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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清晨。
我坐在妆台前，明绣已为我梳好了发髻，水秀捧来一套点翠头面，递到我面前，“今儿是选秀的日子，不好太随意了。这套点翠头面是皇上年下赏的，最是精致华丽不过，不如就用这一套好了。”
我捡起一支点翠镶宝衔珍珠流苏的步摇端详了端详，“好，就这套吧。”
于是明绣水秀两人为我装扮好，我看看桌上的时钟，“走吧。”
小路子已经吩咐人备好了辇，喜儿，水秀两个大宫女并几名小太监宫女随行，一路摇摇晃晃地往御花园而来。
选秀的地方选在了澄瑞亭，正值春日，园中古树茵茵，繁花似锦，又有怪石嶙峋，在宫中也是难得的好去处了。
亭前设置了一个纱帐，帐内已摆好桌案高椅，正中的自然是皇上皇后的位置，两侧又各摆了一套桌椅。我暗自颔首，既是给两位阿哥选福晋，裕嫔自然也是要来的。
帐中的小太监见到我忙上前，“皇上皇后稍后才到，娘娘不妨在帐中坐下喝杯茶歇歇？”
我摇摇头微笑道：“难得园中的好景致，我且转转吧。”于是命水秀带着小宫女太监在帐外等候，自己则携了小路子，喜儿两人在附近转了起来。
“奴才才刚看到那边有一栏牡丹开得极好，娘娘过去瞧瞧？”
我点点头，顺着石子路走过去，就见前面一簇簇牡丹争奇斗艳，不但有魏紫，姚黄，香玉，更有一丛难得一见的绿豆。
“这洛阳红倒也常见，只是不曾想还有绿色的牡丹，想来宫里的花匠也是煞费苦心了。”
我笑笑，“那绿色的叫绿豆，原是十分珍稀的品种，难得他们能弄来，又养得这般好。”
小路子笑道：“这绿豆是洛阳去年进贡来的，前年进的那几盆没养活，去年进贡的时候特地派了花匠跟随，总算把花稳稳当当地送到宫里来，又跟宫里的花匠一起精心照料了两个月，直到宫里的花匠熟知了伺候这花的法子，这才放了那花匠回去。”
喜儿哑然，“倘若去年的又没养活呢？”
“那自然是继续进贡，直到在宫中能养活为止。”
我瞥了一眼小路子，“你倒是消息灵通无所不知啊。”
小路子陪笑道：“哪敢说无所不知，不过是知道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
我赞赏地点点头，“鸡毛蒜皮的小事说不上什么时候就有大用处，你用心了。”
“倘若什么时候派上用场，那就是奴才的福分了。”
我但笑不语，与喜儿继续赏着花。一时有小太监小跑过来，“娘娘，皇上皇后的御驾已经到了御花园了。”
我点头示意，转而对小路子喜儿道：“咱们也回去吧。” 说着几人返回澄瑞亭，就见裕嫔已在帐中候着了。两人互道过万福，在一旁站着静候皇上皇后。
不多时就见胤禛与皇后乌拉纳喇氏一前一后走进帐中，众人齐齐地跪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胤禛看到我与裕嫔也跪在地上，上前一手挽起一个，又转头对众人说道：“都起吧。”
说着与皇后走到正中的位置坐下，我与裕嫔这才再次施礼各自坐下。
苏全上前请示道：“秀女们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可是要开始吗？”
