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古代玛丽苏

　　赵国公看着上头的皇帝，内心真是百感交杂，越看越不耐烦。

　　还混着几句只有在行兵打仗时，才会骂出口的几句脏话。就算面前的人是皇帝，他也真的好想骂。

　　阻碍人家父女团圆，真的不是人干的事情，真不是一个明君该干的事。

　　“姑父以为呢。”

　　“臣觉得甚好。”

　　反正臣也没听。

　　往日里在朝堂之上阴沉多变的帝王，此时竟然笑出声来，好看的眼微微弯着，正当壮年的人，却笑成了少年模样。如果有后宫妃嫔在，该要捧着心痴痴念个许久。

　　可惜整个大殿只有赵国公一个半糟老头子，还是一个有着迫切回家不想工作的糟老头子。

　　糟老头子还看着笑得阴阳怪气的皇帝，大不逆的觉得皇帝可能疯了。

　　“听说恒珍姐姐回来了？”

　　“是的。”

　　就在今日，所以你能不能放我回家呢。

　　赵国公面上无波无痕，不喜不怒，仍旧是往日上朝时端着的，清清平平面对百官视线的模样。心里却急的像是有几百只猫一同在挠。

　　“那寡人也不耽搁姑父去见恒珍姐姐了。说来寡人也几年不曾见她了。”

　　“多谢陛下。”

　　至于后面的那句话，他根本听不见，也真的没有听见。

　　贺绪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笑的意味不明。坐在那儿，转着他手上的紫玉珠串，那珠串被人日日拿在手中把玩，已是十二分的光滑。原也是许多年前他的心上人，送他的生日贺礼。

　　可惜心上人，又嫁了旁人为妻。

　　是午膳用后入的皇宫，晚膳左右才回到赵国公府。

　　赵国公一入正德厅就见着三双眼睛望着自己。

　　弄得自己像是外闯进来，匆匆忙忙打搅了他们说话的人似的。

　　当然，好像也的确是如此。

　　正在听褚徵说那些姑苏乐闻，见赵国公进来，自然俱是愣了一下，便是贺曦也如此，回过神来才问丈夫：“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岁岁都回来好久了，第一天用饭就要等你。”

　　赵国公有苦说不出，又把皇帝骂了一遍。

　　看了好久自己多年不见的心肝宝贝小女儿。有好多话想说，可是当父亲的都是不善言辞的，所以他也不例外，说不出口。

　　只能看向那个能当自己孙子的女婿，面色变了又变，硬邦邦的留下一句话。

　　“待会儿来书房。”

　　于是这个晚饭，徐裴文仍旧如往常的给褚徵择菜，面上温文尔雅声色不动，一副安如山的沉稳样子，心里实则焦虑非常。即便褚徵给了好几个宽慰的眼神也无用。

　　女婿怕老丈人，这是和夏日午后会落雨一样平常的事情。

　　用过饭后，赵国公便拉着徐裴文往书房去了，褚徵想着徐裴文的年龄同往日行事，总觉得不够沉稳，令她不放心，想跟着上去，贺曦却笑着喊褚徵去她年少的闺房。

　　闺房在贺曦夫妇院子的旁边，紧紧挨着。那时候说是总归府里就他们一家人，挨着好，有人气味。

　　青色的幔帐，是她最爱的颜色，从小到大。

　　西沙珍珠做的帘仍旧悬在那儿，未染尘埃。

　　被特意雕成广玉兰式样的小香炉依旧摆在那里，袅袅而起的是她一直喜欢的清甜梨香味。

　　仿佛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赵国公府。

　　“当年你嫁出去，你爹爹就让人将这屋子收拾好，日日打扫，又将房里烛火换成了夜明珠，不许人来，可到晚上却亮着光，如同你在时一样，便是连我也不曾想的似他这般心细。”

　　贺曦牵着她往椅子上坐，一面徐徐言着。

　　褚徵一向知道父亲疼她。

　　如今的人，总觉得没有儿子便是天大的事，一生千辛万苦求一个儿子，正妻生不出儿子便纳妾生个儿子，都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她的父亲当年是国公世子，士族公子，母亲生她时吃了许多苦头，生下的她也多病多难，且再不能有孕。母亲虽是公主，有着不能纳妾的常约，但世道如此，无后为大，何况是国公世子，若以此为由纳妾，也没有人会觉得不妥。

