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魂]花子小姐

　　浅田花子回到塔矢邸所在的住宅区时，天已经渐暗，她非常不安。
　　不安的缘由不是因为对黑暗的恐惧，而是因为惶恐面对塔矢亮。
　　原本掐断他电话的气势在愈发靠近塔矢邸的过程中逐渐减弱，她瑟瑟发抖地沿着墙走，心里琢磨着回去后该怎么跟他解释。
　　可当花子快走到拐角处时，打了腹稿的借口统统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全选删除。

　　塔矢亮撑着伞站在路灯下，灯光洒下照亮了打下的雨滴，却将他的神情藏在一片阴影中。他身上还穿着她去找他时的那件白色制服，裤腿由于长时间站在此处而被雨打湿。
　　花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怎么想都是她的不对，胡乱闹脾气不说还因自己的任性让他担心。
　　“阿亮……”花子怂兮兮地走过去。
　　早就察觉花子在附近的塔矢亮望向她，漆黑的眼眸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
　　她被盯得非常心虚地说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你有事要忙我是能理解的，”塔矢亮站在花子面前，几乎要与她平视，他尽量平静地说着，“但果然没法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可想要去找你时，却连你最常去什么地方都不清楚。”
　　她根本没有事要忙，花子腹诽后头垂得更低。

　　“我想更了解你，知道更多关于你的事，”塔矢亮少年的嗓音真挚得令人不忍伤害，“清楚到下次再被挂电话，也能分析出你在哪。”
　　塔矢亮前半句话还让花子稍稍感动，结果后半句话一出来她又萎了。她斟酌了下还是伸手扯扯他的衣角，耐着性子请求：“挂断你电话的事非常抱歉，请不要再生气了。”
　　塔矢亮意外地低头看着她的手，轻笑着拉过她的手道：“开始是挺不高兴的，但是你毕竟都高二了，一定很多事情忙吧，擅自打扰也是我的不对。”
　　他指尖的冰冷让她为之一震，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这里候了很久，强烈的内疚感跟随指尖的凉意漫布全身。

　　“对不起，并没有在忙事情，我是故意不想接你电话的。”花子强迫自己与他平静的眼眸对视。
　　“咦？”比起责怪她，他还是率先做出了反省，“是我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吗？”
　　“不是你的原因，”花子能感觉到他的手稍稍握紧，“其实我放学后去找你了，因为担心你没带伞。然后……就看到市河小姐专程开车接你。明明你应该跟我一起回的，……啊抱歉说了任性的话，擅自给你的想法做决定。”
　　塔矢亮听完后缓缓抬起拿伞的那边手挡住脸，雨伞跟着抬高，路灯的光驱赶了阴影，他泛红的脸颊一览无余。
　　“你……当时在附近？”
　　“嗯。”花子对塔矢亮的反应不明所以，看起不像生气，倒像是害羞。
　　被看到那些场景是值得害羞的事吗？难道说……

　　“今天下午我是答应了市河小姐的指导棋，不过也没想到她会过来接我，”塔矢亮把手放下，谨慎措词解释，“其实你可以叫住我，指导棋的事是能缓缓的。”
　　“我还以为……”听完他的解释，她竟然有种松了口气的轻松感。
　　“还以为什么？”他试着引导她的想法。
　　“我还以为你更喜欢跟市河小姐待在一起，”花子显然不吃他这套，絮絮叨叨就开始自我安慰起来，“不过也对啦，阿亮你年纪还小，交际圈都挺单纯的。”
　　他冷下脸，问：“你的意思是，我年纪小就不能喜欢年长的女性吗？”

　　面对塔矢亮的突然翻脸，花子讶异道：“诶诶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那、那也就是说你对市河小姐……”
　　“停，我对市河小姐没有那方面的想法，而且她只是把我当做乖巧的弟弟看待，就跟你一样。”
　　刚扎进胸口的倒刺一下就被拔出，但疼痛并没有远离。她忽然弄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站在雨里讨论这些有的没的，他是说过嫌恋爱麻烦的话，况且这方面是他的私事，轮不到她来在意。
　　“这样啊，我们还是快回去吧，这个时候已经是饭点了，不能让明子阿姨等太久。”
　　注意到花子在转移话题，塔矢亮并没有说破，而是郁郁地点头应道：“……嗯，走吧。”

