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的城

　　下午我带着惆怅的心情入睡，梦里梦见我和舜辰在王宫里瞎走，上下左右都是机关陷阱，我左躲右闪，只怕一不小心丢了我的小命，刚走到相对安全的平地，抬头就看见一个好大的坑，舜辰看也不看“咣当”就掉了下去。
　　一把钓鱼用的鱼钩也顺着洞口伸进去，月眸站在坑的另一头，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拿着跟黄竹做的鱼竿，鱼竿颤了颤，她冷笑了一声开始拉鱼竿。
　　不一会就把舜辰提溜了上来，舜辰被鱼线五花大绑，很细的线割进皮肤里，深可见骨，即使不动就有新鲜的血流下来，他皱着眉愣是一声没吭，好一只宁折不弯的怜星少主。
　　我在坑的另一头往那跑，哭得一塌糊涂。
　　泠轲从洞里爬上来，笑得眼睛都快没了，一边得意洋洋的向月眸炫耀，一边在旁边架起了油锅，锅里的油“咕嘟咕嘟”冒着泡，像无数血盆大口，张开又合上，再张开在合上。
　　我哇哇大哭，还是边哭边向他们跑，手里也没闲着，“嗖嗖”地仍光镖。
　　泠轲看见我就乐了，站在另一头隔着大坑冲我喊：“你先跑着，等跑过来王宫的美酒佳肴就做好了。”
　　说完就把舜辰扔进了锅里，我都没听见他嚎两声，扑腾两下就看不见了。
　　我哭天抢地地甩了一堆操控术，都掉进了坑里，飞不过去。
　　月眸上前搅了搅，皱了皱眉，又摇了摇头说：“不禁煮，没了。”
　　泠轲“啊”了一下，又笑了起来，看着我说：“没事，还有一个。”说完就飞过来，手按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嗷”一嗓子就把自己吓起来了，听见有人“哎呦”了一声，赶紧把眼睛擦亮。
　　“干什么呢！吓我一跳！”殇瞪圆了眼睛，上下安抚着他的小心肝，离我二尺远。
　　“我...我捉...额门了。”
　　“我知道。”殇满脸写着废话少说，把自己舌头先捋直了，“一会儿喊‘前面有坑’，一会儿又喊‘住手’，最后还哭着说‘完了，没了’，我刚推了你一下你就自己坐起来了。”
　　我缓过劲来，接过毛巾擦了擦脸上的鼻涕眼泪，顺着拿毛巾的手看见用护腕帮着好好的黑色袖口，立刻又一把鼻涕一把泪。
　　“舜辰啊，宫里有个大坑你可千万别跳，下面有泠轲等着你，他用钓鱼的线把你捆好，月眸拉上来就把你放油锅里了。油锅的油很烫，你特别不禁煮，没滚两圈就没了，他们不高兴还要来抓我。”
　　我就着干净的袖口抹了一把鼻涕，隐约看见舜辰嘴角抽了抽，我顾不上害怕他抽我，拉着他死活不放手，“所以有坑你千万别跳啊！太吓人了！”
　　殇：“......”
　　阿烈：“......”
　　舜辰：“......”

　　殇以身作则又给我上了一课，告诉我什么叫办事利索。
　　出去俩时辰，大事小事一箩筐，就连中卫队的队服都准备好了。
　　我看着铺平的队服很是眼熟，感觉有点像舜辰在沐溪镇穿的衣服，只是加了暗金花纹，看着更显贵气。
　　我问：“你们上哪找的？”
　　殇还是一副老乞丐的装扮，这会翘着二郎腿把和他分离了两个时辰的宝贝酒葫芦当娃抱着，手还不时拍两下，仿佛真的抱着个会哭会笑的娃娃。
　　“我们到酒楼门口就开张了，但总共也没收几个铜板，好容易来了两个人模狗样看着有钱的，也不说可怜可怜我这个身子被黄土埋到脖子的老人，大冬天被西北风吹得灌了一肚子凉气，也不能放下家里等着吃饭的傻蛋，毅然决然地出门讨饭，见我缠得紧了还要动手打我，毫无尊老爱幼的意识。”
　　我：“......”
