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止心则夷

作者:星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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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晏珅


      我一步步踏在地上一叶叶的金黄上,脚底“嘎吱嘎吱”的声音清脆动听。
      这是在去见你的路上。
      这次见面之后,我就真的和你断绝关系吧。我这样打算着。
      可当我现在再一次见到你的脸,我发现我似乎又狠不下心了。
      这样的你,我怎么放?
      一对情侣从我身边走过,他们紧紧抱着对方,在这个有些凉的深秋显得很暖和。
      冬天快到了。
      你还会陪我取暖吗?
      “你说你怎么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呢?连招呼都不和我打一声。”我轻声地抱怨着,也不管你能不能听见,我说,“还以为你不把我当朋友了呢。”
      “朋友”,这个我对你最不甘心的词,此刻却让我安心又遗憾——这关系虽然不是我想要的,但总胜过和你没有关系。
      “今天我要出国了,下午的飞机,以后可能就不回来了,你……要不要趁现在多看看我?”我伸手,摸了摸你冰凉的脸,“今天过后你就真的没有机会了哦。”
      ——
      晏珅架着秦筀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烂醉的秦筀。
      秦筀酒量好,从没像现在这样醉过。
      架着秦筀的晏珅一路上断断续续地听了不知道多少次秦筀的呓语,还都是同样的内容——不知道说给谁的告白。
      晏珅每听到一次,就感觉自己的心被刀剜了一次。可是他不能生气,因为他没有可以生气的立场。
      因为他只是秦筀的朋友,仅此而已。
      所以晏珅只能生生忍住摇醒秦筀质问他的想法,默默地扶着他去了自己的卧室。
      当晏珅给秦筀擦过身子,想要离开卧室的时候,却被秦筀抓住了手腕。他转头,看向了躺在床上的秦筀。
      秦筀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去哪儿啊你?”
      听着眼前这人迷糊间的发问,晏珅顿了顿,说:“去放毛巾,顺便给你做醒酒汤。”
      晏珅说着,想要掰开秦筀的手,可没想到秦筀居然将他的手腕扼得更紧。
      “放开。”
      “不。”
      “我马上就回来。”
      “不。”
      对秦筀酒后的无理取闹,晏珅感到有些微微的无语,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耐心地问:“怎么才能放开?”
      秦筀眯着眼睛想了想,而后憨憨一笑,道:“亲我一口。”
      晏珅盯着秦筀的脸盯了半晌。
      他不敢把这种话当真,他只能把这句话当作秦筀酒后的口无遮拦,或者和之前一样,只是朋友之间的调侃。
      毕竟不是每个男生都会像他一样,另类地喜欢上一个同性。
      也许,秦筀知道之后还会觉得他恶心。
      晏珅咽了咽口中难咽的苦涩,艰难地开口:“别闹了,松手。”
      这次秦筀倒是乖乖地松了手。
      他像是又睡了过去。
      原来真的只是个玩笑——幸亏晏珅没有当真。
      就在晏珅要迈步离开床前时,秦筀却又开口了。这次他闭着眼,嘴上含糊不清,但晏珅却听得真切。
      “今天过后……你可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本来晏珅还是可以把这句话当作一个玩笑,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却莫名地让晏珅觉得心慌。
      感觉像是他捧在手中的细沙在一点点地从指缝中漏掉,不管他怎么费力去抓,都无济于事。
      晏珅看着秦筀比以前瘦了太多的脸,不禁有些不安。
      瘦削的脸庞虽然依旧帅气,但却多了一丝不该有的憔悴,原本应该很健康的脸色,此刻也只在苍白中透着醉红。
