脑却还清楚,“她既肯不怕危险来司马府救我,就必然有勇气去探查太子当年之事。只要她去查,她兄长也不会再坐视不理了。”

      “原来如此。所以如今凤家有露头之势,主公事想借谢府的势力除掉凤家。”

      “凤府的凤景翎,倘若成了气候便很难对付。不如让凤家先出手,以谢家的力量,一旦知晓凤府对当年事有所察觉,必然先发制人除掉凤景翎,谢家一脉再如何内斗都是后面的事了。”赫迦想到这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稍稍闭目养神,“有机会保子靖顺利登上王位,行万国交好之策,琐罗才能有百年安宁。”

      他习惯把事情一步步做的稳妥,正是为了保母国的安全,他也习惯了在黑暗中殚精竭虑。

      他长睫微微颤动,掌心发凉。为了走这一步,他竭尽全力辅佐十三殿下,做了许多阴险之事,早已违背了母后对他心存良善的教诲。王兄拿住了母后与阿捷琳的性命,自然是叫他做什么便做什么,哪怕背负欺善的罪孽,死后要入魔道的,他也不能后悔。

      “可是大王已起了杀心……”

      “王兄从前利用我,我便乖乖听话,左右李氏退兵,为他立下西南战功,挑拨武氏从白麝撤兵。我坏事做尽,如今王兄登位,自然要第一个杀了我,倘若我真默默死了,母后和阿捷琳就变得毫无用处,只有叫王兄知道我也不好惹,才能保她们一命。”

      云蝎有些听不懂,“那您为何还要帮着他?”

      “我辅佐子靖,不是为了帮他。”赫迦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我辅佐子靖,一为琐罗,二也是为我自己留后路罢了。”

      云蝎一边听着赫迦诉说这些,心知他胸怀无法言说之苦楚,一边仔细用银针将那毒物一根根如数挑出,眉心紧锁不敢有一丝懈怠,想到此处手中才停了一下,下针的手一抖,赫迦觉痛睁开双眼。

      “主公恕罪,属下分心了。”

      “无妨。”赫迦言语中无半分怒意,倒是转过头来,“你想到了什么?”

      “只是想到,往后若是十三殿下知晓主公暗中行的这些事,会不会对主公不利?”

      云蝎见赫迦没有回答,便知自己说错了话,又道,“且这毒物虽死了,吸血后极可能复活,主公为何要冒这个险……”

      自然是为了避开这驿馆外的重重眼线,为了打消她的疑心,引她安心去查谢氏当年的旧案,也是为了若将来事情败露,她也不要记恨他才好。

      她这般冰雪聪明,若不在自己身上下些苦肉功夫,只怕她也不会相信。

      可话到了嘴边,只说出一句。

      “就当我打了个赌,信你有这个本事。”

      “可这东西毕竟是毒物,主公身子金贵,属下只怕——”

      “我让你查的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云蝎话音未落,赫迦随手从桌案上拿起书卷翻了翻,在中州这十三载,外头的朝堂乱作一团,他也没闲着。

      云蝎停下手中的动作,复又继续,应道:“属下查实了,宁琊国水匪闹事,已劫了三艘渔船,云台水军头疼得紧,州府已上书给皇帝,请求曾派兵力,如今奏折已在路上了。”

      “没有杀人?”

      “谨遵主公的吩咐,没有伤害无辜百姓。”

      赫迦点点头,“黑羽此番做得不错,云台州府苏大人明请增派兵力,实际上是打云台水军的脸,宋氏不老实,凤家也未必会闲着,加上龙煜帝和凤家都想要收回水军,且看封霄这位陛下如何利用此事处置云台之事了。”

      云蝎听赫迦如此安排筹谋,复又开口,“主公睿智。这鹬蚌相争,谢凤两家都讨不到好,如此宋氏也搅了进来。龙煜帝登基前,芙晖宋氏族野心夺了琅邪在云台的军事管制,掌控了大半条海岸线和水军,如今日渐势大,兵权旁落,在云台的地界上怕是要压过皇权了,陛下怎能不出手呢。”

      赫迦耐心听完蝎的话,不觉唇角勾起冷冷一笑,“想要扳倒凤、宋这两大世家,这些还远远不够,看来咱们要扫清十三殿下障碍,还需很长的路要走。”

      “主公有什么打算。”

      云蝎为赫迦换好了药,以净布包扎,又为赫迦披好白袍,侍立在一侧,只见赫迦缓缓放下书卷后吩咐,“你去换了衣裳,替我走一趟谢府,还有,一炷香之后叫孟迁来书房见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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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七国的背景比较大,大概解释一下这三个家族。
    【陵落谢家】,嫡系在朝中有九皇子秦子旸;庶系在朝中有十三皇子秦子靖。其中十三皇子是赫迦辅佐的对象,两人一起长大,所以对琐罗有根深蒂固的好感。加上十三做事也比较良心,只是没什么城府,所以夺嫡之路比较艰辛,全靠好基友赫迦和司马通罩着。
    【芙晖宋家】,前朝皇族,已经有了反心,所以不用赫迦操心,皇帝是一定会想办法除掉的。
    【琅邪凤家】,咱们女主的母族,出大儒的地方,传闻说凤家嫡女是天生的皇后,所以历代皇帝都兴娶凤女,景眉姐姐原来也是被指婚给太子的,没想到出了太子被刺杀的事情,当时因为凤家势力大,景眉就被当成质子被留在龙曜城中。

    本来事件安排是先对付宋氏,再对付谢氏,然后凤氏。
    但你们想看机智的女主对不对???
    所以就把凤氏提前了,看上去有点混成一锅的样子,但线索还是清晰的。
    从这一章开始就要烧脑了,要和赤赤一样聪明哦!
    另,皇帝本来是个好皇帝,就是后期有点着急了,还想着长生不老,于是跑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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