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祸水

　　“殿下，您在干什么？怎么能劳动您？”

　　穆棠照指挥了六皇子，自己丝毫不惶恐，但好歹在小太监的怒目下装装样子。
　　李济不耐烦地挥手赶他：“去去去。”

　　小太监没走，反倒挑起了脚：“殿下啊，夫子都在等着了。”
　　李济沉吟了片刻，还是有点怵那老先生，于是犹豫地吩咐：“赶紧叫几个人来晒书。”

　　小太监松了一口气，连忙招人来：“快快快。”生怕六皇子反悔，又去搬书。却对六皇子搬书的行径丝毫不觉得奇怪。

　　穆棠照在一旁目瞪口呆，她觉得自己是个傻子，她知道李济是六皇子，竟然只叫他来做苦力，反倒忘掉了六皇子身边可差遣一大堆人。
　　穆棠照揉揉发酸地手，心酸地看着李济，他刚才发号施令的时候很有一番气度，一派皇家做派。

　　现在小太监走了，他依旧一幅大大咧咧的傻样子。
　　一定是这个样子迷惑了穆棠照。

　　穆棠照就打算跟着小太监走，李济一把拉住她的袖子：“姐姐，我们一起走。”
　　穆棠照迷惑：“走哪里去？奴婢书并没有搬完啊？”

　　李济一拍小太监的帽子，说道：“不是有这几个粗笨东西吗？
　　穆棠照“啊”了一声，对着小太监报以一个歉然的微笑，脚步却不停顿，由着李济拉她出门。

　　小太监愣愣地抱着书，回头看见另外几个太监也呆着，冲着后头喊道：“呆着干嘛呢？动啊！”

　　李济扯着穆棠照一路嘻嘻哈哈地走，穆棠照不好直接板着脸孔得罪他，便也乐得轻松自在。
　　只是快到了学馆，李阶却刚好立在长廊尽头。

　　李济和穆棠照一并走了过来，他目光落在李济牵扯的一角衣袖上。
　　穆棠照心里一跳，生怕自己惹了太子的眼，连忙将手臂往后一笼，带走了李济手上的一角袖子。

　　李阶轻轻瞟了他俩一眼：“六弟，你让先生等了许久。”
　　李济这个时候像一个拔了毛的公鸡，不趾高气扬了，恭敬略带拘谨和亲热：“太子哥哥，我错了。”

　　李阶“嗯” 了一声，只是道：“进去吧。”
　　李济乖巧地绕过李阶往里走。

　　李阶却没有跟着进去，只是一指穆棠照：“跟来奉茶。”
　　穆棠照眼皮一跳，突然想揉揉自己仍然有些酸痛的手臂。

　　穆棠照在外间烹好了茶，轻轻迈着步子进了里头，她为李阶端上一盏茶，李阶正襟危坐，面前摆着书卷，一幅苦攻书课的样子。

　　穆棠照心里叹了一口气，认命地伸直了手。
　　弯曲着手托着茶盏，手更酸。

　　李济见了他们这样，并没有多想，只是口中喊着：“我也要吃茶。”
　　李阶缓缓看了穆棠照一眼：“去吧。”

　　穆棠照舒了一口气，悄悄对着李济挤眼睛笑了一下，脚步轻盈地溜走。
　　等到她又捧来一盏茶时，却见里面多了一身材颀长的朱衣男子，穆棠照偷偷拿眼去看时，正巧碰到了这男子的视线。

　　穆棠照吓了一跳，知道这定然又是哪个皇子。只是此人看起来绝非六皇子那样热情活泼，也不是李阶那样清风霁月，这人看相貌，是个心思深沉的。

　　可是这位皇子看见了穆棠照，一双桃花眼中泛出了惊诧。
　　这位皇子眼中的惊诧从何而来？穆棠照低着头不过想了片刻，马上想到了她宫中的那位姑母。
　　她忍不住抬头细细打量朱衣皇子的神情。

　　她之前没有机会接触除李阶之外的宫中之人，如今，她是不是应该去找找她那个姑母？
　　只是穆贵妃心思颇深，就前世那些破事来看，她还一心早饭。去找上她，也不一定好。
　　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她收起心思，为李济端上了茶。
　　她听见朱衣皇子在她身后笑道：“你是哪个宫里调来的？为何为三弟和六弟端上了茶，单单漏掉了我？”

　　穆棠照一听这话，马上知道这位就是二皇子。
　　她连忙转身，就要按照宫中的规矩跪下请罪。抬眸看了一下那桃花眼，看不出恶意，善意却也谈不上，只是不浅不淡的笑。

　　然后一道白色的身影挡住了她，李阶站在两人中间，穆棠照看着李阶狭窄的凤眼中闪着不悦，他看着穆棠照，但是却在对后面的二皇子说话，态度有些倨傲随意。

　　“她是我的婢女。”

