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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入了冬，皇后旧症复发，每日缠绵于病榻。懋嫔身子也不大好，李，安，汪三人因与懋嫔同住，故而每日在懋嫔跟前侍疾。李，安两位常在，到底比汪答应略得宠一些，偶尔也会被招去侍寝。皇后这边只得我与裕嫔及郭常在每日侍奉左右。郭常在人又老实本分，服侍皇后也极为用心，皇后对她渐渐也和颜悦色起来。
这边胤禛则对我说，“皇后身子不好，你就暂且协理后宫事务吧。按说早该给你晋封，只是这些年朝里一直也没消停，朕也没倒出空来。如今朝里的事也安稳多了，真想着正月十五晋封你为贵妃。这样你打理后宫事务也更名正言顺些。”
“皇后身子不适，奴才分担些杂务也是应该的。至于晋封，做不做贵妃也不打紧，只要皇上心里惦记着奴婢，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胤禛拍拍我的手，“朕心里最看重的就是你，难道你还不知道？朕既想着你，晋封也是要的。”
我屈膝行礼，“奴婢谢皇上的恩典。”
胤禛拉起我。“朕最不爱听你自称奴婢，你还是自称云儿的好。”
我失笑，“年轻的时候也就罢了，如今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好意思自称云儿？”心下却有些感慨，你若是想摆出皇帝的威严，我自然就是奴才，你若是欢喜了，我就又成了云儿。
“在朕眼里，你还是当年的那个云儿。你不好意思，那就自称我吧。私底下，咱们随意些不妨。”
“是。”
“朕已经把你晋封的事情跟皇后说了。皇后的意思，不妨也晋封几位常在答应。皇后与朕商议了，晋封李常在，安常在，郭常在为贵人。”
我点点头，“皇后想得周到。李安两位常在平时服侍皇上也算尽心，郭常在入宫好几年了，也该晋封。”
“朕已经命内务府着手准备，这些年也着实委屈你了，一并都补上。”
“谢皇上。我，不委屈。如今我有皇上的宠爱，有弘历这样争气，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弘历聪慧能干，朕很欣慰。如今他年纪还小，再历练几年吧。”
“是。”我心中明白，弘历才是我今生最大的倚仗。所谓皇帝的宠爱，其实是最靠不住的东西。胤禛的薄情与反复无常，经过这么多年，我已看得很清楚了。喜欢的时候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都与你分享，厌恶的时候恨不能把你踩在脚底，不死不休。
也不单是待我如此，年羹尧，隆科多，一个亲密时曾与胤禛抵足而眠，一个曾口口声声被称为舅舅，如今又怎样？都化作白骨。
雍正七年正月，册封之日。
天还未亮便已起身，照例是沐浴更衣。朝冠，朝服前一日便已送进景仁宫。朝珠，领约，金约，耳饰，彩帨，每一件都华美绝伦。
我的手指轻轻划过朝服，虽贵妃与妃同用金黄色，然而妃的朝服上只可绣蟒，而贵妃的朝服绣的却是金龙；及至贵妃以上，朝褂方可用石青色，而朝裙却又与妃位相同。
水秀，明绣两人上前为我穿戴好朝服，配上绿色绣着五谷丰登的彩帨。文竹捧上领约，朝珠，明绣小心翼翼地为我挂上，口中却说道：“这领约跟您原来的样式一样，只这两根丝绦换成了明黄色。”
水秀面上掩不住的喜色，“这领约上的丝绦，只有贵妃以上才可用明黄。皇后娘娘的领约跟这个其实也差不多，不过皇后娘娘的领约上有十一颗东珠，比咱们这个要多四颗。”
“水秀姑姑记得真清楚。” 糖瓜儿在一旁忍不住插话道。
水秀笑着摇摇头，“你们多用些心就知道了。”
糖瓜儿吐了吐舌头道：“我进宫的晚，当然没有姑姑们知道的多。不过我也看得出，这朝珠跟原来的不一样。原来的是一挂珊瑚加上两挂蜜蜡，如今是一挂蜜蜡加两挂珊瑚。”