胤禛点点头，“这就开始吧。”
苏全答应着示意帐前的小太监引着几位秀女袅袅婷婷地走进入帐中。苏全拿出帖子高声念道：“富察氏明玥察哈尔总管李荣宝之女，年十六。满洲镶黄旗。”
依着规矩，仍是按照满洲八旗，蒙古八旗，汉军八旗的顺序选阅。富察氏乃满洲上三旗，且在这届秀女中出身最为高贵，故而排在第一位。
就见一个身材修长窈窕，身着一身月白色百蝶穿花的缎纱单褂的秀女上前两步，屈身施礼，“奴才富察明玥给皇上皇后请安，皇上皇后万福金安。”
我细细打量了她一番，果然是容貌清丽，举止娴雅。再看她打扮，虽出身名门，头上却只簪了一支白玉如意簪并一对紫色绒花，虽稍嫌俭朴，却又清雅无双。
胤禛微微侧头看向我，我含笑点头。胤禛点头对苏全示意。苏全高声道：“留牌子。”又传下一位秀女。
“吴扎库氏如芸副都统五什图之女年十四，满洲正白旗。”
就见一个形容略小的少女上前施礼，虽不及富察氏端庄娴雅，然而一张小巧的瓜子脸，眉如墨画，眸如点漆，着实是个出众的美人。眼波流转，又有几分调皮可爱。配与弘昼也算上上之选。
“留牌子——” 苏全又是长长一声高唱。
接着又连看了十几位秀女，其中不乏秀丽的佳人，胤禛却一律均示意撂牌子。皇后面色渐渐沉了下来，我心下明白，这是因为胤禛无意增添后宫嫔妃，故而如此。
转眼满蒙八旗以及出身高门的秀女都看过，胤禛起身，对皇后道：“朕还有政务，先走了。”
皇后急道，“还有汉八旗未曾看，虽说政务要紧，可这选秀却是皇上登基以来都第一次，皇上怎么能不在这里呢。”
胤禛淡淡说道：“不是还有皇后在吗？剩下的就有劳皇后了。”说罢起身而去。我见胤禛离去，也含笑起身，“皇后娘娘，妾身也先行告退了。”
皇后脸色铁青，沉默半晌忽而笑道，“也罢，你也去吧。”
我仪态万方地退出，坐上辇回景仁宫。想来皇后还是会在汉军旗里面选一些秀女，然而剩下的秀女出身平常，即便入选也难得高位，不过是些答应常在之流罢了，尚不足为虑，更何况胤禛无意增添后宫，皇后却一意孤行，只怕也要带累这些秀女难得恩宠了。
入夜时分，我正筹度着喜儿的嫁妆，忽见胤禛走了进来，忙起身问安。
胤禛心情极好，在窗前的炕上坐下，瞥了一眼我写的东西，不有地伸手拿过来看了两眼，“这是什么？看着像是女儿家的嫁妆单子”
我笑道：“正是嫁妆单子。我想着喜儿也不小了，她自小就在我身边，说起来像我的女儿一样的，她哥哥小卫子如今又这样出息，自然该为她好好筹划一番。”
“嗯，你说的是。你可是有瞧好的人？若是还没有，就交给朕，朕替她寻一门亲事。”
“翠雯前几个倒是说起了一个人，我听着也觉得不错。不过先容奴才卖个关子，等事情有个眉目再同皇上说。”
胤禛不禁笑起来，“跟朕也要卖关子，也罢，等你定好了再说。少不得朕也要赏她些好东西，给她涨涨脸面。”
我起身福了一福，“那奴才就替喜儿谢皇上的恩典了。”
“来，”胤禛将我拉到身边坐下，“朕刚刚已经写好了旨意，将富察氏指给四阿哥，吴扎库氏指给五阿哥，不过吴扎库氏年纪还小，弘昼的婚礼不妨再等两年。今年只给弘历办。回头让钦天监选一个黄道吉日。至于在宫中的住处，朕早就想好了，就在西二所。头两个月已经命内务府休整宫院，如今已经粉饰一新，连床榻几案座椅也都备齐全了，至于陈设的玩器摆件儿，朕让苏全跟内务府一同开了库慢慢挑选。倒是屋里的幔帐帘子这些反而要花些功夫，不过再有一两个月也该齐全了。”
