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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山
当顾不言告诉叶令湄到了,叫她下车的时候,叶令湄还觉得有些难以置信。面前是一片简朴素净的竹楼,盖在一座长满白桦树的山坡之上,既不是庄重大气的侯府世家,也不是潇洒出尘的武林门派。
叶令湄转头,看看气度不凡的顾不言,再看看气度平凡的竹楼,半信半疑地问:“你真的是在这儿长大的?”
顾不言还没来得及答话,前方却走出来个上了年纪的老者。这老人家满脸深深浅浅的沟壑,但身子骨看着倒是很硬朗,步履生风。
“不言回来啦?”老人笑呵呵地开口,语气里的自然和熟悉让叶令湄不得不相信,顾不言竟真的来自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
“公子回来了。”突然又有一把温婉的女子嗓音响起,叶令湄不由注目。那女子正当妙龄,风姿绰约,一袭白衣飘飘,活脱脱是话本里最爱描写的那一类美人儿。
顾不言莫不是在家里有个什么青梅竹马的恋人吧?叶令湄的脑海里,一时间浮现出了无数话本里的故事,一个个跌宕起伏曲折离奇,于是她看向顾不言和那女子的眼神,骤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任伯,这是令湄,叶家的大小姐。”顾不言淡笑着,将叶令湄介绍给这位被他称为任伯的老人。叶令湄礼节性地和任伯打过招呼,简单客套了几句,眼风仍是不住地往那个白衣女子身上飘去,全副心神都放在那儿。
“秦秦。”顾不言的语气好像没带什么感情,但叶令湄却耳朵竖起老长,屏气凝神地听他接下来要说什么。秦秦?好像很熟稔很亲密的样子嘛。叶大小姐笑里藏了把尖刀,而顾公子……顾公子毫无察觉。
却见眼前,白衣女子微微屈膝,应了声:“是。”
如此一来,叶大小姐便知道了,这女子必然不是顾不言的情人,否则岂会如此恭敬?这么想着,她不知为何,心里竟然有些窃喜。
另一边,顾公子继续吩咐:“你去准备几间干净的屋子,让叶家护卫住进去。我寝屋隔壁的那一间也收拾出来,给叶小姐住。”
那白衣女子听到后面一句,似乎迅速地抬头瞥了叶令湄一瞬,但又好像并没有,叶大小姐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总之,白衣美人很快就应下吩咐离开了,小桉亦自告奋勇地去帮忙。
顾公子则侧过身,发出了极其真诚的邀请:“令湄,去我房间喝喝茶怎么样?她们收拾停当大约还要一会儿。”
“好吧。”叶令湄本想拒绝,但考虑到拒绝了以后她也无处可去,便只好答应下来。而且,叶大小姐不太想承认的是,她确实很想欣赏欣赏顾不言的房间,很想知道顾不言的故事。
于是,便有了当下这一幕——叶大小姐大喇喇地坐在这间简简单单的屋子里,好奇地把脑袋转来转去,饶有兴致地研究着顾不言墙上挂的是什么字画、架上放的是什么书。而屋子的主人顾公子么,正小媳妇似的站在一旁,手法熟练地煮茶。
“她是谁啊?”叶大小姐冷不防冒出来这么一句,手里还拈着一块任伯刚送过来的绿豆糕,正准备往嘴里送。
顾不言怔怔:“谁是谁?”
