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养女

　　薛琬琰等了两年多，只见过薛琳琅一次。那还是她进宫刚几天的时候，薛琳琅要随吴云离开京城了，特意来看她、与她道别。后来，就再没消息。

　　吴云外任，两年多不进京很合理，但信都没有一封就很奇怪。

　　一开始，宋嬷嬷担心薛琳琅没了娘家做靠山、吴家会欺负她，又担心她不管薛琬琰了，总在薛琬琰耳边念叨。
　　但薛琬琰觉得，自己名为公主，实际上就是寄人篱下。隆庆帝让她叫他“父皇”、叫太后“皇祖母”，显然是想将她养熟，那她最好不要提从前，不然他们铁定不高兴。
　　于是，宋嬷嬷念叨时，她就一脸傻乎乎的样子。

　　后来，大概宋嬷嬷也觉得老提薛家不好，就渐渐地不再提了，只认认真真地督促着薛琬琰守孝，偶尔找着机会再提一嘴，免得薛琬琰真把薛家忘了。

　　除夕这天，宋嬷嬷将薛琬琰打扮得喜气洋洋——红色缎面绣金线的袄裙，镶狐狸毛边。衣服很厚，穿上身让人横向膨胀。
　　宫里的妃子可不敢这样穿，但小孩穿正合适，跑起来像个绣球在地上滚，若是在雪地上就更好看了。

　　薛琬琰知道太后喜欢她这样打扮，穿好就往太后身边跑。当然，她自己也不排斥，毕竟够可爱，再过几年想可爱都不好意思了，现在要抓住机会。
　　美中不足的是，她不是三岁了，不再梳包包头，像模像样地梳着发髻。今日要参加宫宴，必须在头上顶个象征身份的凤钗。凤钗纯金打造，镶着几颗宝石，有点重，薛琬琰觉得脖子沉。

　　跑到太后面前，太后见她模样可爱，欢喜地将她搂到怀中：“我们颐和过了年就六岁啦~”

　　薛琬琰点头，一脸认真地说：“颐和长大了。”

　　太后被她的神情逗乐：“嗯。颐和长大了，过完年就该读书了。”

　　薛琬琰并不想读书。宫里皇子皇女一起上课，大家是不同的妈生的，当妈的没事battle，孩子聚到一块儿也不和谐。而且大家年纪不大，小的只有幼儿园年纪，大的顶多高中生——再大就成家立业、不用上课了。
　　她去读书就和这群小孩一起，想想就头大。

　　但她脸上却充满了期待：“和颐乐姐姐一起？”

　　“嗯，和颐乐一起。”

　　颐乐是隆庆帝的四公主，过完年就十岁了。在薛琬琰进宫前，她是宫里唯一的公主——大公主、二公主幼年夭折，三公主成婚了不住宫里。

　　对于突然多出来的妹妹，颐乐十分高兴，总来找薛琬琰玩，两人很快成了好姐妹。
　　薛琬琰刚进宫那会，颐乐就在读书了。颐乐想和薛琬琰一起，但薛琬琰那时要守孝，别说上学，逢年过节都待在慈安宫里不出去。现在除了孝，倒是该安排了。

　　不多久，皇后来请太后去御花园听戏，太后牵着薛琬琰出门。
　　这是薛琬琰在宫里过的第三个年，前两次因为守孝，没和大家一起，这还是头一次去凑热闹。

　　进了御花园戏楼，台上台下都停下来，纷纷向太后和皇后请安。

　　太后一脸和蔼：“平身。今日过节，不必拘礼。”

　　皇后扶着太后坐下，后面的嫔妃与皇子皇女悄然落座。
　　太监朝戏台上招招手，戏子们继续唱起来。

　　薛琬琰站在太后身边，听到人叫自己，回头看到四公主。

　　四公主和皇子们坐在一起，那块区域是专给他们的。

　　太后对薛琬琰道：“你去吧。”

　　薛琬琰福身，青璧上来牵她，将她送到四公主面前。四公主旁边有空位，本就是专门给她留的。

　　四公主拉着她坐下，在她耳边道：“我早上说去找你，母妃说皇祖母会带你来，我就没去了。”

　　“嗯，我来了。”薛琬琰认真地道。毫无营养的话配着较真的表情，让她看着有些傻气。

　　斜前方坐着一个和她岁数差不多的男孩，男孩回过头来，捻起一颗花生米弹在她脑门上。

　　薛琬琰低低地叫了一声，捂着脑袋定定地看着他，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男孩张狂地笑起来：“傻子，你来做什么？”

　　四公主道：“九弟，你不要欺负琬琰。”

