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初相识

　　打死贺涵都不可能让荣少住在唐晶这儿。荣少嘛，卖了乖也并不想得这个便宜，见好就收是他们这种商人最懂的了。他和路远洲大概都得了一种叫做“看贺涵跳脚就开心”的病，并且玩得乐此不彼。唐晶严重怀疑这两人是不是私下还会交流一下心得体会，有助于在下一次将贺涵逗得更彻底。
　　刚才在家里，荣少告诉他们，章天良在唐晶一年前做完荣盛的项目离开深圳后，确实曾去找过他，打听唐晶。起因应该就是在吴梅和罗子君那儿看到了他和唐晶在宴会上共舞的那几张照片。当时他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章天良有哪个朋友的公司也需要做咨询，他来问路而已。毕竟，唐晶在咨询业界有名气，想要打听她的公司背景、业内口碑都不难，但以荣盛在商界的地位，找荣盛掌舵人核实一下刚刚合作过的咨询师的能力，仿佛是更有力的证明，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章天良这个人，自己并不做实业，而是在政府部门混着一个位置不高、实权不小的职位。这个位置和这点权力，扣着一些公司的命门。他做人上道，做事干净，这么些年上头查他的也有，但都查不出任何证据来。他偶尔帮几家公司之间牵牵线，搭个桥，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情。他把深圳的那几家公司的合并拆解项目交给吴梅，走的也是这个套路。
　　贺涵比唐晶更能理解这里面的门道。钱并不是要摆出来，花出去才叫给，才叫用。章天良这样的人，家里也决不会被搜出整面墙的钱这种戏码。有的人要的是钱，有的人要的是权，而必然也有一种人，他玩转的就是情。以情搏情，以情生利，当然也可能，以情试法。
　　贺涵挑了挑眉，并不完全信任地半打哑谜般地问荣少：“真这么干净？”
　　“查不查得出是公家的能力，做不做得好是他的本事。”
　　“你们有什么勾结？”
　　荣少正热情地接过唐妈妈端出来的一盘水果，闻言只当没听见。插了一块蜜瓜立刻恭维道：“甜。今天飞机上的水果毫无糖分。还是伯母挑水果厉害。”
　　唐妈妈还没回答，贺涵先在边上把一整盘水果都移到自己面前，叉了一块递给唐晶，然后扔了句：“这是我买来的。你是不是不吃了？”
　　“谁说我不吃了！”荣少是什么人，这点应变能力不在话下，凑过去握住唐晶的手，硬是把她就要放到嘴里的那块喂到了自己的嘴巴里。一边嚼，一边笑：“是你买的我更要为唐妈妈和唐晶试试了，督促你挑瓜的手艺，谁知道是不是就这一块甜的。”
　　“那是一个瓜肚子里的！”
　　“好人身上还会长块烂肉呢。变心人失个忆回来还成痴情种呢，不是也没换零件，还是一张脸一个肚子啊，人心隔肚皮的，是吧？”
　　唐妈妈手搭在唐晶肩膀上笑：“这小荣和小路一样嘴甜，也毒。”
　　贺涵再度跳脚，叉起一块蜜瓜直塞荣少的嘴巴：“吃吃吃，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唐晶无奈地自己叉了一块喂给妈妈吃。唐妈妈咬了一小口，唐晶吃了剩下的半块。
　　荣少咽下嘴里的瓜，一本正经地看着贺涵：“那你是要我继续说呢，还是继续被堵上嘴？”
　　贺涵就差没走过去直接架起人走了，还是唐晶开口园场子：“我妈都说你嘴甜了，还不继续说？你都对那个章天良说了我些什么？”
　　“和路远洲并肩嘴甜？”荣少莫名打了个冷颤，摇了摇头：“我当然都是夸你的，具体也不记得了。不过，我这两天又仔细回忆了下，他其实问得更多的似乎是你个人的事情。家庭状况，有没有男朋友什么的。”
