澧有君兮沅有云

　　顾云胡自站在门口感受完来自师父的温柔抚摸后，从头到脚一路魂飞九天地飘回了房间。刚一推开门，就被宋沅有凄凄惨惨的坐相惊得三魂七魄颠了个个头。

　　“阿，沅，这，你是怎么了？”顾云胡莫名地觉得自己就是那被家中妻子捉包的寻欢无耻丈夫，沅字被他喊得险些破了音，满满地心虚味儿。

　　只见宋沅有抱着顾云胡房中的枕头，抿着嘴，强忍着眼泪欲落不落地瘫坐在地上，似是下一秒就会爆发出她的强大的悲痛欲绝。

　　顾云胡一见宋沅有这副模样，便知道今日他是真的得劳心劳力地“作践”自己来哄她、安慰她。

　　其实宋沅有也是真知道顾云胡不会离开她，可就是想让他哄哄她，好像这般才能安心。

　　“阿沅，在大堂时，若不是师父说我能留下来，我当时都想开口说我后悔了。在我心里，阿沅才是第一重要的。”

　　顾云胡从未想宋沅有说过自己心里的弯弯小心思，如今这一坦白，竟也没有丝毫别扭。

　　“阿沅，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一直。”顾云胡讲着讲着自己也哽咽了起来，脑海里满是从前三人在寨子里的日子。

　　他和一群狐朋狗友们在夏天裸了上身在河里游泳，时不时地突然冒出来吓吓阿沅，冬天又裹成个人形蛋蛋，四脚八叉地还想在雪地里乱跑。

　　宋沅有凄凄惨惨的模样本来是装的，见顾云胡也坐在了地上开始了伤春悲秋，开始有些不知所措。

　　她将脑子里所有安慰人的法子都捋了个遍，发现自己也只摸过从前邻居家二黄的脑袋以示安慰。

　　宋沅有也不知道这安慰狗的法子能否用到人身上。但又一想，万变不离其宗，这法子肯定会管用。

　　一不做二不休，宋沅有抱着枕头，挪到顾云胡身前，抬手摸了摸顾云胡的头。

　　顾云胡在宋沅有抬手的时候就猜，阿沅是想摸我的头吗。虽说心中有所猜测，但当头顶手触碰头发的痒痒的感觉传来，顾云胡还是怔了一下。

　　这种感觉跟师父和宋叔带来的感觉不同。顾云胡感觉自己痒痒的，从头发痒到上颚，再然后，又觉得自己暖暖的，刚刚的伤感一扫而空，浑身感知都集中到头顶。

　　宋沅有在摸出第一下后，真的相信了万变不离其宗，人与狗或许真的在某种程度上无甚区别。这么一来，也放心大胆地继续给予安慰了。

　　暂且先不管宋沅有的摸狗式安慰，和顾云胡的新奇式陶醉，薛重回府后就开始噼里乓啦地糟蹋他的书房，府中小厮实在受不了家中大人这般的糟蹋，忍不住问出了口：“大人，您是在找什么书吗？要不还是让奴才来找吧。”

　　“不用了不用了，你下去吧，有我就行了。”薛重找得有些不耐烦，就随便打发了小厮。

　　小厮皱着张脸，就算心里万般心疼书房，也还是下去了。

　　“怎么就找不到本字好看些的呢，这都是些什么狗爬的字？黄毛小儿都能写得比我好！”薛重又翻到本写着自己写的人神都辨不清的字体的书，那字粗粗一看就是些纠在一起的线，仔细一看，真的是伤眼。

　　薛重时至今日方觉后悔早年没有好好练字。如今这泼皮赖猴般的字体竟要给宝贝徒弟见识上一番，薛重的脸也提前红了。

　　今日以前的薛重总算给了今日的薛重一些颜面，倒也真让薛重翻到了本字迹不显得十分飘逸不受拘束的书。

　　虽然薛重对字迹满意了，但这书实在是有些寒碜。别的不说，就说那书，翻出来，周围一圈黄不拉几的，合上吧，书页一侧又有些发黑，着实拿不出手。

　　薛重左寻思右琢磨地，还是打算就送这本，这些黄黑印记还能说是书太陈旧，但字，唉，还是不打算让它先出来现眼了。

　　从前薛重也不是没被指出字有些不堪入目，但他总觉得无伤大雅，再加上性子使然，一时也改不过来，便由着自己的字自生自灭了。

　　如今想来，自己真的是自作自受，留下这般拿不出手的字当传承了。

　　薛重毕竟活了这么多年，心思也通透了不少，自忧自叹了会儿，又想用了，左右顾云胡也是自家的徒儿，也算不上丢脸丢到别处去，又继续挑了几本观星的图谱书册。

　　可薛重再怎么心宽豁达，还是觉得自己的字能做到让人人畜不分。伤眼，着实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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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要给徒弟带书，薛重一大早起去上朝前就把昨天找出来的书一股脑塞进怀里，省得下朝后回府再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薛重总觉得今日的弘兴帝有些许针对他，时不时地拿眼神挤兑他，弄得他不知手脚该如何放，怎么站怎么不痛快。

　　好不容易挨到下朝，薛重总算是放下了提着的心。

　　薛重只顾一路快走，等快出了宫门，方才想起自己昨日邀宋丞相一同走。薛重暗自懊着自己被弘兴帝盯得没了头脑，连把这事儿都给忘了。薛重不知道自己是该回去寻，还是在这儿等，纠结来纠结去地，彻底没了主意。

　　就在薛重打算往回走时，宋是胜终于慢悠悠地晃荡了过来。

　　“哎呦，宋丞相，你走得真是比老夫还像个老夫。刚刚下朝时也不知被什么迷了心窍，竟忘了寻你。正纠结着想要回去找你，你就过来了。”

　　薛重见宋丞相终于来了，忙疾走过去，不等宋是胜说话，就直接催着他快走。

　　“昨日我从你府中出去后，我那徒儿就一直站在门口看着，估摸着我走得瞧不见影儿了，他也还站着。昨日又说过今日下朝后回来，他也定会在门口等着，今儿日头这么大，老夫怕他难受，咱们还是快些吧。”

　　宋是胜听闻一笑：“还是薛老这个师父想得周到，是宋某疏忽了。”

　　薛重听得出宋是胜在揶揄自己，也没继续说什么，待轿子到了跟前，便和宋是胜分别上了轿子。

　　果然如薛重所言，顾云胡早早地就在门口等着，烈日当空，就算是站在门口阴凉处，他也被滚滚热浪袭得满脑门都是汗。

　　薛重一下轿，见着顾云胡这般，心疼得直揪，忙忙拉过顾云胡，直接上手拿衣袖擦去他满头的汗，不见昨日摸头的半分不自在。

　　“这么热怎么也死心眼得等着，快快回去喝口凉茶缓一缓，别委屈了自己。”

　　薛重拉着顾云胡直往大堂走，显然把丞相府当成了自家，也忘了昨日他赞不绝口的合心忘年交。

　　顾云胡虽面上依旧淡然如风，内心却像搅了狂风骤雨，打翻了油盐酱醋，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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