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北望，四季未归

　　晚间时候，翟幸带来了翟氏。
　　相比于那天见面，今日翟氏的面色已然发青，且皮肤干燥。痛苦之情尽在皱成一团的表情中。
　　“可是依然不愿受诊？”季未归问的是翟氏。
　　后者不予回答，只是眼含泪艰难摇头，下唇紧咬，几近破血。见此状况，季未归无奈心道:若不尝尝孕痔有多痛苦难堪，怎能卸下那套扭扭捏捏的思想？
　　翟幸扶着翟氏先行进了房中，季未归看着这二人的背影，咂了下嘴。
　　原本那日见翟氏估算症状并不严重，只需看看患处的感染程度，便可对症下药，细心调理几日便会好转。奈何这妇人极为固执，丝毫不知变通。
　　硬的，季未归非不得已之时不用；软的，不顶用。既然不吃这一堑就长不了这一智，那便疼着吧，非到严重之时受不了了才来求治，届时就不是原本那些些许的代价了。
　　毕竟就算医者仁心，患病者也得有心求治啊！
　　收了心中思绪，季未归站在门外从手腕上取下布带，抬手至脑后正要将头发束起。手上的布带却被人从后抽走，紧接着有双温热的手从她的脖子两侧轻柔滑过，拢起散在两鬓的发丝。一只手稳稳握着，另一只手灵活地将布带一圈一圈缠绕住，同时伴随着这人独有的温润醇厚的嗓音：
　　“启程前，我们去这里的集市逛逛。”话音落，也系好了头发。
　　“好。”不多问为何，季未归答了这一句便抬脚进了房中，随即关上房门。
　　房中精神萎靡的翟氏，因疲倦无力而只能由翟幸扶着她，而她则扶着自己的腰。两人站在近床的内间，都眼巴巴的看着刚进来的季未归。
　　“季大夫，求您保住我腹中胎儿！”翟氏眼泪汪汪的将此话送出。
　　季未归却是不明所以，难道就昨夜至今晨，还发生了别的事？她看着这二人皱了皱眉，开口道：
　　“孕痔而已，不至于伤到胎儿。”
　　不想翟幸颇有些心虚地低眸，回她：“昨夜您走后，夫人实在疼痛难忍，小人就到附近乡医手上要了些药材止疼。不想今早后，夫人只觉腹痛。还请季大夫大人有大量，救救夫人与腹中胎儿！”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些药渣，伸也不是缩也不是。
　　闻言季未归哭笑不得，是为了不受她恩惠从而守住不说那些她想知道的事吗？听出翟幸话语中暗指她未留下止疼药材，又看着其手中的药渣，当下不由得气极反笑：
　　“你以为我是有意的吗？你若不愿支付我想要的，便依着行间规矩来就是了。若如此，倒请翟大哥谨记，我季未归想知道的，终归会被我知道。现在，病人为大，请翟大哥出去吧。”不轻不重说完，季未归就自顾自地在早前准备好清水的面盆里开始净手，不见恼怒颜色。
　　翟幸沉默了一瞬，转头看了一眼翟氏又立即移开，后退至外间桌边放下药渣。临门前皱紧着眉，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才推门而出。
　　季未归走至桌前，弯下腰仔细辨认着桌上的残渣。药渣中有的所谓止疼的成分并不对症，呵~
　　身后翟氏突然□□起来，似乎疼痛来的剧烈了很多一样：
　　“季大夫，您赶紧帮帮我啊~”
　　辨认得差不多了，季未归起身向翟氏走去，同时朝着门外开口道：“洛渊，我方才佩戴了香囊，为避嫌你蒙上眼睛后寻味进来助我。”
　　翟氏一听，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季未归轻声开口问断：“夫人，你可知‘龙脑香’可快速止疼，且恰好针对夫人的患处大有益处？”
　　“季大夫是医者，奴身不是，又怎会知晓？”翟氏眼神闪躲。
　　“夫人不知吗？”季未归笑着问出这一句，侧耳听见洛渊踏步进了外间。随即抬手将内外之间的帷幔放下来，示意翟氏宽衣解带。