　　只是没有，赵国公没有纳妾，赵国公也没有因为她是女子而有着偏见。反而因为她是女儿而更为疼爱。褚徵也知道，这是因为她是母亲生的女儿，是因为她是赵国公深爱的女子生下的女儿。

　　“父亲……会同徐裴文说什么？”

　　褚徵轻抬眼，望着贺曦终是问。

　　“就说女儿的心都是向外的，如今我还在这儿呢，你就尽想着他了。”

　　贺曦笑着逗了一句，再继续说：“不用担心，你父亲有分寸的。”

　　褚徵点了点头。

　　“只是岁岁，你这可是认真的？不会是从哪里随便寻一个人来让我们安心吧？如若真是如此，那也不必啊，这些年我们都想明白了，你快活就好，我们都不会强迫你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执着的仿佛都不算事了。外人的目光委实不用顾忌，困着的只有自己。贺曦年纪越大，便越是这样觉得。

　　“怎么会呢，若是真寻一个来骗你们，也该是寻个年纪大些，与我匹配些的……”

　　褚徵听着自己母亲的话，有些哭笑不得。

　　“当真，也是。”贺曦静静思考了一下，也觉得是如此。又隔着小木桌往褚徵身旁靠了靠，微低着头，面朝向她，颇有兴趣的问：“说来，岁岁，这个年龄会不会太小了些……你父亲自知道后便一直念叨着，想来今日也是因着这个才叫他去书房……自然，我也不是说他不好，只是想晓得你是如何想的。”

　　褚徵微微弯着唇，只将在姑苏时的所有故事都一一说来，以一句“他的确是个极好的人。”做结尾。贺曦就见她说时，面上总是愉悦的模样，时不时将笑意加深。

　　想来她是真的喜欢，徐裴文也是真的好。

　　“那时我总以为我这一生见了贺胤这样的人，此后便再难去爱一个人。可是见着他，我才知道世间的确有许多意外的。”

　　“我本还担忧着若是同他在一起，要折腾出许多事的，闲话更是免不了，也曾想过若是在一起了，就在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只是后来一想，这也太自私了些。他有凌云壮志，我不能让他舍了，何况家中还有父母，哪里能割舍。如此便想着要么还是算了……不在一起，不耽误他，总归无论怎么说，都是我配不上他。”

　　贺曦见她如此说低自己，正想开口，却见她话还未说完。

　　“只是他却不愿意，他那样坚持，那种喜欢，令我无地自容。且是病了一次吗，才想开了。年纪小又如何，终归都是旁人眼里的事，自己觉得可以，他觉得可以就好。旁人闲言，我同他便只当听不见了。”

　　贺曦抚她的手，一下一下的，似是安慰，沉了一会儿才开口：“你喜欢便好，能这样想是最好。你是我同褚彦安的女儿，便是皇帝的女儿都尊贵不过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爱什么就爱什么，不要顾忌旁人的眼光，原本就该是这样的。

　　又是思及往事，轻声一叹。

　　“岁岁，若是平平安安的长大，你的人生，原本就该是这样的。”

　　“所以如今见你这样，作为娘亲的人，是很开心。以后不要再压抑着自己了，多为自己着想，不要事事想着别人，那样活着多累啊。”

　　褚徵也不知听见去了没有，重重的点了点头。

　　“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既然回京了，以后也不要再出去了，一家人和和美美的。”

　　“对了，他可有说日后宅子置办在哪里？”

　　褚徵摇了摇头：“他只说不急，也不曾同我说那些，我提及过一次便不曾催了。”

　　“他年轻，你也不懂这些。过日子我遣人出去瞧瞧，就弄在咱们家旁边，再开个侧门，走动也方便。”

　　能常与家人来往自然是好事。褚徵应下了。

　　母女两人又说了许多，直到几炷香后，褚徵看着有些困意了，贺曦念着她车途劳顿，才将她送往收拾好了的梧桐苑。

　　梧桐苑早早地点亮了烛火，什么都已收拾好，就等着人去了。

　　贺曦看着院内石凳上的人，眉轻轻挑起，眼角有着笑意。

　　“有人等着你呢，快些去吧，明日也不必来同我们一起用膳，想我了再来见我吧。”

