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伊夺江山

　　叶令湄微愣，有几分狗血地发觉，眼前之人竟是数日救过她一回的顾不言。不错，就是叶大小姐心心念念要忘记的那个顾不言。

　　一时间，叶令湄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她尽心竭力地要去见识些新的人和事，好叫自己别再回想顾不言，却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还是他。

　　这一次，他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解救了叶大小姐，虽然像他那日说的，都是些英雄救美的老戏码了，可叶令湄还是觉得自己心神晃了晃，隐约有些恍惚。

　　地上的那群混混虽然性命都无碍，并且精气神儿似乎也还挺足，哼哼唧唧叫唤得甚欢，但他们或是伤筋或是动骨，滋味大约都不好受。叶令湄暂且不理会顾不言，只将眼神一沉，对着其中一人冷笑道：“方才，是这位好汉碰了我家小桉吧？”

　　那人吓得不轻，坐在地上连连后退，口中不住求着饶：“这位小姐，是小的没眼力见儿，是小的胆大包天，小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小姐饶命啊！饶命啊！”

　　“放心放心，你的命，本小姐没兴趣。”叶令湄笑眯眯的，右手握着折扇，在左手掌心一下下轻轻敲着，泰然自若地迈上前去，闲庭信步般一脚踩在了那人的右手上，在尖锐的惨叫声中不疾不徐地吩咐：“小桉，另一只由你来吧。”

　　“是，小姐。”小桉方才受了那许多委屈，哪里有不恨的？她往那人左手上踩的那一脚用了十足十的力道，直踩得那人几乎叫塌了茶馆的屋顶，叫得不可谓不惨绝人寰、余音绕梁啊。

　　顾不言只默默站在边上含笑看着，却忽然不咸不淡地抛了句：“姑娘踩人的功夫果然还是不减当日。”

　　叶令湄身形猛地顿了顿，唇角抽了抽，顾不言这话说得，怎么好像她有踩人这样凶残的怪癖似的。但好在，叶大小姐素来不太在意自己的名声，加之她想起自己当日踩顾不言的那一脚的确是有些无理取闹，便只好厚颜假装什么都没听见，还默默告诉自己要宽宏大量，一定要宽宏大量，不能跟顾不言计较。

　　众混混都已互相搀扶着勉力站了起来，叶令湄和小桉也便若无其事地退后几步，放过了地上已经叫唤得脱力的那人。

　　“今日我兄弟几个虽有得罪，但几位将我们弄成这副模样，是不是过分了点？不知几位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光天化日地下此毒手？”混混之中的一人有些愤愤，瘸着一条腿质问。

　　“哦？”叶令湄似乎很有兴致的样子，神秘兮兮地对那人一笑，压低了几分声音，“你真想知道我是谁？”

　　那人被叶令湄这样子看得有些发憷，却少不得强自镇定道：“那是当然，怎么，你不敢说么？”

　　叶令湄大笑起来，朗声道：“本小姐素来最是善解人意了，你这么想知道，我又怎么会不告诉你呢？你听好了，本小姐姓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叶令湄是也。”

　　“姓叶？”一众混混都本能地倒退了一步，看热闹的人群中骤然喧哗起来，议论声不绝于耳。

　　“喏，”叶令湄朝着窗外扬了扬下巴，“就是隔壁三条街上叶府的那个叶。”

　　此言一出，方才质问叶令湄的那个混混双腿一软，直直跪了下来：“叶……叶大小姐饶命啊！小人不知是叶大小姐，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大小姐你大人有大量，放过小人吧！”

　　叶令湄略带嫌弃地后退半步，却不小心撞上了背后的顾不言。她只觉一双有力的手稳稳扶住自己，身后又传来一声低沉温柔的“小心”，惹得她耳根子有些红。

　　叶令湄掩饰地嗤笑一声，一面拂袖往外走，一面悠然道：“仗势欺人的事情么，本小姐其实并不大爱做，不过你若再让我瞧见，我也不介意偶尔尝尝个中乐趣。”

　　混混们频频磕头，指天发誓绝不可能再有下回。边上的路人得知了叶令湄的身份，也都纷纷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来，不敢造次。小桉冷哼一声，跟上了叶令湄的步伐。

　　叶令湄越走越快，直走出了一条街的距离，小桉小跑了一阵才追上她，疑惑地问：“小姐，顾公子上回救了你性命，今日又出手相助，小姐怎么就这样走了，不对顾公子道谢吗？老爷和夫人可还说要亲自致谢呢！”