      大概秦筀只是喝醉了,有些难受。
      秦筀说过他胃好了的。
      第二天,晏珅坐在床边等待着。终于等到秦筀悠悠转醒,他笑着站起来,说:“快去洗漱,我去给你准备早餐。”
      “几点了?”秦筀洗漱后,出来问道。
      “九点半。”
      秦筀喝掉了床头那杯温水,匆忙起身道:“有些晚了,我有点事,先走了。”
      晏珅愣了愣,说:“吃了早饭再走吧。”
      “不麻烦你了。”
      ——
      “直到此刻,我还是止不住想要责备自己的想法。我明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为什么当时还要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笑着把你送出我的房屋,为什么当时不能和平常一样厚着脸皮,对你做出你最没法抵抗的撒娇……”我吸了吸有些发酸的鼻子,看着你依旧明亮的双眸,说,“为什么……我当时能沉得住气,那么心甘情愿地在你身旁,做那个我最讨厌的狗屁朋友……”
      我倾注给你的是无限的耐心和最深的爱意,你留给我的,却是个连背影都看不见的别离。
      一片枯黄的叶子落下来了。
      我抬手,为你拂去落在你头顶的那片落叶。我把手揣回了暖和的大衣口袋。
      此刻,站在这里的我就像一只无人留意的路边小狗,站在飒飒凉风中等待着你的回头,可是你没有回头的意思,更没有驻足。
      ——
      晏珅来到医院的时候,秦筀已经住院四天了。
      晏珅的哥哥晏青在这几天照顾着秦筀,此刻他就在病房中。
      “哥,谢啦。这两天麻烦你了。”
      “没事,你出差也挺累的。”
      晏珅抬头,看了看床上坐着的人,又看了看那人头顶挂着的吊瓶。
      “活该,让你喝酒。”晏珅心疼地皱了皱眉,“医生怎么说?”
      秦筀显然没想到晏珅会问这个。因为他记得,晏珅本来就知道他胃不好,他以为晏珅这次也不会多问。
      晏青看着秦筀愣住的表情,本想开口替他回答,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秦筀就已经说话了。
      “医生说胃溃疡复发,得好好养几天,别乱吃东西就行,还说别抽烟别喝酒。”秦筀笑了笑,说,“你不也知道这是老毛病了么。没什么大事,别担心。”
      晏青听着秦筀的话,皱着眉想说话,但想到刚刚晏珅来之前秦筀和自己说的话,他欲言又止。
      晏青犹豫的这一幕发生在晏珅的身后,晏珅没能看到。
      晏珅佯作嫌弃地撇撇嘴,但眉头却终于舒展了开来。
      “谁担心你,去死。”
      ——
      “还记得之前我转发艾特过你的那条微博吗?”
      那条微博说:如果你平时说过的玩笑都成了真——比如“屌爆了”,“日了狗了”,“你妈炸了”……画面感很强啊!
      “当时我因为那条微博脑补着那些画面,笑了好久好久。”我擦了擦眼角不知是不是笑出来的眼泪,说,“你当时还说我笑点太低,搞得好像你笑点有多高一样,结果你不还是因为一个我Get不到笑点的冷笑话笑翻了。”
      我想你,想你以前给心情低落的我讲冷笑话试图让我笑起来的样子。
      我想你,想你以前看到我一个人发呆就跑过来陪我说话陪我闹的样子。
      我想你,想你想到发疯。
      “我来这之前,去过一趟你们大学的篮球场。就是那个上次你带我去的篮球场。
      “看到那个篮球框,看到那些和以前的你一样运球奔跑的男孩,我会不经意间想起你的身影。
      “高中时你在我们学校我们区特别有名来着,甚至有人说,有你的篮球队一定不会输。除了你的球技,更让人想犯罪的就是你的长腿和颜值。每次你打篮球,都少不了围观为你欢呼的妹子。
      “每场结束,她们都凑上去给你送水送毛巾,我一个男生,居然也傻兮兮地拎着一瓶饮料和一条毛巾混在里面。
      “当时最让我觉得神奇、让我觉得缘分注定的,是你总能在那么多的人当中,一眼就看到我,然后伸手接过我手中的东西。
      “一开始我以为你是对那群女生脸盲,或者是因为我和那群女生性别不同,才让你每次都准确无误地看见我。后来我才知道,哪个都不是。”
      你从来都不脸盲,也从来都没觉得我的特殊是因为和那些女生不同的性别。
      原来,你只是因为,我是我。