我心头一暖，“皇上思虑周全，到显得我这个额娘不称职了。”
胤禛笑笑，“凡事有礼部内务府打理，也无需你操劳。你只管安安心心地等着媳妇儿入门就是了。”
我头轻轻倚在胤禛的肩头，“有皇上在，再没有什么要我操心的了。”
“凡事有我，”胤禛揽住我，柔声道：“咱们在一起长长远远的。”
我眼睛微酸，长长远远，若真能长长远远也算是福气。只是这宫中谁又敢说能得一世宠爱？然而此时此刻，想必他也是真心的吧。
我斜倚在榻上，闲闲地翻着书，喜儿在一旁一边做着针线，一遍絮絮地讲道：“路总管去瞧过了，那院子修得极好，里里外外都粉刷一新，瞧着就欢喜。里面摆的古董玩器也都是库里的精品，美轮美奂。可见咱们阿哥是皇上心里的最爱重的皇子，什么好的东西都可着他呢，再没有不舍得的……”
“这些也都罢了，服侍的人可有眉目了？内务府今年的秀女都已经入宫一个月了，皇后那里可有什么吩咐？”
“皇后之前让把宫里满岁数的宫女名单交上去，说等四阿哥大婚之后就都放出去。新进的这批宫女着内务府安排替补，想来过几日，这些宫女就要被分到各处了。”
“让小路子到内务府递个话，选到四阿哥那边的宫女到不用容貌多么出挑，要紧的是老实本分。眼看着福晋也快入宫了，你再敲打敲打四阿哥身边的那几个格格，让她们谦卑恭顺些，日后有她们的福分。”
“奴才晓得，定然不让四阿哥身边出什么岔子。”
我合上书，微微一笑，“昨儿怡亲王福晋递话进来，说明儿个请小杨大人入府。你明天就出宫一趟，将前儿得的那两颗五百年的老山参送过去，就说给怡亲王补身子。你也趁机见见那位小杨大人。”
喜儿涨红了脸，“我不去。”
“傻孩子，这世上多的是盲婚哑嫁，你能自己相看那是多少人求不来的福气。别臊了，到底是你自己的终身大事，莫要含糊。”
喜儿羞得垂下头，半晌幽幽道：“奴才要是走了，谁服侍您呢？绣玉跟水秀只比奴才小两岁，如今也二十了，只怕过两年也都要放出去了。那时候您身边可就没有人了。”
我拍拍她道手，“不用担心，内务府每年都选秀女入宫充作宫女，等绣玉水秀出宫道的时候自然又有新人上来了。行了，你也不要做针线了，去选件漂亮的衣服明儿穿。宫里规矩多，宫女穿衣都有定制，不可逾矩，不过明儿到了怡亲王府，你可换件衣衫。我之前不是给你做了两身新衣裳，一件湖水绿，一件茜草红的？你穿来看看。”
喜儿含羞点头，转身出去。过了片刻，穿了一件茜草红满绣梨花的缎纱单褂出来，究竟是青春年少，淡淡的红色更是衬得肤色细腻如凝脂，眉如新月，眼若秋水，唇上未擦唇脂，却又粉嫩如桃花。
顿时心中升起一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欣喜与感慨。我拉了她在妆台坐下，选了一只雀上枝头的鎏金嵌碧玺红宝的簪子为她插上。喜儿惶恐地说道：“娘娘，这个太贵重了，且也不合规矩……”
我怅然一笑，“这个留着给你当嫁妆罢，你如今到底还是宫女，即便是在宫外也不好太过逾矩。”说着忽然想起来一样物事，于是唤绣玉，“我记得前些日子内务府进了一匣子绒花，你去拿过来。”
绣玉答应着去了，不多时捧来一个锦盒，“这绒花虽不贵重，难得做得精巧。”
我打开锦盒，一眼就看中其中一支大朵的紫色菊花簪，花瓣舒展，中间的花蕊是用蜜蜡雕琢而成，精致逼真。于是拿出那支菊花簪簪到喜儿发间，不禁满意地笑起来，“就是它罢。”
