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怨哉

　　【栖凤亭】

　　“清风休闹，快来把这儿打扫一下。”

　　洛昭明姬幽幽的声音飘入清风耳中。

　　“是！”清风不情愿地丢了手上的摇铃草，朝一旁捂嘴偷笑的晴雨吐了吐舌头，搓了搓手心，急匆匆地拿了把竹帚向亭中跑去。

　　“越来越不像话了，”洛昭立在亭栏边，看也没看清风，就淡淡责道：“本君不过才离开几日，你们就懒得打扫院子了。”

　　清风低着头一下一下扫着青黄的落叶，不敢吭声。

　　“唉——”洛昭握住清风手中的竹帚：“本君来。”

　　清风识相地退到一边，他知道，真姬喜欢自己扫栖凤亭的落叶，院子的其他地方，真姬倒从不上心。

　　洛昭安静地扫着，头上规矩束着的青丝垂下，遮住了她的眼睛，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就如她大部分时间一样，有种不苟言笑的样子。

　　“真姬这是怎么了？”晴雨端了杯茶来，偷偷捅了捅清风的胳膊问道。

　　清风也困惑地摇摇头，抿嘴不语。

　　清风心想，平日来这栖凤亭落满了叶子也不会有人打扫，只有天界举行大庆那日真姬才会来收拾一番。今儿个离大庆之日还早着呢，真姬怎么就来打扫这栖凤亭了？

　　洛昭扫了多久，清风、晴雨便在一旁看了多久，直到最后一片叶子被扫去，洛昭广袖微微一挥，那堆落叶便齐齐飘落在亭外的泥地上了。

　　“叶落得归根。”洛昭抚了抚袖子，有些落寞地感叹道。

　　晴雨把一杯糜罗花茶递到明姬手上，洛昭抿了一小口，放下杯子：“凉了。”

　　“你们两个，过来坐坐吧。”洛昭看着亭外风景，轻轻说道。

　　清风、晴雨相视一眼，齐声说道：“小的不敢。”他俩都知道，这凉亭中设有一石桌、四石凳，一个石凳自然是真姬坐的，另外三个，一直空着。清风不止一次看到，洛昭一个人坐在亭中，石凳上却摆了四个杯子，洛昭自斟自饮，偶偶发发呆，喝完杯子里的茶酒，便又自己回云汐宫中休息了，外人见着，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寂寞。

　　“嗯。”洛昭脸上依旧平淡，接着问道：“晴雨啊，你的原身可是只狐狸？”

　　晴雨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回真姬，是的。”

　　洛昭点点头，没有再问。

　　清风在一边看得莫名其妙，忍不住插话道：“真姬，您这次又从凡间捎了个什么回来？”

　　洛昭瞥了清风一眼：，淡淡道：“你猜。”

　　清风眼珠转了转：“莫非是您上次说的那个特好吃的五亭包子？”说完还腼腆地咧了咧嘴，“嘿嘿……”

　　洛昭扬扬嘴角，摇摇头：“不是。”

　　“那应该就是凡间的那些经不起折腾的花草了。”

　　“再猜。”洛昭的食指反复摩搓着青玉瓷杯沿，一副偏要急死你的淡定模样。

　　清风想了一阵：“小的不知。”

　　一直沉默的晴雨掩嘴偷笑起来，一双细柳眼转来转去：“真姬，是只狐狸吧？”

　　清风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晴雨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嗅到真姬有一身的狐骚味儿——”

　　洛昭笑了，从袖里摸出一个小玉盒，盒身泛着微微碧光，一亮一亮的。

　　洛昭轻轻地揭开盒盖，对内吹了一口灵气，霎时，一只小狐狸现了形，闭着眼蜷缩在洛昭腿上窝成一团。

　　“原来是只道行尚浅的银黑狐。”清风凑上去细细瞧了瞧，自言自语道。

　　“你们别看它道行浅，惹出的祸端可不见得小。”

　　清风、晴雨好奇地看着明姬腿上的银黑狐，也没看出什么独到之处，那狐狸毛一撮一撮的，有一块甚至没有了……浑身脏兮兮的，皮毛也不咋地，腿上还有血痕，估计是被狼族什么的咬过。

　　清风摇摇头，心里纳闷：“银黑狐算什么，晴雨的真身还是只赤弥狐呢！也没见真姬有多疼爱过……”

　　洛昭笑眯眯地抚摸着小狐狸的毛，朱唇轻启：“清风，打桶清水来，本君要给它好好洗洗。”

　　清风道了声“是”，便去准备了。

　　“晴雨啊，”洛昭用仙气抚慰着小狐狸问道：“你还未到我这儿当差时，在哪位仙者那儿做仙宠啊？”

　　“回真姬，在白寻灵君那儿。”

