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祸水

　　真是害怕什么来什么，穆棠照几乎想要把脸埋进被子里。
　　李阶，看起来很平静，但是依旧一脸冷淡，看起来并不好惹。

　　是过来算账的吗？
　　是过来算账的吧。

　　穆棠照瞪大了眼睛，看着李阶走了过来，自然而然地坐在她的床头，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好些了吗？”
　　穆棠照眼睛瞪得更大了，见鬼似的。

　　李阶看了一眼她，看出她现在表情生动，不是先前傻乎乎的样子，自己回答道：“看来是好了。”

　　穆棠照嗫嚅了一下，琢磨不清李阶的态度，想到之前自己病中之时差遣过他，现在也许正是来找她的麻烦。

　　话里话外是嫌弃她偷闲。
　　她神色一敛，连忙说：“是已大好了，明日一早我便可以侍候。”
　　李阶瞧她一眼，说道：“你急什么？”

　　她不是急，她是怕。李阶来找她算账又捉她偷懒，就算她脸皮厚胆子也大，照样是吃不消的。
　　李阶觑她一眼：“别胡思乱想的，好好养病。”

　　直到李阶离开，门关了好久，穆棠照还在盯着门口，咬着嘴唇发呆，猜测着李阶的来意。
　　她想了一会，蒙住被子就睡。

　　她明天可要起个大早，勤快一点去站岗，这李阶，是不是有什么后招在等着她啊，搞得她心里毛毛的。

　　素娥被王德叫走说完话后，等贵人都离开，就要关起院门。忽又看见一个影子站在树下，她眼尖认出来，那是侍卫所穿的制式。

　　她提起声音问道：“是哪位大人在那里？”
　　月色溶溶，树荫下走过来的是魏恒。

　　“魏大人？”素娥打了招呼，看见魏恒手中提着药包，问道，“这也是殿下送来的吗？”
　　她只当魏恒是和李阶及王德一路来的，也没细心想为什么他现在才出现。

　　魏恒听了这话并不感到意外，他已经意外过了。
　　他早些时候听说穆棠照病了，得空就去为她抓了药。期间他听到太子府中讲她与李阶的闲言闲语，他只以为是胡说。

　　谁知道真的在这个小院中看见了李阶的身影。
　　既惊讶，又有一点莫名的怅然若失。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就……紧着先前送来的药用吧，这个药效没那些好。”
　　素娥收了药包，觉得有一点莫名其妙，既然是药效不要，又何必大晚上特意地送过来呢？

　　灯盏摇曳，侍女小心地剪了灯芯，听见来人在禀报。
　　“唐昭姑娘已经歇息了，素娥关院门的时候碰到了魏大人，魏大人也是来送药的，素娥接过之后，他就走了。”

　　侍女听见太子殿下说了一句话，听不出喜怒。
　　“这个魏恒……是鬼迷心窍了？那个唐昭也没有哪里好，单单只有一张脸还算看的过去，这就让他神魂颠倒？太过浅薄。”

　　李阶恨铁不成钢般地摇摇头。

　　***

　　穆棠照好好地歇息了一晚，不知是李阶的药有奇效，还是她皮糙肉厚，第二天一醒，感觉身子已然大好。
　　她睁开眼睛时，天还蒙蒙亮，等到收拾好自己，天边刚刚放出一道白光。

　　她就在这么早的时候，赶去了李阶的书房。

　　今天应是休沐的时候，李阶不用去宫中报道。照理说，这个时候侍女们应该已经来书房。打扫的打扫，收拾的收拾，熏香的熏香。
　　可穆棠照左等右等却没有看到半个人影。

　　难道她弄错了日子，现在是否应该慌忙跑去宫中呢？应是来不及吧。
　　这样一来，李阶怕是对她更为不满吧？她已经在设想自己面对李阶给她穿小鞋时应该如何应对。

　　她犹自烦恼之际，洒扫丫头进来了。洒扫丫没料到这一大清早就有人在这里了，开始没看见人影，陡然见了穆棠照还吓了一跳。

　　“唐照姐姐为什么一早就在这里？姐姐不是病了么，况且太子今日也不在。”

　　穆棠照起了个大早，殷勤献得没人看。她诧异问道：“今日不是太子休沐？”
　　洒扫丫头诧异道：“殿下会友去了，姐姐不知道？”

　　在她们这些小丫头看来，穆棠照是最受宠的，消息应该最灵通才是，怎么连她们这些小丫头都不如。

　　穆棠照看出她的所想，只能尴尬一笑，受宠之类的话，听听就好，冷暖自知啊。

　　穆棠照没有见到李阶，也不能说回去补个觉，这里人人看着呢，现下回去，不仅不负责，看起来还格外媚上。

　　她今天正是过来为自己赎罪的。
　　今天书房中李阶不在，丫头们趁机干起了大扫除。穆棠照不能闲着，也跟着忙活了一天。

　　婢女太监们本想拦的，可是拦不住穆棠照太过积极，搞得他们心中嘀咕不停。看来做太子身边的红人真不简单，天不亮就来了，他们轮岗了几遍，唐照姑娘还坚持在做事。

　　论脸他们是比不过穆棠照的，比起勤快来竟然还比不过，这可真是让人闻之落泪。

　　屋中点起灯盏，穆棠照爬上梯子，将一个古玩擦拭干净，放上架子。她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还以为是这里的侍女，没有回头，只管说：“把那案几上那个冰裂纹瓶子递给我。”