　　闻言，叶令湄猛地停下了脚步，小桉反应不及，差点一头撞上去。

　　道谢？此事并非叶令湄的强项。不过她突然间觉得，道谢或许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她连日来日日无法忘记顾不言，夜夜都要梦一梦这人，说不定就是因为自己未曾道谢，所以当日那桩事了得不够彻底？

　　很好，那么现在，就连同今日之事一起做个了结吧。叶令湄拍着小桉的肩，眉开眼笑道：“小桉啊，你说的不错，本小姐觉得甚有道理。你去，把那个叫顾不言的喊过来，本小姐向他道谢。”

　　“啊？”小桉一愣，转而有些无奈，“小姐啊，你要道谢总得有些诚意嘛！哪有人道谢还这么嚣张的？奴婢陪你一起去寻顾公子好不好？”

　　她很嚣张吗？叶令湄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她怎么不觉得自己嚣张呢？不过好吧，小桉说的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于是她道：“也好，顾不言应当还未走远，我们便一同去找一找。”

　　主仆二人说着，刚一转身，却见顾不言就站在几步开外，一本正经又一脸无辜地问：“叶姑娘是要找我？”

　　这张祸国殃民的祸水脸，配上人畜无害的真诚神态，实在让叶令湄有些招架不住，险些要头晕。她费了好大劲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轻咳一声，尽力让自己不嚣张那么一点：“哦，不错，是要找你来着。是这样，当日多谢你救了本小……救了我，还有今日也多谢你解围。嗯，行了，我说完了，你退下吧……啊不，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走了。”

　　小桉在一旁听得直抹汗，她家小姐这算什么？方才不是还说了道谢要有诚意嘛！她正要开口挽回一下局面时，顾不言却抢先了一步：“叶姑娘不必如此客气，这本是我分内之事。”

　　顾不言这话，别说是叶令湄了，就连小桉都呆住了。他又不是叶家重金聘请的护卫，怎么便成了他分内之事？

　　“顾公子看来很喜欢开玩笑啊。”叶令湄压抑着自己又想一脚踩死顾不言的冲动，努力维持着自己那不嚣张的言行举止。

　　“本来不太喜欢，不过，如果能逗姑娘笑一笑，在下倒挺喜欢。”顾不言微微欠身，“只姑娘未曾开怀，看来是在下功力不足。在下必当再接再厉，盼日后能博姑娘一乐。”

　　叶令湄一听“日后”二字，连忙阻拦道：“顾不言，本小姐与你没有日后，公子有什么新奇的笑话，还是去讲给旁人听吧。”

　　日后？就这几日已经够让她不知所措了，再有日后还了得？叶令湄甚至在考虑，是不是应该跟爹爹商量一下，换一座城定居？洛州似乎太小了点，也不知怎么的，好像走到哪儿都能遇见这个顾不言。

　　“在下上次与姑娘告别之时曾说后会有期，姑娘不信，今日可见在下不曾诓骗姑娘，你我二人果真再度相逢了。这一次，在下要说，在下与姑娘之间，定还有日后，不知姑娘信或不信？”

　　顾不言笑意温和，可这温和却总叫叶令湄觉出几分促狭之意来。信还是不信？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相信了。过去的十八年里，她肆无忌惮地长大，人生中最大的忧虑烦恼，大约就是为夜间肚子饿时吃不吃点心而发愁。但顾不言的出现，成功让叶令湄感到，自己的生活有什么不同了。

　　有一点点棋逢对手的惊喜和期待，也有一点点失去掌控的不满与无奈。和顾不言之间的日后，让她不知道该喜该忧。

　　“我信不信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本小姐一点都不希望我和你会有日后。”叶令湄没有思索出结果，但她素来擅长摆出大小姐的姿态，“小桉，我们走。”

　　“啊？小姐，这就走了？”小桉跟在叶令湄身后，觉得迷迷糊糊的，不知这顾公子和她家小姐怎么就又要不欢而散了。

　　“叶姑娘慢走，在下等着再见姑娘的那一日，姑娘大约也很期待吧？”顾不言仍旧是笑意晏晏，于是小桉便在心里感慨，原来只是她家小姐自个儿跟自个儿闹别扭罢了，看人家顾公子心情挺不错的嘛。

　　至于叶令湄么，她在听到顾不言说“姑娘大约也很期待吧”这一句之后，像是被说中心事一般，匆匆加快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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