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北望，四季未归

　　季未归这时正踏入客栈大门，入眼一片狼藉。
　　抬眼对上顾北望的眼正欲开口说话，却见一男子跌跌撞撞往门口来，在抬头看见她的一瞬间，眼中快速闪过一丝阴狠。
　　“未归！”
　　随着洛渊这声吼，季未归即便反应过来，也才堪堪错开半个身子。这样的千钧一发之际，顾北望手上的箭却已然飞在了空中，准心是扑向季未归的男子的后脑勺。
　　“噗”地一声，男子中箭扑空，其手指离她的裙边仅有半指之远。
　　“季未归……”顾北望叫出来她的全名，眼睛定定地看她，下一刻便瞬移至她跟前，一手将这个女人揽进了怀中。被抱住的人慢慢笑开，抬手抚住顾北望的背，一下一下轻轻地拍抚、宽慰着。
　　这种被狠狠在乎着的感受，久违了。
　　洛渊站在楼梯口看着这一幕，也是会心一笑。刹那间，恍惚看到了当年的卿墨白，也是这般害怕这个女人的消失或有损。不过，他不得不打断俩人美好的氛围——
　　“你们俩对于这个肆意妄为的大小姐，作何打算呐？”
　　问完回过头，看了眼昏迷在地的程一一。
　　楼下顾某人还抱着呢，就头也不回地道：“绑马厩。”

　　客栈翌日。
　　季未归正将所带的物品清点，冷不丁从窗外传来一声惊叫：
　　“啊——”
　　不用看也知道是那位江南鸿戈总庄的大小姐，程一一醒了。而且听她接下来的话，对于自己在马厩里醒来这个事情，程大小姐并不是很高兴。
　　“谁干的？我是江南程家的大小姐，从未有人如此待我！是谁？给我出来，敢做不敢当？！出来啊！”
　　可惜，无人应她。
　　马厩里的马也未见搭理她一下，连喷鼻也没有一个，自顾自地嚼着草料，目不斜视。
　　房间中，洛渊翻着手上有些老旧的模样的书卷，上面所记无疑是些疑难杂症的破症治法。
　　此时已经翻了快一半，听得程一一吵闹便开口道：“若让她就这般喊叫下去，怕是恼了未归清净。你知道她一向喜欢晨时考虑事情，最不惯有人扰她。”
　　“你让她昏迷时，怎就不将她哑穴一道封了？”顾北望皱了皱眉，颇有些心不在焉。
　　洛渊脸上浮现一瞬的诧异。怎地，这倒是怨上他了？
　　“人是你招来的，本公子好心帮你留个活口，你倒是不客气，翻脸不认人。未归怎就没看见你这般模样呢？”
　　洛渊边说着，便走向窗户。
　　伸手开了窗便看见程一一被绑在马厩最外的柱上，背对着他们的房间窗口，正精力旺盛地叫嚣着让始作俑者出面来。
　　身后传来顾北望有些迟疑的声音：“你昨日说毒症发作时，身体会有一瞬僵滞，可是？”
　　闻言，洛渊当即转头。
　　“昨夜我受了那凶徒一刀，虽仅仅伤到皮肤，可原本以我的能力绝不该有那时的迟钝。但……”顾北望抬眼，对上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洛渊的眼。
　　俩人眼中的讯息，各不相同。一个是严肃，一个则是震惊。
　　就在此时，季未归推门而入，表情也并非轻松模样。仔细看时会发现，她的手中正拿着一封拆开了的信。
　　“刚才有人特意让翟幸将这封信交给我，信中的内容是有关顾北望的毒——凝戒。”
　　“凝戒？！”洛渊几乎和季未归一起说出的这两个字。却在说出来后，不自觉地因颤抖而缩了缩手，又随即将手握成拳，“咚”地狠狠锤在身后侧的窗棂上。
　　顾北望不明所以，走到季未归身侧后，伸手将信纸取来细看。看完竟然扬唇而笑，复述出来了一部分：
　　“毒发前期缓而不显，后期猛而烈，半刻毙命。解法易学，但天时地利人和之象半点差错不得，否则顷刻消陨。愿汝于有求于人之际记起堪堪在下，不甚欢欣。
　　未归，这番妖言惑语，你是信了？”
　　“本是不信的，来找洛公子求证。”季未归看着不远窗边洛渊的脸，希望从上面看出一瞬的戏谑。
　　“结果不容你拒绝，未归。”洛渊知道她在期待什么，同样他也不愿相信“凝戒”竟然流出岛外，甚至用在了原本的岛主人的身上。
　　简直荒唐！
　　“你二人这般模样，令我感到很不安。洛渊，你只告诉一句，顾某人尚有多久于人世？”
　　顾北望话音刚落，季未归便将视线转向了他，嘴角紧紧抿住。
　　洛渊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眸不看他们：“多则一年，少则半载。期间发作并无规律，疼痛程度依次递增，极端时非自残不可抵制，直至你……难以忍受自行了断。”
　　“足矣。”顾北望此话说完，转身便头也不回地走出房外。
　　不一会儿，窗外楼下程一一的叫嚣的声音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她沙哑而带有欣喜意味的呼喊：“公子，你没事啊！公子，可否搭救于我。今日醒来便被捆绑在此，也不知是谁……”
　　“是我。程姑娘，若你雇杀手仅是加害于我，尚可不计较那许多；偏你不识趣要伤你不该伤的人，顾某人便不会饶你。今日放你，因你是女子。他日再伤我妻，必让你生而求死。”顾北望说出这番话的语气平常得紧。
　　不像是警告或威胁，更像是陈述“冬天会下雪”这个事实，但也同样让程一一凉透脊背。
　　她虽是出来游炼，最终不过是在自己父亲多方保驾护航之下的游玩而已，哪里听过这种平静中孕育暴风雪的彻骨冷语？
　　愣住之余，程一一还从心里浮上来一层害怕，以及隐隐的对那个清丽女子的羡慕。
　　“那，下次见面若我不伤那女子，你便不会杀我？”
　　“诚然。”一语毕，顾北望转身离开。
　　客栈一名小二急忙上前解开程一一，后者活动完手脚后抬头看顾北望相识的方向，脸上表情纠结不已。
　　返回来寻找程一一的随从刚好遇着顾北望上楼，匆匆半面，无人在意这是谁。随从中有丫鬟看见自家小姐从客栈后院满是疲惫的出来，便是一声惊呼后拥上去，请回原处好生伺候。
　　顾北望回到房中便迎上季未归的眼眸，眸中是柔光，也是无奈，是无欲，也是宠。
　　转眼却见一旁洛渊似乎在叮嘱虎儿，正将他的书卷分作两部分，还有一些其他物什也分分拣拣的交给虎儿。
　　“你们明日一早出发，我将翟氏之病打理好便去追你们，最迟明晚。洛渊随你先走，我们一起入营，届时他做你的随军大夫。”季未归寻他视线看去，开口向他解释情况：“这是你去解决楼下事之时，未经你意，我便与洛渊商定下的。若你不愿，或不信，也可拒绝，无妨。”
　　看着季未归如常的面色，顾北望的心底产生了一丝疑虑：为何她看起来，似乎并不那么悲伤？其实疑虑之下的答案并不如意，所以顾北望选择到此为止，不愿深思。
　　于是他便只有回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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