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一颗小心心

　　许我第六颗心

　　“早上匆忙，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
　　杜东来主动提起话茬。

　　许昕想起来，早上在林若白办公室里见到过杜东来。
　　林若白大学四个室友，许昕最早认识是杜东来。
　　大一开学，她到林若白寝室参观，杜东来是第一个到的，和许昕也是那时候就认识了。

　　后来熟悉了杜东来告诉她，“其实大一你刚来寝室我就知道你是白神的女朋友。”

　　许昕纳闷，那会儿她跟林若白还没正式交往。翻来覆去想了好久都没想明白，憋不住去找林若白说这事，“你们A大的校友真是料事如神，杜东来第一天见我就知道我将来会成为你女朋友。”
　　林若白神色自若，淡淡的说道：“不是他料事如神。”
　　许昕更纳闷了。
　　林若白把手机递给她，“他看见我手机上的照片，如果我否认，岂不是欲盖弥彰。”
　　所以是他自己主动承认的。
　　许昕怀着惊奇的心情，点开他的手机屏幕，看到上面是他们的合照。
　　照片是高三暑假一起去青海旅游拍的，她穿着一袭火红长裙，坐在白色牦牛背上，林若白站在旁边，衬衫长裤，身姿笔挺，牵着牛绳，仿佛保护公主的骑士。

　　说起来，这张合照是在好友们怂恿下照的，她还讹了林若白五十块钱。
　　后来，从大一一直到分手之前，他的主屏幕背景，都是这张照片。

　　许昕还是没说话，杜东来叹了一声气，“虽然说都是过去的事了，但我作为小白的朋友，理所应当站在他那边，他那么好的人，不该遭受这些，我其实特别想替他问你一句，你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还会再见到他，就像现在今天这个局面，你用什么心态去面对他，面对你们的曾经？”

　　碰上故人，尤其还是知道她和林若白往事的人，许昕没法轻松自在，沉思一会儿说道，“是我对不起他，一开始就不应该招惹的，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她侧过头，朝杜东来笑了笑，露出嘴角一侧浅浅的笑涡。

　　以前总觉得许昕笑起来特别甜，而现在，杜东来却感到涩然。
　　原本一鼓作气替林若白抱不平的那些锐利言辞卡在喉口，变成了叹息：“我以为你至少会为自己辩驳一句。”

　　“没什么好辩驳。”许昕低声道。

　　她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语气平淡，这不是一句气话，更像是经历过后的释然。杜东来还是不肯放弃，“你难道从来没有后悔过？”

　　许昕很淡的笑了下，很快收敛的干干净净，“你敢说做的每个选择都是最正确的？谁还不是一边后悔一边选择。”

　　没有正面回答，显然是在逃避回答这个问题。她善于打迂回战，不想说的事情就算撬开嘴巴没用，杜东来转移话题：“突然回来，是因为小白吗？”

　　许昕刚想说话，杜东来看住她笑道：“别告诉我是吴老师，当初老师们那么劝，你都不肯留这里工作，我不认为只凭吴老师的一封介绍信就能把你劝回来。”

　　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杜东来都猜对了。回来，至少有一点是因为林若白回国了。

　　一整个下午许昕不断想着杜东来上午说的话：“直到现在他可能都还在等你回头。”
　　许昕：“被我这么伤害，他不可能原谅我。”
　　杜东来：“你跟他认识多久？十二年的感情吧？看来你是真的不了解小白。你就没想过，要是他真的不愿意原谅你，那他回国，到底是为了谁？”

　　许昕：“难道不是因为医院的高薪聘请？”
　　杜东来：“薪酬再高，能高得过美国？你别忘了，他可是杰森教授的学生，美国重金挽留的人才，拒绝那里优渥的条件回来，为的到底是谁，难道到现在你还不明白？”
　　许昕在原地怔了许久，如果杜东来说的是真的，林若白真的为她而来……她该怎么办？

　　下午门诊结束，送走最后一位患者，龙霓推门进来，“学姐，今天的事你听说没？”
　　许昕低头写着病历，漫不经心回了句：“什么事？”

　　龙霓一屁股坐在对面：“就我们中午吃饭的时候跟你提到的那个马玲玲，跟患者家属差点打起来，都惊动到领导了，最后林教授亲自出面解决，这事才算揭过。”

　　林教授？林若白？那个马玲玲，是他多次提及的那个学妹吗？许昕顿了顿手中的笔，“马玲玲是什么背景？”

　　一提起这个，龙霓可来兴致了，站起来去把门关上，压着嗓音说：“她是马院长的女儿啊，学姐，你医科大毕业应该很清楚才对吧？”