　　挂断电话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塔矢亮的理解与包容是解决矛盾的关键。花子也再一次明白自己是有多任性和粘人，就算他们生活在一起也是需要给彼此留出空间的。
　　这么想想，自己不再畏惧黑暗，跟他分开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花子还在沾沾自喜地点头，敲门声就响起了。
　　“请进。”
　　纸门拉开后，穿着睡衣的塔矢亮就抱着课本走了进来，他略显拘谨地说：“有些数学题想问你。”
　　“哦，可以哦。”
　　花子刚答应下来就开始怀疑自己的数学水平了，她虽然国中考进了私立海王，但后来就倦怠学习了，所以高中才会去偏差值一般的学校。
　　塔矢亮坐到花子身边就把课本翻到自己有疑惑的那一页，一脸期待等着她解惑。
　　花子先是扫了眼题目，日文和阿拉伯数字她都懂，结合在一起还是让她看懵了。
　　“唔，能让我先解开再教你吗？”
　　“可以哦。”

　　花子把课本拉到自己面前，读懂题目后就拿草稿本结算了一遍，但一路算下来却跟答案不一样。她一边用自动铅笔抵着自己的嘴唇一边挠头，旁边的塔矢亮欣欣然地注视她的模样，对她是否算好并没有过多关注。
　　没能解开国中题目的花子很是尴尬，忍不住喃喃自语：“这个加那个后应该就行了才对呀。”
　　塔矢亮向那道题瞟了一眼，说：“或许还应该除以一开始的这个数。”
　　“啊，真的，这样确实就得到答案了。”
　　“嗯，而且开始就算好这边这块，能让方程更加简洁。”
　　花子微愣，看向他，“你不是都会嘛。”
　　塔矢亮特不好意思地挠头，“那是因为看了花子姐的解题思路后才反应过来的。”
　　“唔，”她觉得他还没闲到要拿懂的题目来考她，也就信了他的鬼话，“那这题你是懂了吧。”
　　“嗯，已经很清楚了，不过我后面还有几题不太清楚。”
　　“哦哦，那你都圈给我吧，我算完了再跟你说，不过得花些时间。”
　　“没关系，现在还很早。”

　　这还是塔矢亮第一次来问花子学习上的问题，她也是卯足劲转动许久不用来思考数学的大脑，解算起国中的数学题。毕竟花子还是学过这些东西的，对公式的印象多算几遍就已经回忆起了，问题还是在于等会儿要怎么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解释，不过塔矢那么聪明应该不用让她说太多。
　　塔矢亮饶有兴趣地看着花子努力的模样，忽然问道：“花子姐高中的成绩怎样？”
　　思路被打断的花子没有恼，而是耐心回答他的问题：“一般般，要比北野好些。”
　　“这样啊，”他感兴趣地靠近些，“我以后不会读高中，但还是会抽出时间学习，到那时花子姐能辅导我吗？”
　　花子停下笔看向他，陷入暂时性“想吐槽却又不知从哪开始才好”的状态。

　　她索性从最开始问起：“等等，为什么不读高中？”
　　“我已经国中了，是时候考虑围棋职业棋士考试的事了，虽然目前还没确定什么时候去考，”胜券在握的塔矢亮根本没有提考不上的可能性，“等合格后就要忙着各种升段比赛，到后面连国中都会很少去，更不可能去念高中的。”
　　塔矢亮解释的情况让一路考学到高中的花子觉得很荒谬，但她还记得之前北野跟她提到过，正是有塔矢亮这个阻碍在前面，他才会放弃围棋去读高中。
　　塔矢亮的前程是早就决定好的，根本轮不到她来指手画脚。虽然还有很多不清楚的，但她还是会支持他的决定。
　　“既然如此，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我会好好教你了。”
　　塔矢亮想借此机会问各种各种超纲的问题，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坏心眼，“嗯，除此以外，我还想跟你多待一会儿呢。”
　　“可是我们还在一间宅邸里嘛。”他能够依赖自己她还是很高兴的。
　　“只是看不到的距离就已经很远了，你搬出去那天我才发现八叠席的房间那么大。”他说这话时神情虽不算正经，但语气却出奇认真。
　　花子忍俊不禁，“你这是在撒娇吗？”
　　塔矢亮点头，“嗯。”
　　“什么？”
　　“嗯，我在撒娇。”