　　舜辰的眼神逐渐从冷漠变到了嫌弃，嘴角抽的更厉害了。
　　“我一时手痒就把两人揍了，放心，没人看见，我一出手，那可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他俩明天早上也醒不过来。”说完又拍了两下酒葫芦，看着他怀里的葫芦娃语气可亲可爱，“你说是吧，宝贝儿。”
　　如果不是跟他相处这么长时间，我还真以为他是个疯疯癫癫的老乞丐，怎么下午出门就没把他的宝贝葫芦带上呢，让别人好好看看他的葫芦娃，这样才更能博得同情心。
　　我眯了眯眼：“两人身上的钱呢？”
　　“啥？什么钱？”殇一脸迷茫的看着我，眼睛里也汪着一片名为“无知”的泉，“这种人就是该教训，我已经替他爹妈管教好他们了，我做好事从来不收钱，提钱是对我的侮辱，就算给我，我能要吗？”
　　我：“说人话。”
　　殇一本正经的对他的葫芦娃进行思想教育：“不能要啊!城西的老张头家过得穷困潦倒，上有房梁需要修，下有地面需要理，每天就指望着那点生意养家糊口。”
　　我：“这老张头，家里做的生意是酒水买卖吧？”
　　殇没接话一门心思全扑在了他的葫芦娃身上，拔了娃的奶嘴，一股清水从里面流出来：“呦，你尿了，那不行，快快快。”边说边往外跑，出了门口“嗖”一下没了。
　　我甩给阿烈一个能杀死人的眼神，阿烈低着头埋怨：“我没让他把酒带回来没命地喝就已经是拼尽全力了，剩下的我也拦不住。”
　　我看着殇离开的方向暗自磨了磨牙。

　　军衣有点大，舜辰帮我在里面套了一层夹棉衣，看着人高大威猛了一些，像个刚长个的小伙子。
　　我套上厚重的军衣跟在舜辰后面混进了宫，这里跟我想象中的一样，高大宏伟，即使是晚上也掩饰不住它的辉煌。
　　舜辰碰了碰我，我收收心，跟着他继续向前走。我正想着怎么搞点吃的回去，一只手拍拍我的肩。
　　“你们是哪个部队的？”
　　舜辰和我交换了个眼色，很从容的回答：“中卫队。”
　　那人重复了一遍，又笑笑说：“中卫队不是刚让月眸调走了吗？”
　　我低着头不知说什么好，在心里拜访了一下她祖宗十八辈，舜辰一点也没慌乱，又从容回答：“总主她让我看看有没有漏下的人。”
　　一只手挑起我的下巴，我的视线一点点上升，一张俊俏的脸映入眼帘，我有些哭笑不得，这恰恰不是别人，正是在木樨镇进行火攻的少年泠柯，我的汗毛全竖了起来。
　　“一个女孩子穿这种衣服很不舒服吧？”
　　我摆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回答他：“不舒服，你们做工太差了。”
　　脖颈处有一小点寒凉的触感，像是针类的暗器，我只能这么把下巴放在他指尖上，仰着头努力保持静止。
　　“放开她。”
　　泠柯看向舜辰，那种眼神像猫看老鼠的眼神，懒散又不乏威慑力，“舜辰少主，中卫队在你们离开王城后就解散了，就是为了防止你们混进来，您从小受训于中卫队中，这一点，安阳王大人他不会忘了的。”
　　说完又摇了摇头，“至于月眸，被雪瞳打伤，至今还未痊愈。那样漏洞百出的一句话，您还是没察觉什么，哎，怎么说好。”
　　我欲哭无泪，都说不放心了还要把我往这塞，真是一点不靠谱，您到底对宫里的情况知道多少啊，我的舜辰少主！
　　寒凉的触感更清晰了一些，我感觉头皮发麻，泠柯轻蔑一笑，又把针向前推了推，“住手！”
　　泠轲红色的长衫在夜风里飘了飘，黄白色的月光透过布料变成暗红色，看了让人心里发慌，“要不这样，你乖乖跟我走，我把她放了怎么样？”