      “听说你们学校好多女生经常在附近冷饮店偶遇你,我刚刚离开篮球场之后还顺便问了路去了冷饮店,想要和你来个邂逅。
      “但我到了那才想起来你在这里等我。我当时居然忘了,所以我立刻就马不停蹄地赶来这里了。”
      我好想踏遍所有你去过的地方,跟着你的足迹,去回想每一个经过过那些地方的你。
      篮球场,冷饮店,网咖,披萨店,这么多地方,你都曾踏足,我却只能跟在早已经远去不知踪迹的你后面,小心翼翼地在那些脚印上踏过,想从你曾经的步伐中找到安全感。
      我羡慕那些曾经和你擦肩而过的人们,他们明明有过那么幸福的瞬间,却并不自知。
      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回到过去,在你曾经走过的地方出现,然后和你来一场有意却不做作的偶遇,然后玩笑般对你诉说我此刻全部的思念。
      我大概是疯了。
      我大概早就疯了。
      我大概是疯的不轻。
      我的疯狂,大概就是从遇见你的那一刻开始。
      “我疯狂地在每一夜的梦中放肆地和你亲热。我很开心,最起码能在梦中再次见到你。”
      ——
      几天前,是晏珅的生日。
      晏珅收到了不少祝福,有朋友送的礼物,也有同事发的红包。
      若这种情形放在高二之前,他会不敢相信。因为那之前的他,还做不到这么受人欢迎。
      说起来,让他变得这么开朗,也是因为秦筀。
      这么多东西里,让晏珅印象最深刻的也就只有两个——秦筀送的游戏手柄,小黑送的捕梦网。
      对游戏手柄印象深刻,是因为那是秦筀送给他的;对那个捕梦网印象深刻,是因为那是秦筀亲手交到晏珅手上的。
      只要是和秦筀有哪怕一丁点儿的关系的事物,晏珅都不自觉地想要铭记。
      那个小黑,晏珅并不是很熟,所以晏珅觉得有必要和他道一声谢。
      “嗯?你没送过我东西?”
      小黑在电话那头肯定地应了一声,而后说:“其实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你的生日。”
      晏珅对自己的打扰表示了抱歉,寒暄几句后便挂了电话。
      也是,光是想想都觉得小黑那健硕的身形和捕梦网这种东西不太搭边。
      这么一来,晏珅更想知道到底是谁这么有心——那个捕梦网不像是买的,倒像是做的。
      他周围朋友比以前多了,却很少有秦筀那样真正交心的人,一个个排除过去,就真的只剩下秦筀了。
      有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在心底叫嚣着。
      是秦筀吧……是秦筀吧?
      可他为什么不说呢?
      噢噢,他知道了,可能是秦筀也觉得捕梦网这个东西太少女。
      不过既然送的人不想说,那他晏珅就陪那个人装傻下去吧。
      晏珅盯着手中那个精致的捕梦网,眼前浮现的,是那个人仔仔细细精心编制捕梦网的样子。
      半晌,他勾起唇角,微微笑了笑。
      ——
      我从口袋里拿出了我的手机,将手机背面对着你晃了晃,给你看我的手机壳。我讨赏般地对着你笑:“你看,这个手机壳我现在还在用呢,为了不换掉它,我一年多没换手机了。”
      这是一年前,你丢给我的手机壳。
      当时你说,你本来想买的是Iphone7 Plus的手机壳,结果某宝卖家发错了货,寄来的是Iphone7的,所以只能把这个手机壳送给我。
      我没说什么便收下了。
      那时候我正在用的手机型号就是Iphone7。手机壳上面的图案是我最喜欢、你总嫌弃的海绵宝宝。
      我一面向自己试探,问自己,这有没有可能是你特意买来送给我的,又一面否定着自己的想法,告诉自己你可能只是突然发现了海绵宝宝的可爱。
      我还告诫自己,只是单恋而已,别自作多情,别陷得太深。
      “当时的我比谁都清楚,我其实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傻逼。可后来,我却发现……咱俩也许半斤八两。
      “你说我怎么就没能早一点发现呢?”
      我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听完你离去的消息的呢?