　　九皇子，金淑妃所生。

　　过去两年，薛琬琰虽然不出慈安宫，但大家偶去向太后请安，宫里有些什么人她基本弄清楚了。

　　金淑妃共有三子，九皇子旁边坐的就是一母同胞的四皇子和八皇子。

　　四皇子十五岁，在所有皇子中最为机敏能干，外表持重，却难掩从胸中溢出的自得与冷厉，像高中班上天天打架、不可一世、考试时又总霸占前几名的校园风云人物。

　　八皇子八岁，淑妃怀九皇子时胎不稳，对他照看不过来，将他抱给良妃——四公主的生母——养了两年，于是他和四公主关系倒好。
　　见九皇子胡闹，他满脸不赞同，抬头看了眼四皇子。四皇子一脸看戏的模样，显然不准备管。

　　八皇子只得对九皇子道：“你不要胡闹。”

　　“我哪里胡闹了？我这不是和琬琰打招呼吗？”九皇子笑嘻嘻地对薛琬琰道，“来，叫九哥。”

　　薛琬琰慢悠悠地看向众皇子，在场的只有五位——太子坐在最前方，似乎没听到他们的动静；五皇子看了一眼，继续听戏了。

　　隆庆帝当然还有别的儿子，但大皇子夭折、二皇子在几年前病故，良妃生的三皇子从小体弱多病，今年刚成婚，已经出宫建府，要等晚宴的时候才来。
　　太子行六，各方面都不出彩，有些平庸；五皇子生母不受宠；其余的要么在吃奶，要么刚断奶，怕他们哭闹，又怕吹了风着凉，都没来。

　　薛琬琰突然意识道，金淑妃牛逼，三个儿子不说，四皇子看起来还有机会和太子battle！

　　她看向四皇子，见他一脸似笑非笑，仿佛等着看好戏。

　　她暗暗咬牙，唾道：一群小屁孩，知道你们的模样在阿姨眼里有多可笑吗？特别是小九，姐两辈子加起来都够当你奶奶了！欺负我傻是吧？总有一天让你好看！

　　她飞快地将眼神从四皇子身上收回来，仿佛是被他的气势吓到。

　　她怯怯地对九皇子道：“九哥。”

　　“诶！乖~”九皇子端起桌上的花生米，“赏你好吃的，接住啊~”

　　“嗯~”薛琬琰高兴地点头，微扬下巴张开嘴，模样傻透了。

　　九皇子闷笑一声，拿起一颗花生米朝她掷来，啪地一声正中右眼。

　　“呜——”薛琬琰痛得低下头，用手捂住眼。

　　“我可不是故意的！”九皇子立即摊手。

　　四公主忙拉着薛琬琰看眼睛，急得跺脚：“你别理他啊~”

　　“叫你不要胡闹！”八皇子瞪了九皇子一眼，走过来看薛琬琰，关心地问，“是不是伤着了？要不要叫太医？”

　　九皇子这时候有些怕了，急道：“我又没使力，哪那么严重？”
　　他心底当然瞧不上薛琬琰，她又不是皇家血脉。但隆庆帝重视她，太后更将她当亲孙女，因养在跟前、朝夕相处，情分比亲孙女还重，他可不敢闹到这两个人面前。

　　站在近旁的太监宫女发现了他们的动静，但没有吩咐，不敢上前。

　　只有青璧匆匆走来，见薛琬琰低着头揉眼睛，怕她眼睛真受伤、会揉坏，轻轻拉住她衣袖，柔声道：“公主别碰，让奴婢看看。”

　　“青璧……”薛琬琰声音里满是委屈，扭头面向她，右眼睁不开，不停地颤，眼角溢出了泪。

　　青璧给她吹了吹，轻轻拉开眼皮看了下，道：“无事，你闭着眼歇会儿就好。”

　　四公主担忧：“真的不用请太医吗？”

　　“这……”青璧为难。太医来了多半也是这样说，但琬琰是公主，应当如此小心的。只是今日除夕，太医一请，肯定会闹得大家不愉快；这事又因九皇子而起，到时候淑妃岂不是记恨颐和？良妃和淑妃情同姐妹，现今良妃对颐和多有照顾，到时候闹起来，良妃怕也要与颐和生分了……

　　“咳！”四皇子终于出声，“大过年的，没事就不要劳动太医，不然皇祖母忧心，这年就过得不舒畅了。”

　　青璧忙道：“是。”

　　四皇子难掩自得地扯了下嘴角，睨九皇子一眼：“你也不要闹了。”

　　九皇子撇撇嘴，坐正继续看戏。
　　八皇子愧疚地看了薛琬琰一会，也坐回了座位。

　　薛琬琰靠在椅子上，右眼眯着，拿左眼看戏台。四公主担忧地看着她，生怕她哪里好。

　　青璧去拿了块湿帕子来，给薛琬琰擦干净眼睛周围，又将那帕子折了两下，给她捂在眼睛上。

　　薛琬琰舒服不少，对青璧道：“你去弄点冰碴子包在里面——”

　　“会着凉。”青璧不但不给冰，还将帕子收走了。

　　薛琬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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