　　二皇子似乎一点都不在意，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不过这恍然太过流于表面。他对李阶说道：“原来是太子弟弟的婢女。”

　　他问穆棠照：“你叫什么名字？”
　　穆棠照低着头回道：“奴婢唐照。”

　　二皇子问了，久久没有下文。穆棠照低着头并不知道，二皇子似乎陷入了沉思。

　　李阶不耐烦地说：“还不去为二皇子奉茶？”

　　穆棠照低眉顺眼，努力不去触动任何人都霉头，躬身应道：“奴婢马上就来。”

　　穆棠照煎茶的时候心不在焉地想到，所谓龙生九子，这三个皇子果然个个不相同，一看就不是一个娘生的。

　　穆棠照将茶送了，二皇子并没有难为她，她舒了一口气，抬头看见李阶向她这边扫了一眼，她正要细看，却见门口走来一个苍发老者。

　　穆棠照明白是先生来了，小心退了下去。

　　她出门，没有别的事可做，见长廊那边姚黄和宫女们一会儿就打得火热，她托着腮看了一眼，那边莺声笑语传来，她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她就抹平了裙子上的褶子，坐在廊凳上，扶着栏杆，探头看大槐树下的蚂蚁进进出出。

　　蚂蚁忙忙碌碌，她看了一会儿，风吹了过来，觉得脸上飘来一股湿意，她摸了摸脸，提起裙子站在院子里仰头。

　　滴答，一滴雨水落在她的脸上。

　　她暗叫一声糟糕，提着裙子就往外跑去。

　　她晒的书啊！鬼知道里面有没有什么皇室珍藏的古籍孤本之类的要命的东西！

　　室内，老先生咳嗽一声，昏昏欲睡的李济头一栽，惊醒过来。
　　李阶不悦地看了这个六弟弟一眼。
　　不学无术，作为兄长他有必要管管。

　　老先生收了书，笑呵呵地讲了几句家常，就离开。他当然看见了李济的不学无术，但是他却没有去管。

　　李阶偏过头去看李济，李济却盯着窗外。

　　一团红云翩跹飘过，李济跳了起来，跟着往外跑。李阶自然也看见了窗外的穆棠照，他的脸上看不出特别的表情。

　　二皇子李翊看了，含着笑，似是头痛般地敲了敲太阳穴。

　　穆棠照跑出了门，听见后头有人叫她：“姐姐，等等我。”

　　穆棠照正用手遮着头躲雨，有些狼狈地往后去看，见是李济追来，她嫌他碍事，口中说着：“你跟我来干什么呀？”

　　李济跑到了她的前头，说：“下雨了，快去收书呀。”

　　穆棠照急急冲他感到：“不敢劳动六皇子大驾，您能否为奴婢指几个人来帮忙啊？”
　　李济在前头对她会喊：“姐姐说什么呀？雨声太大，听不到了！”

　　穆棠照叹气，想也是，这么一个贵人怎么可能是为了来帮她，人家就只是来取个乐子呢。自己装个糊涂把他哄高兴了，也就罢了。

　　她想通这一出，就只专心往前跑。

　　她到了晒书的地方，雨势渐渐变大。她自己奋力救书，并不管李济在干什么，想着这么一位娇贵的皇子完累了自会离开。

　　因为穆棠照忙着搬书，并没有特意去等李济。她跑了两三趟之后，果然再也没有看见李济的身影了。

　　穆棠照感到轻松又自得。
　　轻松是，没有六皇子在旁，她不必瞎揣摩意思；自得是，自己果然没有猜错这些皇家子弟的性子。

　　她疾来疾去，忽然间转身，差点与对面之人迎面撞上。
　　李济扶了她一下：“姐姐，不要着急。”

　　她才知道李济并没有离开。
　　穆棠照为自己的小人之心偷偷红了脸。

　　雨还在哗啦啦地下，一条鹅卵铺路小径尽头，王德举着一把伞，雨点砸在油纸伞上，噼里啪啦直响。

　　但是王德这把大伞，不仅把他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还把高出他半个头的李阶遮个严密。

　　而王德手上还有一把油纸伞。

　　先前王德在看见先生离开之后，并没有马上进去。
　　太子勤学，在小时候就有这种习惯，每当先生离开之后，还会花上几刻钟温习一下，再离开。
　　王德算着时间，看差不多了，才进书房去。

　　李阶却没有在温功课，王德知道李阶温功课的状态，不是现在这样。
　　现在，李阶虽然眼睛还在书上，视线却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王德不知道书房发生什么事，看看二皇子李翊，似乎也是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正要侧面打探一番，就见李阶站起来，往外走去。

　　王德连忙跟上，听见李阶说道：“带上伞。”
　　他举起手中的大伞，表示自己早已准备妥当。

　　李阶蹙着眉头：“再拿一把。”

　　然后他们就走到这小路上，王德见李阶停下了脚步，像是在思考问题，不明所以，问道：“殿下？”

　　李阶突然转身，折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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