喜儿也是一脸喜色，“奴才谢娘娘。”
我转而对绣玉说道：“这匣子花回头喜儿四支，你跟水秀各两只，宫里其他宫女每人一支分了吧。白收着怪可惜的。”
绣玉闻言大喜，“谢娘娘！” 说着欣欣然地拿着匣子走到喜儿跟前，“姐姐先挑。”
喜儿笑道：“娘娘已经给我挑了一个了，余下的你们先挑吧，不拘哪个剩下的给我就是。”
绣玉微微红了脸，“谢姐姐。” 于是欣欣然地拿着匣子去了。
喜儿起身，“奴才先去换了这身衣裳吧，这宫里人来人往的，被人看见怕要被说闲话。” 我点点头，喜儿于是施礼退下。
转眼绣玉捧着一盏茶复又进来，我不禁诧异，”这么快就分完了？”
绣玉笑道：“哪能呢。我跟水秀拿了两只，又给喜儿姐姐挑了三支，下剩的让文秀拿去给她们分去了，只怕这会正热闹着呢。”
正说着，小路子走进来，打个千儿，“娘娘。”
我接过绣玉手中的茶饮了一口，“起来吧，什么事儿？”
小路子上前两步道：“皇后娘娘前儿留下的几名秀女，已经拟好了位份，待皇上看过就要下旨了。”说着递上一张纸。
我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李氏莲心，封常在
安氏绿萍，封常在
汪氏静敏，封答应
我微微一笑，将纸随手放在一边，“皇后还算克制，只选了三个人，位份也都妥当，没有什么出格的，皇上虽然不想增加后宫，却也不会为了这么几个人扫了皇后的颜面，断然不会不允的。不过只选三人却比我预想的要少了些，想来这三个人都是人才出众的了？”
小路子笑笑：“都是皇后娘娘喜欢的类型。”
我一怔，不禁也笑起来，“那可真是前途堪忧啊。”
“皇后娘娘命这个月十五，各宫嫔妃，并常在答应俱往提顺堂请安。”
“那可就热闹了。”我嘴角不禁挂上一丝嘲讽的笑意。
次日。
喜儿一早就被我打发出宫，心中正兀自惦念不知那边相看的如何了，就听见裕嫔在院子里问道：“姐姐在吗？”
我示意水秀请裕嫔进来，自己则站在屋中等候。转眼就见裕嫔走了进来，“给姐姐请安。” “妹妹万安。”说罢两人携手坐下，明绣赶着献上茶来。
“给姐姐道喜，听说皇上已经选定了七月十八给四阿哥举行婚礼。”
“正是呢，再过两月我也就成婆母了。想想四阿哥刚出生那会，小小的一张脸还没有巴掌大，如今已经是个大人，要娶妻生子了。”
“可不是。皇上前几个跟我说，五阿哥的婚事还要缓缓。我想着五阿哥虽然只比四阿哥小几个月，却还像个孩子似的。何况吴扎库氏年纪也还小，都未曾及笄，还是大两岁再成婚好些，也好生养。”
我不禁松一口气，“我还怕你多心，觉得皇上厚此薄彼，你能这样想就好了。”
裕嫔嗔怪道：“姐姐也是多心，我是什么样的人这么多年姐姐还不知道吗？自打在王府起，咱们就一向是姐妹一心的，我又怎么会有那样的想头。”
我忙讨饶，“原是我想错了，妹妹绕过我这着儿吧。”
裕嫔笑笑，“可不准你今后这样想我了。”说着口上风头一转，“姐姐你可听说了，皇上新封了两位常在一位答应。”
我点点头，“听说是皇后亲选的，妹妹选秀那日想来是见过的。”
裕嫔颇有深意地笑笑，“我确是见过了。其实若论容貌，这三个却也不是最出色的。然而个个都是温柔小意儿的模样，想来是会服侍人的吧。”
“倘若是这样，那不就是年轻时候的懋嫔？”