　　洛昭的手不由自主地顿了顿，叹了口气：“白寻呐……”这时，小狐狸的耳朵抖了抖，闭着眼用舌头舔了舔洛昭的手指头。

　　“你知道本君在想什么？”洛昭的眼睛笑得眯起来，手搔着小狐狸的后脖子，狐狸受用得仰起了脑袋，尾巴在洛昭的腿上拍了拍，嗓子里发出“呜呜”声。

　　晴雨眉头皱了皱，总感觉哪儿不妥，这狐狸怎么有点儿……怪怪的感觉？

　　“真姬——水来了！”清风提着水桶跑过来，原本满满一桶的水一路上洒得只剩半桶，“额，嘿嘿……真姬，我再去提半桶来！”说着准备跑走。

　　“不必了。”洛昭把小狐狸抱入水中，嘴角微微上提：“这样挺好。”

　　“真姬从来都没有养过宠物吧？”晴雨凑到清风耳边小声问道。“不知道，反正我在真姬这儿当差到现在，都没见过真姬养什么宠物的。”清风回道，又补充了一句：“我看真姬是不会养这些小活物吧？”

　　“本君不是不会养，而是不想养。”洛昭冷不丁出声。

　　“嘿嘿，真姬你都听见啦？”晴风连忙打起了哈哈。

　　“想本君在凡间时……算了，往事不提也罢。”洛昭神游了一下，有回过神说道。

　　“别呀，真姬！我和晴雨自小在天庭长大，凡间什么样子都没见过。您就给我们讲讲您在凡间的事儿吧！”清风着急地扯扯晴雨的袖子，晴雨连忙附和。

　　“这样啊……”洛昭挠了挠小狐狸的下巴，若有所思。银黑狐的两只爪子搭在木桶边上，半眯着眼，一副很受用的样子，这神情……晴雨越看越不对劲，走上来用水浇了浇狐狸的脑袋，一边很大力地抓着小狐狸的皮毛，一边装作无害地对洛昭笑：“真姬，我来吧？”

　　洛昭先是一愣，后又点点头：“嗯。”可怜那小狐狸在晴雨这条大狐狸的施暴下，无情地被灌了几口水，几近晕去。

　　“想本君还在凡间过日子时，生活与天上大不一样。”洛昭站起身，拍拍袍子讲道：“那时候，每个人都活得很艰苦，受王的压迫，各国有交战，年年有灾荒，死了不少无辜的人。”洛昭倚着栏杆，看向远处：“你们见过黑夜吗？”

　　清风、晴雨摇摇头，晴雨手下的狐狸抬了抬眼皮，打了个哈欠，晴雨不动声色地一把将狐狸摁入水中，银黑狐嗓子里咕噜了几声，安分了。

　　“就跟太阴宫那儿差不多。”洛昭喃喃自语，“不过太阴宫的月亮太圆，太刺眼了。”

　　“真姬，你在凡间有亲人吗？”清风问。

　　洛昭的背僵了僵，半响回道：“算，有吧。”

　　一阵寒风吹过，小狐狸打了个哆嗦。

　　“天上的仙人们都有不死之躯，有享不尽的仙酿美味，人人都想做神仙。不过——”洛昭回过头冲他们神秘一笑：“凡间倒有一种令所有人都向往的东西。”

　　“是什么？”

　　洛昭手中的骨扇半遮着面，轻轻说道：“凡情。”

　　两个字，撩动起所有人的心弦。

　　清风、晴雨都瞪大了双目，水桶里的狐狸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洛昭摸了摸亭柱：“栖凤亭……早已不是往日的栖凤亭了。”

　　一缕寒风吹过，一片梧桐叶轻轻飘落到小狐狸的脑袋上……

　　【云汐宫】

　　在天界住着的神仙都知道，天界里养花最多的是紫霖宫的紫霖神帝，养草最多的是云汐宫的洛昭明姬。

　　而紫霖宫只种养品种稀奇或是极其美极其香的仙花灵花，云汐宫却不问品种是否优劣，形态是否奇异，但凡是株草，总能在云汐宫某处角落找到。

　　可是近日有一事将洛昭给难住了。

　　不久前在凡间游走时无意间在一个山岭上发现一只小妖狐，看它天灵盖上倒有几缕灵光冒出来，心想不如带上天界驯养一番，若是确有几分仙资，便将它送与武神做为骑下，如果资质平平，留着做个仙宠，闲来逗乐逗乐，也未尝不可。

　　其实洛昭也存了一份私心，想那冰冷的太阴宫也有几只雪兔时常蹦跶，极乐尊者这辈老神仙也豢养了不少仙鹤兕鹿，那些武神天将自然是有一群虎豹灵兽的。

　　而自己，出门没个坐骑，宫内没个仙宠，久而久之，自己倒也习惯了，但若是有仙友到访，自己云汐宫中草木群生，却无多少有毛爪的可爱活物，略显枯燥，的确叫人暗暗失望。

　　清风、晴雨的原身倒是一头灵虎、一只仙狐，不过早已脱去了兽身，修炼成人形了。

　　如今看这小狐狸虽然模样极为狼狈，不过带回去调养一番，日后云汐宫中也能有一丝生趣。

　　想了许多，洛昭广袖一挥，将它收入，回了天界。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