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尘烟

　　那个女人的手稍稍顿了一下，脚步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那一刻，我的头脑有股热火冲上来，原来，奶奶的药是被人调包的所为，我一直都没想到。
　　而我可怜的父亲竟也一直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可怜的奶奶，可怜的妈妈，他们的死虽不是父亲所为，但他们却因他而死。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不知父亲此刻，可有一份愧疚之心？
　　我满眼含泪的把视线转向身旁的父亲，他惊讶的张开嘴，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有话想说，却难言之隐。
　　而这一刻，我特别同情父亲，他付出了所有，却什么都换不来，哪怕一颗诚挚的心。
　　我带着一丝冷冷的笑，看着原地呆愣的父亲：“这就是你所谓的善良，真诚的女人？这就是你所谓的夫妻之情吗？真是可怕又可怜。”
　　父亲没有抬头看我，他的身体像没有骨头的蛇，瘫软在沙发上，双手不停颤抖，他无力的冲我摆手道：“婷烟，你先回去吧。”
　　我冷笑出声：“爸爸这是想赶我走？然后呢？清理门户还是助纣为孽呢？”
　　父亲依旧低着头，把脸埋在臂弯里，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低微的抽噎，我想，这也不是父亲想看到的结果吧。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呢，我想让奶奶在我身边，妈妈也在我身边，但现在这小小的心愿，却成了我一辈子的奢望。
　　但是，看着这样的父亲，内心依旧惆怅无比，也许我们血脉相连，我看着他，心里有隐隐的不舍和担忧。
　　父亲看我还没走，便再次向我挥了挥手：“婷烟，你先回去，爸爸这里有些私事需要解决，爸爸不希望你掺和进来。”
　　我看着日渐衰老的父亲，又低头斜视了眼受惊吓如小鹿的女人，我点头道：“好吧，爸爸，我也觉得我待这里不适宜，有需要你给我联系吧！”
　　我走之前，又看了一眼沙发上静默的父亲，他的背佝偻着，此时的他，就像个无助的孩子，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一句安慰的话都难以出口。
　　悄悄关上门，透过门缝的间隙，我看见站在我身后的莫深。
　　我转过身，冲莫深挤出一丝笑：“你怎么在这儿？”
　　莫深嘴角微微上扬：“我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
　　我点头微笑，眼角的泪光模糊了我的双眼：“对了，上次我还欠你一句谢谢呢！”
　　莫深轻轻摇头：“我理解，失去亲人的切肤之痛，是我们平常人，很难接受的事实，我们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才可以走出这些伤痛。”
　　我的泪忍不住滑下，我边抹眼泪边说：“对不起，我没忍住……”
　　莫深伸手轻柔的抚摸我的发：“为什么要忍呢？想哭就哭吧，哭是人之常情，是生命的息息相关，哭是我们发泄的一种，哭出来也许会舒服点。”
　　我忍不住趴莫深的肩头痛哭，莫深一动也不动把肩膀借我依靠，树上的秋叶，缱绻而下，不知什么时候，秋天竟然来了，彷佛就在这一瞬。
　　不知道哭了多久，只记得，莫深的白色衬衣被我蒙上一层水雾，它泛着灰色的雾气，在空气上方如烟缭绕，我抹着眼泪，从莫深的肩膀上移开：“你的衣服……”
　　莫深笑着看了看自己的肩：“没事。哭出来就会好受很多，对不对？”
　　我笑着点头道：“是呀，我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不敢拼命放肆的哭，我不想露出我的软弱和无助，可是我最爱的人和最爱我的人，都相继离我而去，我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发泄和放纵，大脑不停的转动着无用的思绪，却忘记怎么哭了，看见你的时候，让我回想起从前，才忍不住放肆哭了出来。”
　　莫深露出一丝欣慰的笑：“看来，我也不是完全没用嘛，至少我在你忘记哭的时候，提醒你哭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对不对？”
　　我笑出声：“是呀，你，莫芸，米乐还有若尘，你们都是我生命里的存在，息息相关，不可切割的一部分，你们就是我生命的整体，没有你们的曲，何来我这首青春的歌。”
　　莫深笑着低头：“没有你们的曲，何来我这首青春的歌，这句话真美，很青春，很文艺，很妙。”
　　我笑着说：“你就不要再笑我了，我只是觉得，没有你们，现在的我，一定不完整。”
　　莫深看着我：“所以，你一定要坚强，勇敢，没有我们，你不完整，同样的，没有你，我们也不完整，你说是不是？”
　　我笑着点头：“谢谢，只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一件接一件，每一件都那么的惊心，那么的害怕，突然想软弱下去，却又突然想坚强起来，不想让自己变得不堪一击，所以每想到过去，就像打了强心剂一样，变强了。”
　　不等莫深开口说话，我的手机震了起来，我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喂，米乐。”
　　莫深的脸色变得难看了点。
　　“什么，你要走？去哪儿？”我吃惊的握紧电话。
　　米乐笑着看了看周围人来人往的机场：“原谅我暂时不想说，我只想告诉你，不管我在哪儿，都会想着你的，婷烟。”
　　我握紧电话，隐约听见有“各位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TC55航班，已经到达本站，……”
　　我偷偷的拉着莫深的衣角，用手捂住话筒：“机场，快带我去机场。”
　　莫深点头示意，从衣兜里掏出车钥匙，我们慌忙坐上车，莫深帮我系好安全带，加大油门，往机场奔去，我则一直给米乐讲话，这样我可以确保此刻米乐没有坐上飞机离开。我不知道米乐为什么突然选择离开，但我觉得这事一定和莫深脱不了关系。
　　大概半个小时，莫深终于停下车，我解开安全带，拉开车门，往机场大厅跑去，我四处张望，小跑着寻找，终于在机场的休息室里，看见无助的米乐。
　　我跑过去：“米乐，米乐。”
　　米乐惊讶的扭过头，她缓慢的站起身：“婷……婷烟。”
　　我向米乐飞奔过去：“米乐，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要走？”
　　米乐在我的怀里，微微颤抖：“婷烟，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找来这里，我不想看见你们，因为我怕，我怕我看见你们，就舍不得离开了。”
　　我的泪奔涌而出：“傻米乐，你在说什么呀。你离开我们，我们心里就会好过吗？能不能不走啊？”
　　米乐的眼泪扑簌而下：“可是，婷烟，你不怪我吗？你不怪我，曾经为了一己之私的小动作吗？”
　　我摇头道：“我不怪你，我怎么会怪你，你不要再自责了，好吗？米乐，我们从小就认识，你懂我的。”
　　米乐把头靠在我怀里，小声的啜泣着。
　　“米乐，对不起，跟我们回去吧。”莫深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米乐猛地抬起头：“莫……你怎么也在这里？你……你们。”
　　我摇头道：“米乐，我们都不想让你离开，相信我，也相信莫深。”我看了看周围：“我去买瓶水，你们先聊着。”
　　我找借口离开，想为他们创造一个可以深聊的机会。
　　莫深随意的坐在米乐身边：“对不起，我没想到……”
　　米乐摊摊手说：“不要说了，我没有怪任何人，我只是在怪我自己。”转而看向身旁的莫深：“莫深，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莫深点头道：“可以，你问吧，我一定诚实回答。”
　　米乐充满期待的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没有婷烟，你是不是会喜欢我一点？”
　　莫深笑着说：“会的吧，毕竟我们都没错，只是上天排错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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