　　我瞪大了眼睛，好大一个坑，“别跳！”泠轲愣了一下，目光从舜辰身上转移到我身上，我也愣了一下，纠正道：“不对，不行！”
　　说话间我的头动了动，泠轲下意识收了收针，我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在左手结了印，借着他疏忽的瞬间，向他的腹部打去，泠柯向上划针，我也顺势翻了个后翻，堪堪躲过一劫。
　　劫后余生的感觉很奇妙，下午做的梦一帧一帧的在我脑子里过，我斜着眼睛看了看舜辰：“你看，有个坑吧，你要是答应他，他就用钓鱼的线把你捆好，一会儿月眸把你拉起来放进油锅里。油锅的油很烫，你特别不禁煮，没滚两圈就没了，他们不高兴还会来抓我的。”说到这我挠了挠头发，“可是，你这还没掉洞里他怎么就出来了。”
　　泠轲用手略微摸了一下被我打的地方就站直了，我考虑到脖子下面的针，怕打得轻了还是要遭他毒手，那一下用了不少力，本着能把打死打死，打不死打残，再不济打出个空隙让我生还的决心下的掌。
　　可这人实在太劲打了，我那一掌下去，根本只是让我生还了，他一点事都没有，还在眼前走来走去的安生不下来。
　　“我穿了金鳞甲，你就是把所有法力都用尽，也打不出个什么大事。”泠轲看着我悠哉悠哉地解释道：“别挣扎了，快让我用钓鱼的线把你们绑了吧，完了好叫月眸来把你们拉起来放进油锅里。”
　　这人实在太欠抽，跟殇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刚才说放我走的。”
　　舜辰脸都绿了：“......”
　　泠轲再次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盯着我的眼神有说不出的愉悦，仿佛看见什么顶好玩的东西，正好还是自己没有的，想要拿回去好好玩一玩。
　　咧开嘴笑着说“你到底是心里缺零件还是脑里缺根弦？”
　　我一甩披风十分不不乐意他这种说法，至今为止没被月眸那脾气不好的一剑杀了也是个奇迹。“有话说话，别在这啰啰嗦嗦的，准备好你的钓鱼线，我还准备跑呢。”
　　泠轲听完就乐了，“嘿，你是缺心眼吧。”
　　我彻底怒了，“我要是缺心眼，你就是缺德，不仅你缺德，跟你一路货色的王城总主也缺了大德。”
　　舜辰实在听不下去了，不等泠轲接话拉着我就跑。
　　泠轲眼光一凛，“有胆子闯皇宫，那也有胆子别跑啊。”
　　我被舜辰拉着跑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从百忙中抽空扭了个头“我是笨了点，可我又不傻，我不跑等你来抓我吗，这皇宫是你的地盘，我跑都怕躲不过。”
　　泠轲也不是吃素的，舜辰的速度已经很快，他在后面一蹦一跳，居然毫不费力的跟上，“那你告诉我你们的地盘在哪，我带着钓鱼线去找你，绝对不带别人。”
　　我清了清嗓子，“你听好了，艮字巷紧里头的那间房，你要敢一个人来，我……”
　　我张了张口嗓子没再发出一点声音，舜辰一只手拉着我，一只手捏这个决。
　　“……”
　　见我老实了转手又勾勾手指，一股水流从宫墙边上一涌而上，挡在我身后，泠轲及时刹住了步子，我蹦下宫墙，最后一眼看他把曲起食指指背放进嘴里吹了声尖锐的短哨，不远处一阵兵荒马乱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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