水秀笑问，“那皇后的呢？”
“皇后是一挂东珠，两挂珊瑚。”糖瓜儿不假思索地答道。
水秀赞赏地点点头，“还算用心。” 说着唤文竹，“金约拿来。” 文竹忙将金约送上前，水秀轻轻地拿起金约，用手捋了捋串珠，同文竹糖瓜儿两人说道：“你们再看这金约，看上去跟妃位的金约好像一模一样，可是妃位的金箍只有十一节，而贵妃的却是十二节。”
“这青金石蓝汪汪的真好看，这金云上镶的也是东珠？”
“是，东珠也分几等，只有皇太后皇后才可用一等东珠，皇贵妃跟贵妃只能用二等东珠，妃用三等，而嫔只可用四等无光的东珠。”
我听着水秀一样样地教给文竹，糖瓜儿两人，忽然想起幼年在家的时候，母亲也是这样絮絮叨叨地教导我许多事，嘴角不禁扬起一丝笑意来。倘若日子能一直这样平平静静地过下去，也是好的。
水秀为我戴好金约，又去亲自捧来朝冠，放在我面前。冬季朝冠是以薰貂为之，冠顶分三层，每层贯一颗东珠，一只金凤。金凤上饰东珠各三颗，珍珠各十七，上衔大东珠一颗。朱纬上周缀金累丝凤凰七只，每个凤身上饰东珠九颗。每个凤的凤尾饰珍珠二十一颗。冠后金累丝翟一只，翟背饰猫睛石一颗，翟尾饰珍珠十六。从翟鸟下垂珠结，共一百九十二颗，做成三行珍珠串连，平排垂挂，中间饰以青金石、东珠，末缀珊瑚。冠后从冠檐里边下垂倒葫芦形护领，护领下端垂明黄色丝绦两条，末端缀宝石。
我微微有些恍惚，“当年年贵妃晋封皇贵妃的时候，也是这样一顶朝冠。那时年贵妃已病入膏肓，将不久于世，内务府来不及赶制新的朝冠，只得暂且用皇后的朝冠加以改制。所差的也就是这垂珠，内务府命人把垂珠结拆掉，按照皇贵妃的规制重新串成，这才赶上。可惜，她到底也没能戴上一天，最终也是随葬在陵园。”
水秀看看我，语气轻快地说道：“敦肃皇贵妃是个没福气的人。可您不一样。连康熙爷当年都说过，您是有大福气的人。何况皇上这样爱重您，只看这册封大礼，有保和殿大学士张廷玉亲自捧节，文华殿大学士，户部尚书蒋廷锡任册封正使，引礼女官是怡亲王的嫡福晋，这是何等的体面？别人几辈子都羡慕不来的。”
我转过头来看着水秀微微一笑，“有没有福气，看往后才知道。” 说着肃然道：“戴上吧。”
水秀也收敛了笑容，恭恭敬敬地为我戴上朝冠。
小路子走上前禀告道：“节案、香案并册案和宝案都准备完毕。内銮仪卫校尉抬册、宝亭快到宫门外了，娘娘请起身吧。”
我点点头，扶着小路子的手臂，走出殿外。天色早已放明，虽是冬日，日头却好，放眼望去，晴空万里，刹那间也不由得生出几分踌躇满志之感。
遵制只在景仁宫门的内道迎候，不多时就见苏全捧着节，另两位内监捧着贵妃金册与宝文，踱着方步走了进来。随后是怡亲王福晋兆佳氏，并几位亲王，贝勒的内眷。
苏全几人将节、册、宝恭恭敬敬地放置在殿内的各个桌案上随即退出。兆佳氏这才引着我在拜位北面跪下，一脸肃然地开始宣读册文：
“朕惟王化始于宜家、端重宫闱之秩。坤教主乎治内、允资辅翼之贤。爰沛新恩。式循往制。咨尔钮祜禄氏。笃生勋阀。克奉芳型。秉德恭和。赋姿淑慧。佩诗书之训、声华茂著掖庭。敷纶綍之荣、宠锡用光典册。兹仰承太皇太后慈谕、以册宝、封尔为贵妃。尔其祗勤夙夜、襄壸范而弥嗣徽音。衍庆家邦、佐妇职而永膺渥眷、钦哉。”
“奴婢钮祜禄氏叩谢皇恩。” 我接过金册宝印，依例行六肃三跪三拜礼。礼毕，苏全与兆佳氏低声笑道恭喜。仪式未毕，我只是含笑回礼，并不多言。苏全复又上前捧过节与众人退出景仁宫。我知道苏全还需将节在景运门授予正使，而后正使持节，副使随从，到后左门复命、还节，各相关人等均退出宫门才算册封仪式正式结束。然而那都是在景仁宫外，于我们，这册封典礼其实已经结束。
小路子水秀领着宫中的太监宫女，齐齐跪下，“奴才恭喜娘娘晋封熹贵妃。熹贵妃万福金安。”
我笑着，“起来吧，每个人都有赏。”