　　不止清楚，还非常熟悉。
　　马教授是许昕的老师，当初就非常看好许昕，还推荐她保研，被她婉拒之后，极力留她在省医院，她却半分不肯退让。
　　谢过所有挽留她的老师，写了辞职信，和这里的一切说再见，去了各方面都不能和这里比的W市人民医院。
　　每个医科大毕业生梦寐以求能在实习期结束之后留在省医院，许昕轻而易举获得，却不加珍惜。
　　谁都不明白她为何做此举，只当她是年轻任性。马教授在她离开那天痛心的骂道：“去了就别回来了，有你后悔的那天。”
　　自那以后，和马教授断了联系。如今重新回来，她也没有脸面去见曾经的恩师。

　　马教授原本有一个儿子，患了白血病去世，人到中年痛失爱子，悲痛万分之下也曾想过领养一个小孩，最后还是在亲人的劝说下，与马太太辗转各地名医院，重金求子，所幸皇天不负有心人，通过现代科技求了一个女儿，就是马玲玲。如此艰辛痛苦之后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小孩，自然是多加宠爱。许昕初闻这个名字便感到耳熟，只不过没有和恩师扯上联系，现在经过龙霓一说，便有了印象。

　　五年前许昕离开这里，马玲玲也才十六七岁的年纪，马老师带她来学校玩过几回，和许昕打过照面。
　　印象中是个有些傲慢的人，但可能因为她是马教授喜欢的学生，马玲玲也会叫她一声“姐姐”。

　　龙霓还在滔滔不绝说着：“不过这事啊也不能全说是马玲玲的责任，那个病患家属也是奇葩。儿子貌似脑子不太聪明，家里也没人看管着，那你说知道儿子这方面不行，桌上的东西就放好对吧，结果嘞，吃了个不知道什么的东西呛到了。”

　　许昕没怎么听进心里，随口一问：“吃了什么东西？”

　　龙霓：“那小孩不聪明，两夫妻也搞不清状况，你说我我说你，吃了什么东西谁知道。马玲玲那个人向来趾高气扬，说他们乡巴佬，那对夫妻也不是省油的灯，直接就撕起来，你说马玲玲吧，干这行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下可好，不仅让别人看了笑话，还被林教授训了一顿，现在正写着三千字检讨报告。”

　　检讨报告？许昕思绪又飘走了。
　　高一那年忘了是什么原因，被林若白逼着做小弟，连课余时间也不放过她，许昕有苦说不出，想出来一个报复方法，把他所有书本都画上苍蝇和臭狗屎，不幸被发现。
　　林若白让她写一千字忏悔书，写不好还得重写。写是肯定写不出来的，于是开开心心地跑去小卖部买东西吃，结果碰巧在走廊上遇到林若白。
　　许昕灵机一动，编了首打油歌骂完撒腿跑路，回到教室发现作业还没写，实在来不及了找了个借口偷来了林若白的作业本狂抄一节课。
　　后来林若白到底还是发现了她的小把戏，倒也没说什么，至于那篇检讨书，他也没有再提过。

　　以前，他总仗着自己是班长，对她管东管西的，而她呢，总有办法“报复”他发泄自己的不满，弄的他又好气又好笑，皱着眉警告她：“没有下次了。”
　　可下次故技重施，他依然拿她没办法。

　　那样纯粹又快乐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以前她最开心的事情就是听到林若白的声音。
　　当他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之中，少女心雀跃，不管之前发生过再多不愉快的事情，看见他的那一眼起，霉运就会全跑光。
　　使得她坚信，她的所有好运气都拿来遇见林若白了。
　　也是遇到他之后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可以变得这样美好。

　　然而现在，他成了那个既想见又不敢见的人。
　　有那么多人喜欢着他，还是和以前一样闪闪发亮。
　　而她……就连跨出去一步的勇气也没有了。
　　再也说不出那句——
　　班长，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啊。

　　好喜欢好喜欢你啊，林若白。
　　你听得见吗？

　　下班回去的路上，许昕接到姑妈许洪芳的电话。
　　一接起就听到许洪芳语气凝重问：“你爸妈今天去省医院了，你碰到没？”

　　许昕心里没来由一咯噔，许洪芳继续说着：“磊磊前天晚上在家里吃了不知道什么，你爸回到家连忙送去医院，那边说是吃进去塑料什么的，要做开胸手术，你妈怎么也不相信，硬说医生不好，闹了一场之后就今天，送去省医院看了。”
　　忽然想起龙霓说的事，没想到那对奇葩夫妻竟然是她爸妈。

　　“姑妈，你没告诉他们我回省医院上班了？”
　　许洪芳：“我怎么可能告诉他们，他们知道了，又得给你找不痛快。我主要怕你不知道这事，磊磊的情况你还是得去问一下，那孩子也可怜，你妈为什么不在市人民医院做，她怕人家唬她，再就是心疼钱，那我说钱我会帮忙垫，他们也不肯，你说这都是啥事啊。”

　　因为她的关系，许洪芳和哥哥许昌明一家关系闹的很僵。许昕垂眸，“好的，我知道了，磊磊那边我会去问。”
　　许洪芳关心她的近况，许昕说都挺好的，又扯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打完电话，她拿着手机保持僵立的姿势，在人流涌动的公交站台茫然地站了好几秒钟，转身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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