“就是她啊,”叶令湄扬扬下巴,“喏,就那个那个……秦秦,对,秦秦。”
“哦,秦秦啊……”顾不言的眼神里闪过笑意,“她姓任,是任伯的女儿,但早年因着一些变故而随母亲在别处生活,后来她母亲过世了才被任伯接回来。你放心吧,她和任伯、玳轩其实都可以算作是我的部下,总之她绝不是我的情人。”
“哦,部下啊。”叶令湄点头,却突然反应过来,急得舌头险些打了结,“什么放心!说得好像我不放心一样。不对,我的意思是,我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啊,也不对……”被顾不言绕了进去的叶大小姐,终于发觉绕不出来了,颓然瘫倒在椅子上。
顾不言憋着笑,将一杯茶递到她手边:“好好好,我懂了我懂了。喝杯茶吧,任伯他们亲自种的茶叶。”
这茶不似叶令湄自幼喝的那样名贵,却也别有一番风味,叶令湄好奇:“怎么这里还有茶田吗?”方才她只见到成片的竹屋,并未见茶田。若有,她倒很想去瞧一瞧。
“有啊,就在南边山坡下。这一带人迹罕至,过去多年里我们也很少出去,许多东西都是自给自足。”顾不言顺手给自己也斟了杯茶,漫不经心地回答。
仿佛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顾不言顾公子,居然曾经隐居一般地生活在这深山之中,鲜少出去?叶大小姐幻想了一下那样的生活,忍不住对顾不言十分同情。倒不是因为条件清苦,而是因为……
在叶大小姐的眼里,没有热闹可凑的日子,是何等无趣啊!顾不言从小过着如此无趣的生活,竟没有长成个呆板的傻子,真是难能可贵。而且,看他从未提及父母,似乎是由任伯带大的。这样一想,叶大小姐望向他的眼神不免有些母爱泛滥。
顾不言恰好在这时候也抬头看向叶令湄,二人四目相对,眼神一撞,简直牢牢黏在了一块儿似的,那叫一个含情脉脉,那叫一个暗送秋波……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古往今来,郎才女貌的二人每逢要有些进展时,总会有个不速之客骤然出现,令二人匆匆收敛。而今日的不速之客,便是方才与叶大小姐照了个面儿的白衣美人——任秦秦。
任姑娘自幼与顾不言一同长大,却在任伯的教导下一直对她家公子十分敬重。此番,顾不言命她去收拾屋子,她自然半分也没有懈怠,极快便安排妥当了回来复命,谁知一不小心打断了屋里二人的这场对视。
其实,真要怪也不能怪任姑娘,怪只怪顾公子他全然不记得要关好房门。此事,日后叫顾公子后悔了许久。
“公子,叶姑娘的屋子收拾好了。”任姑娘也注意到气氛有些微妙,不禁多看了二人一眼。
顾不言掩饰地轻咳一声:“好,我知道了,你出去吧。”略有些脸红的叶大小姐则在一旁强装镇定,含笑冲任秦秦点头示意。
任姑娘果然没有辜负她这一身出尘的白衣,虽说眉间极难察觉地闪过了一丝落寞,但还是优雅地屈膝,优雅地迈步离开。叶令湄不免感慨,任伯那样一个没啥气质还很好脾气的老伯,教出来的几个后辈怎么一个比一个雍容华贵端庄大方?
待任秦秦走远,顾不言也早已从先前的对视中缓过来,笑问叶令湄:“我带你去你的房间吧?”
“好,”叶令湄从椅子上站起来,掸了掸裙子上绿豆糕的碎末,“我们要在这儿住多久?”
“随意。明日带你四处转转,什么时候你觉得无聊了,我们就启程去别处。”顾不言领着她走出房门,走向十步开外另一间相同格局的屋子。
叶大小姐数着脚下的步数,无言以对:“顾不言,就这几步路你还带我过来干什么?”
“怕你认不得方向,迷路迷去后坡。”顾不言说得理所当然。
“后坡怎么了?”叶令湄的好奇心太强烈,以至于她无视了顾不言污蔑她认不得方向这件事。
顾不言的神情似笑非笑,语气却一本正经:“后坡住着任伯和我一力培养的一批暗卫,虽比不上我风流倜傥英俊潇洒身手不凡,但也不错了,怕你动凡心。”
空气仿佛静止了一瞬……
结果可想而知,叶大小姐狠狠踹了顾公子一脚,走进房间里头,“啪”的一声关上了门。门外,顾公子倒抽着凉气,哀怨地念叨着“你啊你啊”;门内,叶大小姐唇角抑制不住地想要上扬,偷偷笑得十分愉快。
吃晚饭的时候,顾不言站在叶令湄房门外叩门:“令湄啊,快出来吃饭了,任伯做了红烧排骨。”
小桉也在外头喊:“小姐小姐,还有任伯自己种的青菜呢,是你最喜欢的空心菜,可香了!”
肚子咕咕叫的叶大小姐本来就一个人在房里闷得无聊,这会儿遭了双重诱惑,忙不迭打开房门走出来,激动地问:“哪儿呢哪儿呢?红烧排骨在哪儿呢?空心菜在哪儿呢?”
“跟我来吧。”顾不言的眉眼在看向叶令湄时,总是分外温柔。小桉早就习惯了,假装自己什么都看不见,默默跟在后面。
厨房里,叶令湄笑嘻嘻地凑到灶火边上:“任伯,你还会做饭啊?”而且看起来,做得很好吃嘛。
“是啊,不过我这几年也做得少了,都是秦秦和那些年轻人做饭。今天叶姑娘你第一次来,我做几个拿手菜你尝尝。”任伯嗓门儿挺大,为人豪爽,整个人永远都一副乐呵的模样,让叶令湄很喜欢和这位老人搭话。
顾不言半靠在门框上,看着一老一少站在灶间,隔着嘈杂的炒菜声你一言我一语,突然觉得这厨房比以往二十年都顺眼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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