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

　　陆泽回到家的时候，家里依旧昏暗一片。烟味混杂着酒味扑面而来，昨天收拾好的桌面今天还是一瓶瓶七倒八歪的啤酒瓶，没喝完的啤酒倒在桌面上，再沿着桌面滴到地上，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放不下了就丢在了地上。
　　烟头，烟灰，啤酒瓶，还有……沙发上躺着的陆勇强的呼噜声。
　　这个没用的男人只会借酒浇愁。母亲消失了六年，这个男人就天天用酒精和尼古丁来麻痹自己，到最后工作也丢了，就靠着自己另一套房子每个月三千不到的房租过活。
　　陆泽已经习惯了，或者说是已经麻痹了。他面无表情地拿起扫帚收拾了起来，收拾完以后打开了厨房的灯，淘米，煮饭，再加一碗炒青菜，每天如此，一饭一菜。
　　等到陆泽准备从厨房出来吃饭了，陆勇强也醒了过来，无精打采地坐上了饭桌。
　　陆泽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回厨房给他也盛了一碗饭，添了一双筷子。
　　“你身上还有钱吗？”陆勇强开口问道，一股烟味扑面而来。
　　快到月底了，陆勇强总是会问自己要钱用，而每个月陆勇强给自己的零花钱，不是用在买菜交水电费上，就是每到月底被他“借”走。说实话，要不是陆勇强还会每个月给自己零花钱，他或许早就饿死了。
　　“没有了，这个月水费有点多。剩下的要买菜用。”陆泽继续低头吃着饭。
　　昏黄的灯光，这对父子就这么沉默地吃着饭，陆勇强也没再说什么，而陆泽草草地吃好了饭，就准备径直进房间写作业。
　　“吃好放着，我会洗的。”陆泽头也没回地说道，随即将关门声留给了陆勇强。

　　于森然回到家打开书包的时候几乎是绝望的，刚才在死胡同里的时候书包被甩进了臭水塘里，昨天拿到的新书连同陆泽借给自己的笔记本，都已经惨不忍睹了。
　　教科书湿不湿无所谓，于森然主要是觉得陆泽会杀了自己，今天好不容易赚来的印象，估计明天就一去不复返了。
　　于森然忍着恶臭翻了翻陆泽的笔记本，发现这是陆泽从上学期用到现在的，基本上所有语文知识点都在里面，每一页都工工整整地记录和整理，一本学霸呕心沥血的语文秘籍就被自己这么毁了，于森然脑海里已经开始想象陆泽明天的反应是什么样的。不过陆泽这根木头怎么发火，于森然一时半会儿竟想不出来。便转头开始想补救办法。
　　吹干了还他？这本子一股恶臭估计没人会要……买点东西送他作为补偿？在学霸眼里唯一的知识才是唯一的礼物，我给不了……骗他说被我家狗咬碎了？额我还没那么窝囊把责任推到我家狗身上……一模一样抄一份还给他？我这烂字写工整了也辣眼睛啊……
　　于森然越想越绝望，这时路过他房间的于母看见于森然坐在地上，便走了进去，一脸惊讶：“你怎么了？没事情坐在地上？还有，你嘴上怎么流血了？打架了啊？身上那么脏！书包也湿了，你看看你的书……”
　　“妈妈妈……”于森然赶紧制止了于母连环炮似的嘴，“我只是骑车不小心摔了一跤。”
　　“你摔跤摔得嘴角流血？脸还肿了！我说你今天回来怎么和做贼一样一点声音都没的，你……”
　　“我去洗澡了洗澡了，我饿了妈，你快去烧饭好伐？”于森然连忙拿几件干净的衣服，边说边躲进了浴室。关上门后于森然没忙着脱衣洗澡，而是皱着眉头依靠着门。
　　到底怎么办？于森然觉得自己头都快炸了。
　　“算了，我今天抄一份给他吧。”于森然只能用下下策，他真的是想不到其他办法了。

　　于森然洗完澡后趁着于母不注意，把药箱偷着带进了房间。
　　“我日……”于森然看着手肘后面蹭破的伤口，忍着隐隐的痛，对着镜子拿着酒精消毒。
　　手机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于森然很不耐烦地停止手上的工作，去拿书包里的手机。
　　陌生的号码。
　　于森然刚想挂，看见上面也没标记是骚扰电话，而且也是本地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伤得重不重？”电话那头响起的声音显然让于森然瞬间很后悔。
　　于森然沉默了一会儿，忍着没挂电话，压低声音说：“我叫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电话那头的魏枫也沉默了一会儿，他显然已经感觉到于森然是咬着牙说出这些话:“我只是想向你道歉。是我太冲动。”
　　“说完了没？说完了我就挂了……”
　　“森然你听我说！”魏枫急忙制止了于森然，顿了顿，“你在我心里真的很重要。我这活着的十八年里，我是第一次，想和一个人谈恋爱。”
　　“所以你就这么玩弄我？”于森然的声音越来越冷。
　　“你听我解释。当时你答应我，我真的很高兴。可是后来……李嘉他们也带了他们男朋友来玩，他说一起玩有意思，而且你当时和李嘉他们碰面的时候也蛮合得来，所以我就答应了。我看你当时玩的那么嗨，以为你也……”
　　“你他妈没看见我喝醉了？”于森然低吼着，“你他妈见过谁会让自己的男朋友去玩这种东西？你是弱智吗？”
　　“森然，我当时真的是糊涂。而且我看你当时喝醉酒的样子，以为你可能就是……”
　　“什么？嗯？”于森然咬牙切齿。“鸭子吗？”
　　“对不起。”魏枫只感觉到自己有气无力。
　　于森然强忍着眼泪把电话挂断了，如果不是家里有人，他真的很想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扫下去，然后再狠狠地，狠狠地把手机摔到地上，踩懒，直到踩得不能再烂为止。
　　伤口什么的也不想再涂药水了，反正怎么涂也不会愈合的。于森然拖着沉重地身躯，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门外母亲在喊自己吃饭，他此刻唯一想做的，就是闭上眼睛。
　　于森然闭着眼一动不动，进来喊吃饭的于母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便也关上门不再说什么。
　　自己真的是傻，认识才不过几个小时，怎么就答应了做他男朋友呢？
　　于森然在自己均匀地呼吸中思索着。
　　换做旁人也会觉得自己活该，和认识不到几个小时的人就好上了，自己不倒霉谁倒霉。
　　可是，见到魏枫的那个瞬间，于森然是真的觉得，一见钟情，是一种会麻痹自己的毒药。魏枫身上没有混混的痞气，他身上的那种气质，说不清，却是真真实实让自己陷了进去。但是现在的魏枫……简直可笑。
　　于森然嗤笑了一声，他没再敢让自己想下去，他对魏枫早已没有任何留恋，这种恋情，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一夜情，他不想再触碰第二次。他从魏枫表白的那一刻起，他就应该明白，自己一直盼望的这种同性之间的爱情，简直是白日做梦。
　　于森然突然感觉到很累很累，他侧了侧身，似乎将自己仅存的一丝力气托付给了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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