裕嫔嗤的一声笑，“可不是，熬上个几十年没准也能熬上一个嫔位。” 两人相视不由得大笑起来。
皇后与皇上成婚多年，又怎会不知其实皇上爱的并不是那种温柔小意儿的人，远了的年妃，那是何等骄扬跋扈的性子？皇上面前也是动辄耍小性子，可是皇上依旧宠爱她，若不是因为年羹尧，只怕今日她在后宫依旧会屹立不倒。裕嫔虽然不大通文墨，却也是个疏朗的性子，又善饮酒，常常陪胤禛喝上几杯。便是以前的齐妃，那也是大家闺秀，懂诗词，通礼仪，八面玲珑的一个人。皇后这用心选出的人，真是……难道是觉得皇上年纪渐长，所以爱慕青春少女的温柔乡？那就走着瞧吧。
喜儿入暮时分方才回到宫中，一双眼晶晶亮，仿若琢磨过的宝石，又仿佛是天上的星辰。她带着女孩的娇羞，却又满怀着憧憬，缓缓地说道：“他，很好很好。虽然他出身名门，可是却没有半点瞧不起我。我跟他讲了我的出身，讲了您将我跟哥哥拣回王府，讲到您一笔一划地叫我读书认字，讲到我跟着您进了宫，做了您的大宫女……
他说我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女孩，他还很欢喜我读书习字，我们还在一起下了一盘棋，可惜我又输了，可他却说我下得其实很好……
从小到大，除了哥哥，没有一个男人对我这么温柔，这么好，娘娘你说，我能把终身托付给他吗？”
我抚摸着喜儿的秀发坚定地说道，“只要你喜欢他，就可以。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你虽然出身不高，可是你的哥哥是皇上的心腹大臣，你又是从小跟着我长大的，难道还配不上他吗？该说他的身份倒也还配得上你才对。” 说着心头又有几分担忧，她这样喜欢小杨大人，倘若小杨大人有一日辜负了她的感情又当如何？
于是狠狠心道：“可是，喜儿你要知道。今天他喜欢你，那是很好很好的。可是男人免不了三妻四妾，也许有一天他还会喜欢别的女子，你要记得，无论何时都要把自己放在头位，你是正室，不需要委曲求全地期望得到他的宠爱，女人一定要自己立得住，而不能将自己的希望全都寄托在男人身上。这样你才能是你自己，你才能过的肆意。”
喜儿眼中透出几丝失望，却依旧点头，“娘娘我懂。我跟在娘娘身边这么久，看得明白。”
“这就好。”我含着泪将喜儿拥在怀中。
养心殿西次间。
胤禛犹自坐在炕上看折子，我递上参茶忍不住嗔怪道：“皇上歇一歇吧，这都连着看了两个多时辰了。” 胤禛笑笑，“好，歇一歇。” 说着接过茶一饮而尽，闲闲地问道：“你这几日忙些什么？也不见你过来。”
我笑道，“说起这个，还要回禀皇上一声。”
“嗯？你说说。” 胤禛颇有几分意外。
“是喜儿的婚事。我已经给她瞧好了，是兵部左侍郎杨大人的幼子，进士出身，如今跟在怡亲王身边办事。我想着，喜儿跟我这么多年，她哥哥小卫子也是一心效忠皇上，倒要给她些脸面。想请皇上亲自指婚，也算前日皇上说的恩典了。”
“哦？”胤禛来了兴致，“好哇，不如朕再让小卫子进京述职，这样也能全了他们兄妹的情分。”
我不禁喜出望外，“果然如此，喜儿必定欢喜极了，定然感激皇上的天恩。”
“朕回头就下旨意。婚事么，先等弘历的婚礼办完吧。也好给两家多些时间用心筹备。”
“臣妾多谢皇上。”
“难得你有事求朕，朕自然要给你办得妥妥贴贴的。” 说着得意地笑起来。“来，陪朕下一盘棋。”
