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新梦之民国十八年

　　但凡是常人，平白无故被人臭骂一顿，肯定要发作的。贾琏这等公子哥，虚长二十来岁，也只被长辈骂过，几时受过下流话！

　　贾琏见来人扭住贾蓉耳朵，不见半点姑娘家的娇羞，反而起了兴趣。他本就是来烟花柳巷寻刺激的，规规矩矩的娘们儿就没意思了。何况二姐温柔可人，正要来个泼辣的，才齐全。

　　贾琏看三姐比起二姐，容貌稍欠，可杨柳蛮腰，姿容俏丽，风流袅娜。心头火登时浇熄大半，乐得在美人面前做个怂货。

　　“这是三姐吧。”贾琏站起身作揖赔礼，“蓉哥儿带我来拜访，太过仓促，没提前知会，还望二姐三姐见谅！”

　　“呸！你少跟我来这套，人模人样的东西！”三姐听贾蓉讨饶，姑且撒开手，专心对付贾琏，“别打量我们孤儿寡母好欺……”

　　“二妹……算了！”尤二姐过来拦她，对贾琏行礼，“琏二爷，我给她向您赔不是。”

　　贾琏眼里只有二姐，柔声劝慰：“不妨事的。”

　　尤老娘没想到女儿反应这么大，吓得把她往后拉，“二爷头一次来，不懂你这脾气，别冲撞了两位。”

　　三姐冷笑，吩咐佣人取皮包外衣过来。

　　“妹妹，这是要去哪儿？客人还在。”

　　“不巧，才城西秦四爷过来请出局，不知道要闹到多晚。我走了！”

　　尤三姐正眼都不瞧贾琏和贾蓉，穿上外衣就风风火火出门去了，只留下一丝浓郁的香风。

　　贾琏问：“城西秦五爷不是道上混的吗？”

　　贾蓉揉揉通红的耳朵，闷声道：“三姐做生意没多久，在八大胡同里声名鹊起。她有一样规矩，从来只接二等客人。地痞流氓，泼皮无赖，还有当兵的，她专和这些人亲近。正经少爷有钱客人，她是不接待的。”

　　“哦？有几分意思。”

　　贾琏在屋里待到十点，无非是聊天说笑，三姐笃定是不回来的了，二姐羞怯胆小，一时也不好上手。贾琏心想来日方长，不如做个君子，付了钱就和贾蓉告辞了。

　　贾琏走后直到午夜，尤三姐才蓬松着头发、一身酒气地被黄包车送回来。

　　“我看这琏二爷的眼睛都在你身上，你可要好好把牢这棵摇钱树……”

　　三姐冷脸推开门，把母亲吓得一激灵，“三姐回来啦！”

　　尤三姐瘫倒椅子上，佣人沏了碗酽茶给她醒酒，三姐灌下去半碗，耷拉着眼，“我再要强没用，反正你们就是离不了贾家。哼！”

　　“女儿，不是娘说你啊，要是没有你尤大姐和珍大老爷，咱们娘仨还不知在哪儿喝风呢！贾家是体面人家……”

　　“体面人家？！”尤三姐把茶碗一把泼到地上，“体面人家把穷亲戚当粉头养着！送我姐妹做妓女我还得感谢他们不成？！”

　　“那、那，珍大爷父子原先不过就是给我们在这里赁了房子……”

　　“赁了房子……娘，你的心眼成算都替着人家说理去了！好端端的，给我们在窑子窝租房；好端端的，半推半就糟蹋了姐姐，又来弄我！”

　　尤老娘和尤二姐何尝不明白这里头的缘由，只是为了生计无奈，从了贾珍父子。可不到两个月，贾珍来的次数骤减，贾蓉也快腻了，正愁找不到人接手。

　　“当初也就陪陪家里人……不是闺女你提议开门做生意的，现在又来要脸面……”尤老娘咕哝。

　　“欠着钱被人玩，就是人家脚底下的狗。还得怕着他们家里头的姑奶奶知道！我算是看清楚了，既然做了婊子，与其被人玩，不如放开了我去玩别人！有钱我就陪，回头攒够了钱，还了这房子的债，逃离苦海！”

　　缄默多时的尤二姐开口：“那妹妹何必非要去陪那些下三滥的……”

　　“下三滥？”三姐笑了半天，“下三滥好啊！钱货两清！不像喜欢用‘多情风流’给自个儿贴金的公子哥，玩你的人还要伤你的心！下三滥够爷们够义气，清清爽爽，无牵无挂！”

　　二姐不愿和她拌嘴，三姐上下抖着手指向姐姐，“姐姐，别怪妹妹没提醒过你！ ”

　　饶是好性子的尤二姐面上也挂不住，赌气往里屋避祸。

　　尤三姐趁着醉意在堂屋里摔东西骂人。噼里啪啦一通过后，佣人战战兢兢去收拾，听见瘫在椅子上的尤三姐，嘴里哼哼唧唧，竟是一出《游园惊梦》。

　　“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

　　涂脂抹粉的脸上一道道泪痕，糊在一起，有些滑稽。

　　这头，凤姐在宁府里打麻将，听尤氏抱怨起老佣人焦大倚老卖老的事儿，就给她出了主意，叫尤氏打发了这老东西。尤氏只顾嘴上说不好处理，办起事情来怕这怕那，凤姐心里一清二楚。这般没用的人，就是任人骑到头上还不知道下手。凤姐自认主意也出了，仁至义尽，随她去吧。

　　正赶上走时，下人派了焦大送，这就惹起了焦大火头。醉醺醺的焦大嘴里无遮无拦，滚在地上就骂。

　　凤姐本不在意下人撒酒疯的浑话，偏生听到“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这还了得，刚要发作。

　　“给我把他嘴立刻塞上，困了扔进柴房打一顿，明天一早赶走！”

　　众人回头一看，贾珍气得吹胡子瞪眼，一院子的人没见过老爷这样发怒，闷不作声收拾了焦大。

　　凤姐把宝玉推进轿车，回头望望，秦可卿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只剩尤氏在门口若有所思。

　　贾府这边，春假一过，家里的孩子们就都上学了。王熙凤早帮黛玉在孔德女校办了入学手续，每日早晨有专车接送，和迎春、探春一道上学。宝玉的学校里孔德女校不远，但早上坐的是另一辆车。

　　黛玉只比探春大一岁，凤姐怕她一个人害怕，就安排她和探春一个班。迎春比他们大一级。除了黛玉，这班上还新来了位外文老师，是个法国人，叫阿兰·莫尼耶。汉语说得流利，英文又极好，看上去二十五岁上下，黑发蓝颜，身材高大，生得十分俊朗，在女学生里很有人气。

　　探春趁着午休，领着黛玉在学校里四处逛逛，“林姐姐，你觉得阿兰长得好不好？”

　　黛玉歪头看着她，不说话。

　　“你怎么不回我？”

　　黛玉戏谑，“你问我好不好，你心里肯定是有答案的咯！多半是觉得好，来探我口风的。”

　　探春被她这一通话堵得死死，哑然失笑，“好啊，招出来一箩筐的话。算我认输，不敢了！”

　　“你不敢？我正好奇，上课的时候，你怎么只看老师不看书呢？”

　　“我只是觉着他长得好看，像是美术室里的雕像，这也有错？我可没说别的。你尽往歪处想。”

　　黛玉伸手刮刮她的鼻子，“我有没有往歪处想不要紧！你别想歪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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