      我只记得当时的我异常坚强地没有让眼泪出来丢人现眼。
      我那时才恍然——啊……原来这个人也会有离开我的那一天。
      高一的时候你看到我被人欺负被人孤立,便对我说,只有不够坚强的人才会哭。
      那时候不懂,长大了我才知道。
      真正的痛苦从来都不是泪水所能体现和表达的。它我是害怕看不见你时感受到的危机感,是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却无能为力的茫然。它是深入我内心的恐惧,是刻进我骨子里的绝望。
      再多的痛苦,也都是我自找的,谁让我当时不知死活地喜欢上你。
      “后来你杳无音信,我以为你是不想看见我了,我赌气似地下定决心,一次次地告诉自己我早就应该忘记你了。
      “为此,我扔掉了那个幼稚得可爱的手机壳,扔掉了那个和你的同款的游戏手柄,扔掉了那个总能神奇地让我梦见你的捕梦网。但是……这些举动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
      “我本意是想扔掉能让我想起你的一切,可如果真想如此,我最应该扔掉的,应该是我自己。
      “于是,我又狼狈地蹲回垃圾箱旁,一件一件地捡回那些‘有你’的东西。”
      那之后我就想,你不见我,那我就去找你,天涯海角,我都要找遍。找到你之后,我就再也不放手了,不管是用什么理由用什么办法,我都不会再让你从我身边离开哪怕半步,我没法再忍受那种想你想到发疯却抓不住你的感觉了。
      那个捕梦网被我再一次挂回了窗前,那之后我夜夜与你在梦中相见,你还总说,你想我。
      明明每个晚上我都能清晰地看见你的笑脸,可每每醒来时,我却只枕着被泪水濡湿的枕头着,而床上,只有我一个人。
      我讨厌这样的自己,明明后悔却不知所措,而一切后悔又都太过苍白。
      “那时候,我一看到满屋子摆着的你的照片我就来气,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生气。”我自嘲地扯起嘴角,舔了舔干燥的唇,说,“所以我把我屋子里所有你的照片都收了起来。可是从那之后,梦里的你只留给我背影,我再也看不见你那张好看的笑脸。
      “一觉醒来,我总觉得这样下去会把你的脸忘记,当即我就翻身下床,又默默地把那些照片一个不落地摆了回去。
      “其实我自己最清楚不过了,我早就忘不掉你了。
      “怕忘记你,只是我舍不得让自己看不见你,才给自己找的一个借口。
      “多荒唐啊……”
      ——
      “喂。”
      “秦筀。”
      “怎么了?”
      “我……”
      “嗯?”
      晏珅硬生生地咽下那句差点脱口而出的“我想你了”,再开口,话语的内容却和本来的意图截然不同。
      “我想喝酒。”
      话说完,晏珅就后悔了。
      他明知道秦筀不能喝酒,为什么还要说这种话?为什么说话一点都不经大脑?
      就在晏珅想要开口,说自己是胡说的的时候,秦筀说:“在家等我。”
      说完便挂了电话,不给晏珅一点点多说的机会。
      晏珅抬头看了看挂在从未开过的电视机上方的表——23:58。
      晏珅还是有些高兴的,因为秦筀愿意在这么晚的时候因为他一句话赶过来。
      不到半个小时,秦筀就敲响了门。
      晏珅一开始阻止了秦筀拿酒瓶的动作,可是秦筀告诉他,自己的胃病早就好了。
      这个晚上,两个人消灭掉了十几瓶酒,晏珅迷迷糊糊,压根儿就没注意到秦筀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还有越冒越多的冷汗。
      后来,晏珅拿着酒瓶睡着了。没过多久,晏珅努力让自己清醒,睁眼后发现秦筀在帮自己收拾两个人喝酒时搞得很乱的茶几。
      晏珅一点点地蹭到秦筀的身边,借着现在的酒劲,抱住秦筀的手臂。
      不舍得放开了。
      感受着在自己手臂上轻轻地蹭了两下的脸,秦筀放开手中擦着茶几的湿巾,抬手揉了揉晏珅柔软的发丝,他问:“怎么了?”