　　他看向贺涵，摊了摊手：“我那时候回答是没有，那是事实。”他顿了顿，转向唐晶，像是有什么话很难启口。家境优越、顺风顺水，又自负聪明的荣少难得连眉心都纠结在了一起。他很喜欢唐晶，是那种聪明人对聪明人的欣赏喜欢；是在他那样的家族互相掣肘的环境中，已经对未来没有多少期待，做好了也成不了世界首富，做坏了也不至于坏到破产的人，对唐晶这样靠自己奋斗，眼里满是对未来的坚信和希冀的喜欢和欣赏；是阴雨向往晴天；是平淡渴望色彩。他曾经说过，看见唐晶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哪怕是铺天盖地的雾霾，他都可以想象出蓝色的天空。而这样一个带给过他希望的女孩，却差点因为他的几句话：他说她的好，说她的人际关系简单。而这，竟然给她带来了灾难……
　　“怎么啦？”唐晶咧开嘴，微微笑着：“你也没说错，我是没有男朋友，现在也不算有。”
　　荣少难得没有因这句话再揶揄贺涵，如果不是因为年前路远洲去深圳做的手术，他也不会知道有那样一个市场的存在。现在有些话他还不能说，他服路远洲破釜沉舟的决心，但这把斧不是他荣少能举起的，来这里，他也只是一颗棋子，他也只有等。
　　“抱一个。”这是他今天说的第四遍。他探身虚虚环住唐晶的背，轻柔地拍了下：“没事了，都会好了的。直播，我们都看着，陪你一起面对。荣盛的公关部随时待命，就连比安提，我也安排好了。”
　　贺涵这次坐着没有动，没有跳脚也没有阻止。他静静地看着他们的拥抱，屋子里没有其他的声音，只有荣少的承诺字字落地，还有贺涵心里涌起的一阵阵愧疚和心疼裹挟了他自己。唐晶是身材姣好的女孩子，她的背不能用宽厚可靠来形容。随着荣少一下下安抚孩子般地轻拍，和从贺涵这个角度可以看见的唐晶脸上恬静如天使般的微笑，贺涵第一次觉得，那纤弱的身体里，除了在拼命工作的时候爆发出的无穷无尽的小宇宙外，她到底还承受了多少却没有将她的背脊压弯！是承受过多少难以想象的重压，才能在遭受了委屈，跨越了生死后依然保持平和的心境。她像一株迎风忘忧的萱草，孤秀挺拔，在亭亭乱叶中傲然开放。
　　贺涵觉得自己以前任由她在工作上跌倒了自己爬起，而不肯伸手简直不配称为男朋友；自己和罗子君双双的背叛简直堪称混蛋；尽管她在失忆之前就已经发泄了对于雨天的高速公路事件、婚纱店事件等等的怒气，他也拼尽全力地弥补和重新的追求，现在想来还是不够。对于这样的她，她说她要的不是补偿。天可度，地可量，唯有人心不可防。五天后的这场直播，等待他们的不知道是怎样的惊涛骇浪。然而他们在一起。他感谢上天，感谢上天让他再能陪在她身边，再能把这束光照进他的生命里。那是他说过的，愿意用整生的爱去点燃的灯。感谢事切未忘，感谢情深未遣。
　　荣少松开了唐晶，回首正和贺涵的目光撞到一起。他们在彼此的眼里都看到了一份坚定，相视而笑。

　　此刻天色已晚，贺涵送荣少去酒店了，唐晶蹲在家门口喂食那只路远洲喂过的黄白纹的老橘猫。她默默回忆着荣少说过的话，荣少在前，荣盛在后，路远洲更在他们的背后。她也担心，她也紧张，可有这么多人陪着看着，她又不该再担心再紧张。
　　她捋了头发别到耳后，伸手去捋猫脸上隐隐绰绰的胡须。老橘猫喵呜了一声，缩了缩胖乎乎的身子，倒没有炸毛。唐晶于是咪咪笑着嘟起嘴轻声道：“可是，我还是有点担心，有点紧张的呀。”
　　才一说完，她就听到了脚步声，和身后渐渐走近的停在了她身侧的影子。她抬头，贺涵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垂在身侧斜靠在了门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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