小太监李怀听言赶忙将棋盘棋子捧来，于是我在胤禛对面坐下，拈起一枚黑子，“皇上自然还是让我的了？”
“自然还是你先下。”胤禛爽朗地应道。我含笑稳稳地落下一子……
十五。清晨。帐内仍是漆黑一片，却隐隐已能听见宫女在外间走来走去的声音。我翻了一个身，帐外值夜的宫女轻声问道：“娘娘可是醒了？”
“嗯。”我应了一声，于是幔帐被轻巧地拉开，外面也不过是天刚刚亮，一缕晨光自窗纸透进来撒在桌案上，衬得香炉仿佛隐隐笼罩了一层佛光。我眯了眯眼睛，心情忽然莫名地好了起来。
“娘娘起身吧？” 宫女柔声地问道。
我慢慢坐起身子，喜儿端上一碗温茶服侍我饮过。就有两个小宫女端上水与帕子，一旁的明绣上前服侍我盥洗完毕。
“今天皇后娘娘召见所有后宫嫔妃，新晋的答应常在也要给各位主位见礼。娘娘就戴这只点翠嵌宝的钿子吧，又端庄又华贵。”
我微微一笑，“好，去取那件我新制的杭绸褂子来，就是湖蓝色的那件。”
明绣喜道：“那件褂子绣工顶顶精致，奴才觉得做袍子可惜了，该做个屏风。” 说着自柜中取出，几个宫女围起来忍不住又是一顿赞叹。“娘娘心思可真巧，寻常人都是在褂子上绣个蝶儿花儿的，再不就是绣蝙蝠啊，如意啊，祥云什么的。娘娘偏偏在这裙裾上绣了亭台楼阁，小溪流水，尤其是这斜出来的一树白海棠真真是美的不得了，像幅画似的。”
“娘娘，回头您也画个样子给我，我也绣绣看。”
“好啊，那我以后的衣服都不用宫里的绣娘了，只管交给你好了。” 我不禁戏谑道。
明绣脸微微一红，“奴才的绣功虽不及她们，不过她们每日里那么多活计，也不见得每件衣裳都下足了功夫。奴才虽然绣得慢点，但是慢工出细活，何况有娘娘的花样子，什么好的绣不出来？奴才一个月绣一件，总比得上她们三五天绣一件。”
喜儿走过来敲了一下明绣的头，“都指着你，娘娘出门都该没衣服穿了，你还在这里大言不惭的。”
几人说说笑笑一阵，愈发清爽起来。
“奴才蒸了一碗酥酪，是喜儿姐姐教奴才的，奴才想着现在是早上，就没放山楂，只撒了些杏仁儿跟核桃屑，娘娘尝尝味道可好？” 水秀说着将酥酪递过来。
我拿起银匙舀起一块，果然奶香浓郁，香甜可口。不禁点点头，“这酥酪蒸得不错，回头再蒸一碗给四阿哥送过去，他也爱吃这个。水秀答应下来。一时吃过酥酪，漱过口。这才由几人服侍穿戴整齐，看看时钟，“这就走吧。”
于是水秀明绣两人跟着往提顺堂来。一进提顺堂，就见堂下莺莺燕燕地站着一群女子，见我走进来，忙屈身请安，“熹妃娘娘万福金安。”
我扫过一眼，见郭常在，苏答应，德答应并几个面生的女子俱站在地上，里面的座位上只坐了懋嫔和裕嫔两个，见我来了也笑盈盈地上来问安。
“平身吧。” 我不理会那几个常在答应，含笑迎上懋嫔裕嫔两个。“懋嫔这几日身子好些了？听说前几个传了太医。”
懋嫔叹口气，“上了年纪难免个七病八痛的，吃了太医的药好些了。多谢熹妃惦记。”
我挽着两人的手到座位上坐下，接着说道：“你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皇上虽来后宫不多，也常惦记着你。前几个还吩咐太医院整理几个食疗的方子，平时多将养些，倒好过吃药。”
懋嫔露出几分感激的神色，“嫔妾谢皇上惦记。”