      “我……我难受。”晏珅委屈地嘟起嘴,湿漉漉的一双大眼睛看着秦筀的脸,说,“我好像……有点喝多了。”
      秦筀低头看着晏珅醉得微红的双颊,不免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唇角,盈满的尽是掩不住的笑意。
      “去沙发上躺会儿,我马上就收拾完。”秦筀揉了揉晏珅的头发,“乖。”
      “我不……我要你抱我过去……”
      晏珅不知道自己是因为真的醉了,还是明明有意识而装作醉酒,他只知道秦筀说过喜欢看他撒娇的样子,他还知道,他现在并没有醉到不可救药。
      秦筀说,觉得他撒娇很可爱。
      秦筀还说,撒娇的样子只许给他看。
      凌晨,起来上厕所的晏珅发现家里电闸跳了,他床头的灯暗了。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上了厕所,不紧不慢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抱起自己的枕头,借着客厅的月光去了客房门口。他轻轻地推开门,看到一片漆黑中,床上还有一丝被调暗的手机亮光。
      秦筀还没睡。
      晏珅来到床前,秦筀听到脚步声后扭过头来看他:“怎么起来了?”
      “本来起来上厕所的……停电了,我房里夜灯灭了。你知道的……我怕黑。”
      晏珅顺利地用这个理由如愿以偿地躺在了秦筀的枕边。
      大概是残留着的一点醉意还没有尽数散去,晏珅大着胆子缩进了秦筀的怀里。
      “嗯?”
      秦筀发出一声疑问的语气词,手臂却伸出来,紧紧拥住了晏珅的身体。
      黑暗中,晏珅依旧能找到秦筀那双明亮透彻的双眼。他嘿嘿一笑,把脸埋进秦筀胸前蹭了蹭,说:“屋里有点凉,咱可以这样取暖啊,正好还没有电,开不了空调。”
      秦筀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收紧了抱着晏珅的手臂,和晏珅一起,渐渐入睡。
      那时候是冬天,暖气给得很足。
      那个晚上,屋里23℃。
      ——
      “想想也挺好笑的,咱俩唯一大着胆子向对方亲昵,居然都是借着喝了酒这个理由。”我笑,“这也算是一种默契吧,对不对?”
      我自己在这说了这么多的话,我面前的你却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若是以前,我肯定会生气,然后等着你来哄我。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一点都气不起来,反而还在期待我多说几句话能让你回复我。
      我知道,其实你只是想在我走之前多听我说几句话,对吧?
      我只当做是我猜对了。
      “但是现在,我找任何理由,你都不会回来找我。”
      我想说,秦筀,你真狠心。
      可是我说不出口。
      “但我也是蛮庆幸的,虽然不多,可你也确确实实给我留下了一些美好的回忆。就凭这点回忆,也够我苟延残喘好几年了。”
      我低下头,看了看我手中磨砂面封皮的本子。我用大拇指摩挲了几下那个手感不错的封面,像是还能感受到你留下的余温似的。
      “真想把你揣我兜里,走到哪带到哪,逢人就把你拿出来炫耀,说这是我家的。”
      想起你以前笑着对我说这种话的样子,我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
      “我以前经常被你这种我曾不敢当真的我以为的玩笑话撩得无数次在你面前脸红。直到有一次,你捏着我的脸,一本正经地说我太容易脸红。
      “我当时不知道你那个一本正经才是玩笑。我觉得你大概是不太喜欢这样的我,于是我开始学着去变得厚脸皮。所以后来我才只敢在喝醉后才对你脸红。
      “我本来还以为我的变化不动声色,却没想到你居然有所察觉。”
      连我的苦笑也渐渐消失,因为我知道我现在肯定笑得比哭还难看。
      “以前我哥问我,值吗?
      “那时候我以为这份感情是只有我的单恋,但我当时却没有犹豫。
      “我说,值。”
      后来,我知道了你喜欢的人的名字。
      原来我曾经最介怀最羡慕的那个人,是我自己。
      知道后,我不由得笑了。
      被气笑的。
      所以啊,喜欢我为什么不早说?现在好了,我知道了,也已经晚了。
      那时候,我为赢得了这场单恋赛跑而兴奋不已,但却总感觉缺了点儿什么。我回头才发现,原来是丢失了那个叫秦筀的、本该在终点拥抱我的终点线。
      那之后我才后知后觉——其实我早就赢得了这个比赛。
      而且,是赢在了起跑线上。
      但是,不管是开始还是结束,即使我来到这终点,这场单恋也终究只是我的一场独角戏。
      一场只剩我的独角戏。
      “前几天,我哥问我,后悔吗?
