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养女

　　隆庆帝草草扫了一眼，看向薛琬琰：“这孩子多大了？”

　　“三岁吧？”太后说，问薛琳琅，“是三岁吗？”

　　“是，五月生的。”薛琳琅答。

　　隆庆帝落座，双手按在膝上重重一叹：“朕记得，薛家没有旁亲？”

　　薛琳琅哽咽：“没有。”

　　“哎……”隆庆帝又是一叹，看着薛琬琰，沉思起来。

　　薛琬琰觉得，自己应该适当地表现出害怕，就缩着脑袋作势往太后的座椅后躲。

　　隆庆帝看向薛琳琅：“你已嫁人，抚养她不方便。朕看不如这样，让她进宫，朕收她为义女。骠骑大将军与定北侯的后人，朕想亲自抚养，待她长大，给她招个赘，也好替薛家延续香火。”

　　薛琬琰惊呆了，差点没管理好自己的表情。她怯怯地望向薛琳琅，一副没听懂皇帝在说什么的样子。

　　薛琳琅比她更加震惊，想猜测隆庆帝此举的目的，却完全无法思考，更不敢表现出分毫，但“招赘续香火”却让她有些感动。

　　她之前居然没想到！
　　如果阿琎不回来，薛家总不能真的断了后，让琬琰招赘理所应当。但琬琰如果跟着她，十几年后先不说和关家的婚约能不能作数，换作任何人，都不可能入赘。但若有了公主的身份，还是能招到的；若最后是和关恒之在一起，也可与关家商量；或者自己与吴云商量？

　　虽然知道隆庆帝收养薛琬琰可能并不单纯，但薛琳琅还是忍不住心动。而且，她真能拒绝天子的提议吗？

　　想到此，她急道：“这如何使得？！”

　　太后在此时说话了：“哀家看这个主意很好。琬琰进宫来，就养在哀家身边。哀家成日里无事可做，只管吃斋念佛，养个孩子的心力还是有的。骠骑大将军与定北侯的后人，哀家自当尽心竭力，绝不慢待。”

　　“既如此，朕就让鸿胪寺拟个封号，将琬琰当做嫡出的公主来抚养！至于琳琅，封一品国夫人，封号待拟。”隆庆帝掷地有声。

　　薛琳琅面露犹豫，潜意识还是不愿意让薛琬琰离开自己。唯一的至亲，交给谁她都不放心。

　　皇后道：“琳琅、琬琰，谢恩吧。”

　　……

　　薛琳琅带薛琬琰回到定北侯府，吴云已经从帝陵回来，刚到家不到半个时辰。

　　他已经知道她们进了宫，伸手扶着薛琳琅回房，担忧地问：“怎么进宫了？”

　　薛琳琅看了眼薛琬琰，让宋嬷嬷把她抱走，对吴云道：“圣上要收琬琰做义女，琬琰以后会养在太后身边。”

　　吴云愣住，不解地问：“你答应了？”

　　薛琳琅苦笑：“我能抗旨么？”

　　吴云沉默。对啊，他们哪有选择的余地？
　　他问：“什么时候去？”

　　“我与太后说，回来替琬琰收拾些东西。大约拖不了多久，过几日宫里就会来人催的。”

　　“那先准备起来吧。”吴云猜不透宫中的想法，思绪有点混乱，但他还是安慰薛琳琅，“如此也好，琬琰有人照顾，你才能静心修养，我也好放心去找阿琎。皇上应该也怀疑阿琎活着、怕他投靠了镇南王，于是……”

　　于是将薛琬琰拘进宫中，宛如人质。

　　薛琳琅面露喜色，有些激动，但又担忧：“可是琬琰……”

　　“不管为了什么，宫里都会对她好的，否则……”吴云言尽于此，薛琳琅却懂了。

　　薛琎若真被镇南王俘了、投靠了对方，以他的年纪，和三岁的小妹能有几分感情？成大事者又向来心狠，隆庆帝哪能真指望拿薛琬琰去威胁他？

　　隆庆帝收这个义女，说到底还是为了笼络人心。

　　……

　　薛琬琰进宫，带什么东西并不重要，就算空着手去，宫里也会给她备齐全了，要紧的还是跟在身边的人。
　　虽然在宫里时，太后和皇后没提到这些。但薛琬琰带几个人进宫，宫里也绝不会阻拦，否则真要怀疑皇上要她进宫的居心了。

　　薛琳琅认真挑人。

　　宋嬷嬷是肯定要去的，没有她，薛琳琅不放心；另外还要带一两个丫头——还是一个吧，寄人篱下，阵仗大了不好，哪怕这点在皇家看来不算什么。
　　杨氏那两个女儿才几岁，不顶什么用，肯定不行。宋嬷嬷年纪大了，得有个得力的帮手，最好是成年的，将来宋嬷嬷老了，也好顶替宋嬷嬷的位置。至于更小的丫头，宫里应该会安排。