正说着话，就听大宫女通传：“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忙起身，众位常在答应也忙整整齐齐地站成两排。就见皇后从里间走出来，面带微笑地当中坐了。众人齐声道：“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都起吧。” 皇后抬抬手。说着笑道：“宫里好几年没有进新人了，今儿叫你们都来，就是给你们见见这次选秀新晋封的几位常在答应。”说着示意几人上前。
“常在李莲心，常在安绿萍，答应 汪静敏见过皇后娘娘，愿聆听皇后娘娘教诲。”
方才只匆匆看了一眼，这才细细打量了三人一番。
李常在杏脸桃腮，眉目秀美，身材也颇为苗条，纤腰只堪盈盈一握，倒也有几番风情。只是形容略有几分怯懦，想来是出身不高的缘故。
安常在则是一张鹅蛋脸，柳眉杏眼，三个人里面也算得上是美人了。且神态恭顺温婉，难怪皇后会选她。
汪答应容貌虽略逊一筹，却胜在端庄沉静，举手投足间看得出教养极好。可惜只是一位答应。
皇后肃然道：“从进宫之日起，你们就是皇上的人了。从今以后，你们要一心服侍皇上，谨守宫规，不僭越，不逾矩。若有朝一日你们能为皇上诞下皇子公主，我定然请皇上为你们晋封。”
“奴婢们谨遵皇后娘娘教导。”
皇后见三人神色恭敬，不由微笑，于是命宫女赐下赏赐，三人俱得宫缎两匹，耳铛四副，两名常在又多得一支鎏金嵌宝的簪子。
皇后宫女又给三人引荐几位上位的妃嫔。“想来你们见过了，这位是熹妃。”
“熹妃娘娘金安。” 三人复又施礼。
我示意水秀将赏赐交予她们，口中轻笑，“天好热了，这是苏州进贡来的团扇，绣工也还算精致。还有两只戒指，一副手镯，戴着玩罢。”
“奴婢谢熹妃娘娘赏赐。” 于是又引荐给裕嫔懋嫔，两人也皆有赏赐。
皇后面露喜色，“宫里难得这样热闹，以后大家用心服侍皇上，切不可争风吃醋多生事端。” 众人起身应是。“你们先下去吧，留熹妃，裕嫔懋嫔陪我说说话。” 其余几位答应常在忙应声退下。
皇后转而看着我，面色有几分不虞，“熹妃今儿这身衣裳好生精致。皇上偏疼你，只怕内务府也多有孝敬，可你身为妃子当为众人典范，凡事不可过度。这身衣裳的绣工，只怕要顶尖的绣女绣上月余，未免太过奢靡。”
我款款起身，“臣妾惶恐。臣妾不敢说内务府从无孝敬，然大多皆在份例之内，偶尔几样小东西不过是挑些精致有趣的玩意。这杭绸用的原是我的份例，我自己闲暇无事画了花样子绣出来的，未曾耗费内务府绣坊一针一线。娘娘若觉得这件衣裳奢靡，臣妾收起来不穿就是。”
皇后面色稍缓，“原来是我冤枉了你，你知道谨守本分就好。宫中日长，闲来无事做做针线也是好的。”
“臣妾不敢说冤枉，多谢皇后娘娘体恤。”
“如今新人进宫，还要你们多多照拂。裕嫔处地方狭小，熹妃的景仁宫虽宽敞，可四阿哥常去请安也适宜安置新人。就将她们三人先安排在懋嫔宫中吧。”
懋嫔忙起身应道：“是，嫔妾定然用心照拂。”
皇后点点头，“好了，你们都去吧。” 三人施礼退下。我心中不由苦笑，看来日后在皇后面前要更加谨小慎微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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