      “多么似曾相识的问题啊。可我依旧认为,有关你的所有问题都没有必要犹豫,所以,我告诉我哥,我不后悔。”
      我不曾后悔,因为我有备而来。
      我不会后悔,因为你是我唯一。
      既然我已经知道,曾经的你,在我只看得见你的那段时光中,也不比我少地爱过我,那我就更没有后悔的理由了。
      更何况,我踏上这条路的瞬间,就已经明白,这条不归路不会留给我后退的余地。
      “~~~”
      我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这个铃声,你有没有觉得熟悉?
      这是你最喜欢的歌之一,也是你每次去KTV的必点歌曲中的一个。
      我们的爱情,到这刚刚好。
      剩不多也不少,还能忘掉。
      我应该可以把自己照顾好。
      我们的距离,到这刚刚好。
      不够我们拥抱,就挽回不了。
      用力爱过的人不该计较。
      “喂,哥。”
      “喂,小珅,你还在那呢?”
      “嗯。”
      “再不出发就要误机了,你尽量快一点。”
      “嗯……我马上就和他道别。”
      电话那头的哥哥沉默了半晌,随后略艰难地开口,像是忍着什么。他说:“你要是想他,可以随时回来,我可以接你的。”
      我看了看眼前的你气色尚佳的微笑,嘴角却只扯出一个不太好看的弧度:“我以后就不回来了。”
      电话那边的哥哥半晌没说话。于是我接着说:“再给我五分钟吧,你再等我一会儿。”
      说完,我也没有去管哥哥有没有回应,直接挂了电话。
      我不能再浪费任何会占用和你说话的时间了。
      真希望我们的爱情真的刚刚好,真的剩得不多,真的可以忘掉,我也想照顾好我自己。
      真希望我们的距离也曾刚刚好,真的能够放手,真的不必挽回,我也不想计较这个失意的结局。
      “很抱歉私自看了你的日记,但也别因为这个就讨厌我哦。”我在你面前蹲了下来,轻轻地将手中已经被我捂热了一角的本子放在了你的脚边,我说,“现在,我把日记还给你了。”
      我吸了吸被深秋浸得有些凉的鼻子。不知怎的,我看着你竟有些想哭。
      “秦筀,你看,我都把日记本还给你了,你是不是也该物归原主,也把我之前给你的爱都还回来?
      “怪我之前太傻,把我的爱毫无保留地都给了你。可是没有了这些爱,我根本就不会去爱别人了,有些事,我这一生只会做一次,做过便不再记得方法。你现在告诉我,应该怎样去爱一个人呢?”
      我明知你不会回答我哪怕一句话一个词一个字,我却自作多情地对着你喋喋不休。
      “算了。”我装出轻松地样子叹了一口气,用我最后的力气挤出一丝最好看的笑,“哪有把东西送出去还收回来的道理,我刚刚开玩笑的。那些限量版的爱,就当作是我给你的分别礼物了。”
      我抬起手,抚了抚载着你明朗笑容的大理石墓碑,看着那张照片,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泪水。
      我倾身,在那张没有温度的照片上你的脸颊处,印下一个深深的吻。
      这个冰凉的吻,将从此隔绝我有你的青春,隔绝我所有有你的过去,隔绝我与我最爱的你。
      最后我将决绝地转身,与这里长眠着的你背道而驰,从此再也不会回头——就像当初离开时没有回头的你一样。
      而剩下的那些顽固难以清除的回忆,就让它们在时间长河中自生自灭吧,总有一天它们会落满灰尘,总有一天它们会放弃挣扎,总有一天它们会忘记我,也总有一天,我会重新得到去爱一个人的能力,只希望,那个人不再是你。
      从当初最甘愿的暗恋与珍惜,到现在最不甘的无言与背道,这其中囊括了我多少的难过与痛心,以后的你将无从得知。
      相对地,从当初不敢言的心动与渴望,到后来不得已的放手与远离,这其中满含了你多少的无奈与叹息,曾经的我也浑然不觉。
      扯平了。
      再见了,我的秦筀。
      从此别过,后会再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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