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恶

　　等周一快要到时，林轩一个电话过来，语气有点焦急[周一，你确定姚萱是在恒运xxv广场KTV吗？我一个个包间看了，差点被当蛇精病，没有姚萱啊！我拿手机里姚萱的照片问了服务生，都说没见过这个人。]
　　这是周一预想中最坏的情况了。她呼吸一滞，停顿了好一会儿，回忆了下刚才姚萱打来的电话，背景音确实有嘈杂的人声、唱歌声、笑闹声，但声音有点闷，多半是在某家KTV或酒吧的包间里，直到林轩催问，才说：“姚萱出门前和我说去了恒运xxv广场，但不一定是去了顶楼那家KTV，她可能在广场商圈附近找了其他的。我很快就到，你先地图app搜一下，看附近还有哪家KTV，还有酒吧，酒吧也搜一下！”

　　周一一下地铁就直冲某家酒吧，林轩从另一头开始找，期间又打了好几次姚萱的手机，始终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两人心急火燎，把地图上搜得到的可疑地点全都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在一家小型KTV找到个服务生，说见过姚萱。
　　服务生是个年轻女孩，看着都不一定满十八岁，染了一头粉红色的卷发，十指涂着亮金色指甲油。“她一个人来的，有点心神不宁，几次和她说话都不理人。吃的喝的都叫两份，唱了会儿歌还大喊大叫，又是哭又是闹，非说自己有个同伴。”服务生撇撇嘴，面色不渝。
　　“那她人呢？”周一急忙问。

　　“半个小时前结账走了。”服务生翻了个白眼，“把包间弄得一塌糊涂，叫了那么多也不吃，猪排鸡块意大利面撒一地，喝完酒还吐了，要不是看在她叫了瓶酒的份上，要让她赔钱哦！真是的，还把沙拉酱弄到墙上……”
　　正说着，保洁工推着车经过员工通道，往酒吧后门的垃圾箱去了。清洁车上堆了好几个黑色大型垃圾袋，塞得鼓囊囊的，还时不时有某种红色黄色的汁液滴落，保洁工推到门边就得停下来擦，嘴里也骂骂咧咧的，什么难听挑什么骂。

　　吃的喝的撒了一地？沙拉酱？墙上？周一恍惚地看着服务生，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或听到过一模一样的事。
　　林轩拍拍周一的肩膀：“别太担心，至少还知道自己结账了。”他笑着摇摇头，“你不能管她管得太紧了，要引发逆反情绪的。”
　　啊，电影院。周一想起来了。
　　她没答林轩的话，快步走到清洁车边上，看着那两个装得满满的巨大黑色垃圾袋。袋子口松松垮垮地用皮筋扎了下，汁液还在不停地从某处缝隙流淌出来，漏出一股酸臭腥味气息，混合着食物味道。这袋子太大了，但没人对此有疑问。

　　周一看了眼清洁工，问：“里面装的什么？”她问出口时，心跳得有点快，也知道自己看起来像个蛇精病，但她无法克制这种……这种荒唐的、怪诞的冲动。
　　“客人吃剩的垃圾，脏了不能用的抹布拖把头，一团糟的浴室地巾。”保洁工一边收拾一边回答，好笑地瞥了眼周一，“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哟。”
　　周一蹲在地上，弯腰凑近了地板，闻了闻滴落的汁液。番茄酱、橄榄油醋汁、千岛酱、塔塔酱、凯撒酱……大脑传递出这样的信息。奇怪的是，这一点点红黄色的汁液，竟然有这么多种混合的味道，就像是有某种食物分子在不断强调‘沙拉酱’的信号。

　　姚萱变得不对劲了，仿佛没有原因。周一想，也许不是没有解释，也许姚萱一直在尝试向她解释，也许……
　　这时，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了起来！周一站起来，翻出手机看了眼屏幕，急忙接起来：“姚萱？你在哪？！你现在在哪？”
　　[……周一，我回家了，你不在。]姚萱说。
　　周一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一时气得想责骂姚萱，一时又想马上赶回家看看对方。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马上回来，你在沙发上躺着，盖好毛毯，不要开窗。”她听到姚萱肯定的答复，挂了电话，一脸歉意地看着林轩：“麻烦你了，跟着一起白跑。”林轩摇头，拿出包烟，‘嚓’地点起一根：“等我抽根烟。我反正要回酒吧，顺路把你一起带回去。”

　　等周一坐上副驾驶座，系上安全带后，看到车上放着包薄荷糖，问道：“林轩，你现在到底还抽烟吗？”
　　林轩上车后，自然地从那包薄荷糖里倒出一颗含着，周一看到，储物袋里还有好几包同样牌子的糖。他听到周一的话一愣，看上去有点茫然：“唉，我也忘了。”
　　周一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轩气得拍拍方向盘：“笑屁啊！我贵人多忘事！”
　　他开车倒是一直挺稳的，和性格一点不像。上了高架后，车不多，一路畅通。林轩握着方向盘，问：“周一，说真的，你不该这么管着姚萱。”
　　周一没理他。

　　“你不要觉得我说的是废话，还记得姚萱以前什么样吗？她一周至少来酒吧三次，玩到半夜才走。她是和你在一起之后，才改了生活习惯。”
　　林轩简直像个碎碎念的老太婆，周一想。
　　“喂！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林轩不满地说，“我这种真朋友现在不多了，你要懂得珍惜啊！”
　　“你们要给彼此的生活留一点空间，不能要求对方和自己百分百贴合，那不叫默契，那叫强迫症。姚萱以前那么爱玩，现在为你改了这么多，已经不容易了，你要给她点自由。而且你想想——”说到这，正好下了高架在路口遇到个红灯，林轩转过头看着周一，“你想想，姚萱的生活里有她家里人，有同事，有网友，有陶艺，有水粉画，有游戏，有购物逛街，还有工程图，你呢？你有什么？”

　　车窗外，一顶顶五颜六色的伞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霓虹灯和路灯的光折射在路面积水里，金银琉璃般的幻影在水里游玩嬉戏。无数让人眼花缭乱的伞面中，她一眼看到了透明的、印着Hello Kitty粉色字母的那顶。和姚萱的一样。

　　我只有姚萱。
　　周一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