　　瓶子递送到她手中，她安稳放好，满意地笑了，然后颤巍巍地爬下梯子。正要和婢女说话，猛然回头，却发现站在她身后的是李阶。

　　她一惊之下，一趔趄，差点要摔倒。
　　李阶伸出了手。

　　穆棠照自己稳了下来。李阶缓缓收起手指，松松握起，一垂手，长袖盖住他的手，他将手负在身后。

　　李阶眉峰微聚：“你不是病了么，怎么还在外面跑？”
　　穆棠照看不出李阶喜怒，弱弱地说：“我已经大好了。”

　　李阶道：“你脸色还是白的，需要卧床静养。”他顿了一下又说，“四处乱跑，病气会过人。”

　　穆棠照感到委屈，她离着李阶走了几步：“那……我离你远些，我去外面打扫，院子里的树木也需要修剪。”

　　她说完就往外走，刚刚推开门，李阶喊道：“回来。”

　　穆棠照不解地转头，李阶说：“外面风大，才刚刚好转，你又想卧病几天吗？太子府不养闲人，若是你还整天病歪歪，早晚被扫地出门。”

　　李阶是个狠人，穆棠照真的有点想哭。她知道朱门大户都是没良心的，没想到天家更严苛。
　　李阶说：“关上门，进来。”

　　李阶自己坐下，看穆棠照细细弱弱地站在那里，看起来还像是冷得发抖，不由说道：“那边一个软垫子，你拿来坐下。”

　　穆棠照连连摇头，只是说不敢。

　　李阶蹙着眉头看了她片刻，朗声叫起外面的王德。不多时，王德就差人搬来熏得暖暖的熏笼来。

　　穆棠照跟了上去，帮忙添炭火。
　　李阶制止了她：“不用你动手。”

　　等搬熏笼的人走了，李阶见穆棠照站得远，根本借不到丝毫热气，说道：“你站过去些。”
　　穆棠照问：“哪里去？”

　　李阶像是不太情愿地说道：“熏笼那边。”又及时地补上一句，“你站在这里挡住了我的烛光。”
　　穆棠照乖乖地过去。

　　薰笼熏得人暖暖的，穆棠照感到浑身舒坦，两颊都开始红润起来，她有些昏昏欲睡，又猛然惊醒。

　　她偷偷看了一眼李阶，李阶似乎没有注意到这里。

　　她觉得自己不能无所事事，索性将李阶的砚台拿了过来，认认真真地坐下磨墨。也许是太过体弱，她磨着磨着，忍不住星眼惺忪，不知不觉地趴在桌子上了，袖子一扯，沾着了漆黑墨汁，越晕越多，很快染了一大片。

　　李阶专心公务，等到许久没有察觉到穆棠照这边的动静时，才往这边看上一眼，他这样一看，见到像一只玩累的小猫一样蜷缩起来的穆棠照，只是觉得又好笑又无奈。

　　穆棠照不知道睡了多久，她醒来时感到脸上濡湿一片，偷偷看一眼李阶，心虚地低下头将脸偷偷一擦。

　　啊呀，不好，她睡着了，还睡得满脸口水，幸好李阶没有看见。
　　不过，这口水为何怎么也擦不干净？

　　还有她身上披着的这是谁的衣服？
　　穆棠照低头一看，见到这杏色衣服上用银线暗绣了四爪蟒纹样，穆棠照眼皮一跳。

　　偷懒被抓到现行了！

　　她再小心觑李阶一眼，这次正撞上了李阶的视线，穆棠照慌忙之下不知作何反应，只得低下了头。

　　“你……”李阶说了一个字，不知道本是什么意思。
　　穆棠照抬头看他，李阶指了指穆棠照，又指了指自己的脸。
　　穆棠照左边脸颊上浅浅的有一道墨痕，灯光掩映下，似是抹了浓重的胭脂。

　　穆棠照不解其意，只是傻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李阶看着她摸脸，却把脸上的墨汁抹开了。

　　李阶比划着说：“你脸上有墨汁。”
　　穆棠照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拿手去擦，可是怎么擦也没擦到位置。

　　李阶看不下去了，推开书向穆棠照走了过来，穆棠照一愣神下，李阶就已经走了过来。
　　他伸出右手，微微抬起她的脸，拇指替她轻轻抹去墨迹。

　　穆棠照感到李阶的手微微泛着凉，她在薰笼边上暖和久了，生出了一点闷热之感，现在觉得李阶的手指头如同润泽冷玉。

　　李阶的手指头抹了一道，又一道。
　　指腹轻轻拂过脸颊，像是在试新丝织就的华贵绸缎，唯恐弄皱了触之可破的肌肤。

　　穆棠照不冷，却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她屏住呼吸，抬起眸子看李阶，李阶却并没有看她的眼睛，他在仔细地看她的左脸颊上的墨汁，那墨汁太过浓烈，漆黑着映进了李阶的眼眸。

　　她突然感到有些害怕起来，轻轻出声打破了这氛围：“殿下。”

　　李阶忽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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