　　洛渊蒙着眼站在桌旁，嗅了嗅房中味道，有些疑惑：
　　“龙脑香？未归，这位夫人不是有身孕么？你怎如此大意，戴着这种不利胎儿的香囊！”
　　翟氏闻言，正在解衣结的手猛然一顿，面上出现了些许慌乱，就连呼吸也开始有些急短。又听到季未归说话：
　　“我怎可能身带龙脑？且不说对我的病人不利，此等非常人可得的稀罕物，我小乡医一名，如何能有？”季未归说完，故意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空无一物的腰间，又转头将视线对向正好看过来的翟氏，眼中一片清明，能将翟氏看了个穿。
　　“季大夫，你……”翟氏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只是盯着季未归，紧咬下唇。
　　“好了，多谢洛公子相助，男女有别，就请出去吧。”季未归话是对洛渊说，眼睛却紧盯翟氏。
　　洛渊闻言出去，关上门了才觉得哪儿不对劲，在稍加思索后无奈一笑。季未归你可真是，邀我作戏也不提前告知一声呐~
　　“夫人，接下来，我将会观察患处，以判断需要服用以及外敷那些药材。还请夫人暂且放下世代教训的《女德》《女戒》，配合诊断。”换上没有情绪的严肃语气，季未归说完转过身背对已经躺好的翟氏，等她将覆在腿上的最后一层裙摆掀开。
　　翟氏是过不去心中的道德槛的，掀起裙摆来就直接盖上自己的脸。
　　掩耳盗铃式自欺。
　　而这副“要杀要剐随你便”的大义凛然倒是让转过身来查看患处的季未归险些笑场。
　　正了正色，季未归仔细查看起来。
　　翟氏的患处已经有小块痔突出于□□外，呈暗紫色圆形肿块，表面皮肤水肿，四周正常。因未成硬块，所以尚能活动。综合翟幸先前所说，翟氏还有便秘不解的症状，这些倒是好办，食疗加上外敷即可。
　　关键是，翟氏的腹痛是由于服用了龙脑香止疼，这是大忌。若非服用过量，就还要考虑她是否还伴有气血亏虚的不足。如此一来，翟氏之症便不是一般的孕痔，而是由于气血虚而引起的妊娠痔，加上翟氏的孕肚肚龄已有六月多，此时应当重补气血，次缓孕痔。否则待到生产之日，孕痔破裂□□，本身气血补不上来，大人必死无疑不说，小儿也得是个病秧子！
　　考虑完这些，理清头绪，季未归心里也算是有了底。起身将翟氏裙摆拉下来抚顺后，开口将情况简明扼要告诉她。
　　然后看着翟氏的表情由震惊转向凄苦，接着泪水汪汪的看着她，央求着：
　　“季大夫，无论如何，你救救这个孩子！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不能没有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不能一出生就是个病秧子啊——”
　　季未归觉得自己有点卑鄙，这样对一个还在病中的孕妇让她有些良心不安。干咳一声，转过身去，压下心里的仁慈：“你现在尚且虚弱，也无法给我我想要的，便应承下我一个人情，日后相遇我自会向你讨要。”
　　“只要季大夫能救我母子，赵熙他日对季大夫的诉求绝无二话！”

　　半刻钟后，季未归打开了房门。门外是翟幸在守着，却站离此约有五步之远。正逢虎儿端着一碗清粥上楼来，看见季未归出来，便转头向楼下喊：
　　“师父，未归姐姐出来了。”
　　季未归示意虎儿将清粥给翟幸后，审视着翟幸道：“夫人家风很严，恐怕还是受了些许惊吓，你先将这粥送与她付下。我在后院，坐侯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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