　　宋嬷嬷作为薛母身边的老人，对府里的下人了若指掌。薛琳琅让她去挑，她挑了几个忠心能干的，最小的十六岁，最大的二十五了，大半都嫁过人。

　　薛琳琅觉得嫁过人好，通人事、懂得多。宫里头水深，懂太少可不行。

　　最后挑了从前在薛母面前伺候的青璧，二十二岁了，成过亲，丈夫与别的丫头乱搞，被她一状告到薛母面前。她从前是薛母的大丫鬟，极受宠，薛母一怒之下将那对狗男女发卖了。

　　挑好后，薛琳琅叫薛琬琰来过目——毕竟是薛琬琰自己用的，要她喜欢才行。

　　薛琬琰来时，愁眉苦脸，凝重的表情配着小小的身体，看起来有些可笑。
　　从宫里回来后，她一直这样。薛琳琅猜，她是知道她们要分开了。

　　薛琳琅的心揪成一团，心疼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我不想进宫。”薛琬琰将脸埋进她怀里，闷闷地说。

　　薛琳琅叹气：“姐姐也不想你去，但圣上说的话，旁人不可反对。这点你要记住，在宫中说话做事都不可逆了圣上、太后的意。”

　　“那别人呢？”

　　薛琳琅一窒，觉得她鬼精鬼精的，无奈地道：“别人……你且看圣上和太后对她们如何。”

　　薛琬琰点头，一副很明白的样子。

　　薛琳琅忍不住担忧：“你在宫中可不许这个样子！别人要是见你机灵，肯定针对你，你最好蠢些！”

　　“……”有你这样对妹妹寄予祝福的吗？

　　“我的意思是，你装一装呀！”薛琳琅急了，生怕她不懂什么叫装。

　　“哦……”薛琬琰呆呆地点头，模样蠢萌蠢萌的。

　　薛琳琅：“……”这妹妹好像哪里不对！她到底是聪明还是傻？

　　“我晓得的。”薛琬琰道。
　　她在薛琳琅面前可以机灵，进了宫却得装傻了。不，她都不用装，她可能是真傻！全宫最傻的那个！

　　她上辈子拍戏时，在剧组被年轻小姑娘带着玩过宫斗手游。玩法简单，不停地选择剧情走向，走出自己的结局。别人能玩到太后，她开局不到两分钟必死，回档再来也活不过五分钟，大家都说她送死技能满级。

　　现在她要进宫了，带着这样的技能可怎么活？
　　她这几天茶不思、饭不想，就是在忧心自己的命运。

　　薛琳琅道：“别怕。你是去做客，主人哪有不款待客人的？你放心在宫里住着，过不了多久，姐姐就会去接你回家。”

　　薛琬琰看着她，钻进她怀里小声问：“哥哥会回来么？”

　　薛琳琅沉默片刻，叮嘱道：“不要在宫里提哥哥。都忘掉吧，以后谁问你爹娘和兄长，你就说不记得了。”
　　三岁的孩子，本来就记不住什么，多两年……可能连朝夕相处的姐姐都不认得了。

　　薛琳琅的心瞬间一紧，想带着她逃跑、不让她进宫了。难道圣上其实是打着离间她们姐妹的主意？琬琰年纪小，的确好养熟，将来忘了自己姓薛都有可能。

　　……

　　进宫那天，薛琬琰在定北侯府吃的午饭。

　　薛琳琅知道，这是薛琬琰在定北侯府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侯府是先帝赐的，原先是骠骑大将军府。祖父死后，正好父亲封了侯，便直接换了匾变作定北侯府。如今父亲不在了、琬琰进了宫、自己嫁了人，家中再无人口，这侯府也没存在的必要，用不了多久就会空置，静待圣上选的下一位主人。

　　所以，哪怕薛琎有幸活着，他们姐弟妹三个能够团圆，团圆饭也不在这里吃了，薛家的住宅也不叫侯府了。

　　知道没必要，但薛琳琅还是让厨房做了很多东西。

　　薛琬琰理解她的心情，每样都吃了一点，但实在吃不了多少，最后问：“可以带走么？”

　　“说什么傻话？”薛琳琅又难受又好笑，但这话听得心里暖融融的，还是叫青璧包了碟点心，道，“一会儿路上饿了好吃。”

　　薛琬琰点头。对，她路上会饿，带点零食怎么了？宫里难道还要猜测这有什么含义？没那么多事吧？

　　离府前，薛琳琅再三检查薛琬琰的穿戴，说着嘱咐了无数遍的话：“进了宫好好给父亲守孝，这个不能马虎。”

　　“嗯。”

　　“姐姐也要守孝……姐姐嫁了人，不能继续住在娘家，要回你姐夫家，最近可能不能去看你。”

　　“嗯……”

　　“你放心，过一阵就能去的。皇上封了姐姐做国夫人，只要姐姐在京中，初一、十五都要进宫请安。等你姐夫回京任职，我们就能经常见面了。”

　　薛琬琰点头：“那我等着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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