众人欣喜道：“谢贵妃娘娘！”
之后便有弘历及富察氏，裕嫔，还有诸位贵人答应，以及宫中各处的总管太监，纷纷亲来道贺。我笑着应酬众人，因郭，李，安三位常在也晋封为贵人，因此也为她们各自准备了一份贺礼。直直喧忙了大半日方才消停下来，只觉得身心俱乏。
明绣，文竹服侍我更衣，卸去钗环，方才觉得松泛了许多。
“娘娘累了吧，这是糖瓜儿刚煮好的参茶，最是解乏了。”
我接过参茶饮下，问水秀，“皇后那里打听过了吗？今儿身子怎样了？”
水秀皱皱眉道，“虽还不大好，不过听说也能坐起身了。想来不会误了明天的礼仪。水秀又劝道：“娘娘今日早些休息吧，明天早起还要去给皇上皇后行礼呢。”
我点点头，水秀，文竹两人服侍我盥洗完毕，于是早早地歇下了。
次日一早，穿戴整齐，于是先往养心殿而来。
胤禛已经开始批阅奏章，见我来了，含笑放下手中的笔。我上前恭恭敬敬地行六肃三跪三拜之礼。胤禛含笑受过礼，亲自将我搀扶起。
“你可欢喜吗？”
我微笑着，“皇上给了我这么大的体面，我心里自然是欢喜的。”
“朕允诺你，今后宫中只有你这一个贵妃。除了皇后，没有人能越过你去，也没有人能与你比肩。”
我轻轻将头靠在胤禛肩头，“皇上知道，我最在意的不是这些名利，只要皇上心里有我，弘历也好好的，我就再无他求了。”
“你放心。” 两人静静相拥。
半晌听得小路子在外面轻咳了一声，我忙轻轻推开胤禛，“我还要去给皇后行礼。”
胤禛轻抚我的脸，柔声道：“好，你先去。朕晚上再去看你。”
我微笑着点头，于是施礼退出。到了殿外，方才收敛了笑容，对着小路子水秀两人说道：“咱们走吧。”
于是转过往皇后的提顺堂而来。
皇后身边的宫女见我进来，忙屈膝行礼，“见过贵妃娘娘。”
我轻声问，“皇后今儿怎样了？可起身了？”
那宫女点点头，“皇后今儿好些，知道今儿贵妃娘娘要来行礼，已经起身了。娘娘请进吧。” 说着打起帘子，我微微一低头走了进来。
又有皇后身边的宫女迎上来，笑道：“贵妃娘娘金安。皇后娘娘已经在正殿等着您了。”
我点点头，随着她过去，就见皇后当中坐在上面，虽然穿戴整体，脸上也施了脂粉，然而却仍看得出面色憔悴，神色倦怠。
地上已经铺好了垫子，我上前恭恭敬敬地行六肃三跪三拜之礼。一时礼毕，皇后微笑着，“你是从潜邸就服侍皇上的，皇上向来爱重你，四阿哥如今又这样出息。若是寻常人难免会得意忘形，可你这些年来，谨慎克己，从没有大的不是。皇上晋封你为贵妃，我心里也很是欣慰。也望你今后也能长怀谦谨，慎简宫闱，为后宫之表率。”
“奴婢谨听皇后娘娘教诲。”
皇后含笑点头，“你去吧。我就不多留你了。”
我复又屈膝行礼，恭恭敬敬地退出。长怀谦谨，慎简宫闱，看了皇后于我还是多有忌讳的。只是，我从不想主动害人，我所求不过是安稳度日罢了。只要日后有一天弘历能登上大宝，我今日的所有隐忍都算有了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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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至如今都未发现任何关于熹妃钮祜禄氏晋封贵妃的册文与册封礼的纪录，因而熹妃是否真的晋封贵妃一事仍是未知数。雍正八年和硕端柔公主下嫁时，内务府有关筵宴的请旨中有贵妃钮祜禄氏字样。较有可能的情况是，熹妃虽未正式册封为贵妃，但在后宫得到了贵妃级别的待遇。
本章中的这段册文借用了康熙的温僖贵妃的册文，请大家看文的时候不要太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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