　　花子迟疑片刻便打着哈哈看回课本，看似专注地盯着上面的字，实际什么都没看进，甚至觉得房间开始变热了，“咳咳，你还没决定什么时候职业考试啊？”
　　明知花子在转移话题，塔矢亮还是接了话茬，“嗯，这事我想等跟进藤光对弈后再考虑。”
　　“哦哦，就是社团比赛后嘛，”见话题换了花子又恢复精神，动用起跟北野聊天的扯淡能力，“比赛那天我也想过去看。”
　　“诶，还是不要了吧。”他拒绝后还耐心地解释，“这类比赛我一般是不会参加的，整体水准就像小孩子过家家，所以你不用特地去的。”

　　花子很是疑惑，要是平时他绝对会满口答应，“你是担心会输吗？”
　　花子的话过于一针见血，塔矢亮拧起眉一脸阴郁，“我跟进藤光的棋力相差太远了，现阶段的练习也不清楚能不能接近他。”
　　佐为的棋力被夸花子还挺兴奋的，但她却不想看到塔矢亮郁郁寡欢，就直接伸手轻拍他的脸颊，“那天我会过去的，就这么说定了。”
　　塔矢亮与她视线交汇，他不愿让她去的想法更强烈了，“可是……”
　　“没有可是，无关输赢，我只是去看你下棋的。”她收回手时还借机掐掐他的脸蛋，然后把课本往他那边推了些，“来，我们先说说前面几题。”

　　话音刚落，花子就感觉到塔矢亮撞上了她的手臂。因额头抵着手臂，面朝下的关系，她根本看不到他此时的神情。
　　“可能会输。”塔矢亮说得很轻，但她还是听出了他声音的紧张。
　　“那就输吧，下次赢回来就好。”她轻点桌上的课本，试着让嗓音温和些。
　　“很丢人。”
　　“什么啊，你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这个了。”她忍不住笑了声。
　　“……”
　　“那到时候，你好好向我撒娇就行了。”
　　“好逊。”
　　“那就别靠过来。”
　　他闻言后，不仅没有退开，反而变本加厉。抬头看了她一眼便伸手环过她的颈项，亲昵地靠上她的肩。
　　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让花子不知该作何反应，耳边却传来塔矢亮漫长的叹息声。
　　“真奇怪啊，只是这样的接触就能让人非常安心。”他的语气如同午睡中的慵懒猫咪，软绵绵又黏糊糊。

　　花子纠结了片刻还是伸手拍拍他单薄的背脊，因两人几乎零距离的关系，她能清楚感觉到他身子的微颤和双臂的收紧。他身上沐浴露的奶香，甚至让她嗅得有些迷糊。
　　花子，“这或许就是拥抱的力量？”
　　塔矢亮没好气笑骂：“白痴吗你。”
　　“……”
　　他笑着退开，起身的同时将课本收好，离开房间时还不忘跟她说句：“花子姐是白痴。”
　　“等等，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没来由地恼羞成怒，跟着起身追上。
　　“啊，对不起，说了失礼的话，噗。”
　　“唔哇，超敷衍的，比以往还要敷衍。别随随便便就叫人白痴啊。”
　　“因为实在找不到其他词来形容花子姐的迟钝了，哦，或许还有。是‘笨蛋’吗，浅田老师？”
　　“你对老师我太失礼啦，好好道歉啊……”

　　明子严肃地从房间走出，“阿亮，花子，不要在走廊上奔跑。”
　　塔矢亮跟花子异口同声：“对不起，妈妈（明子阿姨）。”
　　花子地瞪向塔矢亮，他却只是会以一个浅笑，被他这么注视着她也渐渐没了脾气。

　　“赢给我看。”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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