　　褚徵被她看得羞赫了起来，匆匆应下，别过头便往院里去。

　　徐裴文已经等她许久了。

　　她想起来今日同贺曦说的种种，总还是觉得是自己三生有幸。

　　徐裴文见她走过来，笑容灿烂，与在贺曦面前的沉稳青年仿佛不是同一人。

　　“我不想在雍京置办宅子了。”

　　褚徵心下一惊。

　　“你是想回姑苏？”

　　却见徐裴文摇摇头。

　　“不是，我准备做个上门女婿。”

　　褚徵直接拿起石桌放置着的果盘上的小橘子扔了过去，就往他脑袋上砸。

　　“你清醒些。”

　　徐裴文也不躲。

　　“我很清醒呀，今日就同父亲说了。”

　　褚徵细眉紧蹙：“你这人就这般不爱惜自己名声？可想过日后去了朝廷，要被怎么说吗。想过你父母亲、徐家吗。做个倒插门的，是要让你徐家断了后吗。”

　　徐裴文站起身来，将她拥入怀中，头放在她的肩上，慢声说：“那些我都觉得不紧要，旁人的闲话，从来都不要紧。反正我也没有了父母，不如就留在这，一同侍奉父母亲。”

　　这是他发自内心的话。褚徵想家，眷恋父母，也十二分的为他着想。他怎么能不为她想呢，总归褚徵是他最珍爱的人。何况，上门或不上门，于他而言差别并不大。世人如何看他并不在意。

　　“至于后继之事……”

　　他停了一停。

　　“阿徵，从前我是一个人，后来遇着你，这儿才多了一个人。我只有你一个人了，阿徵……”

　　“我们不要孩子吧……”

　　他怕。是真真切切的害怕。

　　褚徵身子太差了，年纪也不小了。虽然她硬撑着不曾表露，但徐裴文自己看得清楚，这样的她再承受生产之苦，怕是太难。

　　他只想同她白头偕老，有孩子是锦上添花，可若是那孩子会让她有离他而去的可能，那便不如不要孩子。

　　人这一生，其实没什么东西值得继承的。他早些年就想着，若是没有遇见那个人，那就一生孤老好了。才不要为了后继有人这四个字，娶一个不爱的女人，再生一两个他并不爱的小孩子，那简直是人生最可怕的事情了。

　　也许是父母去的太早了，他被管家带大，对他们没有多大的感情，才会想，还好去得早，不必逼迫他娶妻生子。

　　褚徵怔在那儿，一时静谧非常，恍惚可以听见叶落的声音。

　　“你这算是又为我妥协吗？”

　　褚徵听见自己发问。

　　是不是又是因为自己，而向许多事情妥协。就像如今住在这里，其实明明可以购置好宅子的，却一直磨着不弄，说什么来不及，其实都是借口，只是在向她思家，思念亲人的心妥协。

　　又或许是早有预谋。听见她是家中独女之时，便有预谋。

　　徐裴文应答。

　　“不是，是我想让你为我妥协。那些东西于我而言原本就不重要，我只是想让你退让。不要满心想着那些，只对我妥协，我们俩好好过日子。”

　　褚徵没有开口，睁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事，你不答应，反正我也说了。不想生孩子，反正我天天喝药，不可能有的。”

　　徐裴文笑呵呵的，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清隽的脸上有些几分邪气的笑：“反正我都想好了，不管你听不听我的，我都要得愿以偿的。”

　　又怕褚徵生气，收了收笑，劝道：“你看，实在不行，咱们过继两个，一个姓褚，一个姓徐，好不好。”

　　“你原是能有孩子的。”

　　若不是和她成婚，就不会因为年龄同身子的问题，而没有了子嗣。他这样年轻，太容易娶个娇妻，有几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其实这样的生活才是他应有的。

　　“现在我也可以有孩子啊。你不要想那些了，若是没有你，我说不定去当和尚了。哪里会有什么孩子。”

　　徐裴文又逗她：“我同父亲也说了，他们都乐意没有孙子了。老人家可最是想要儿孙满膝的，他们都不想了，你还介意些什么呢。阿徵，好不好。”

　　褚徵点了点头，又添。

　　“若是我以后身子好了……”

　　“好好好，我懂的。”

　　口头答应而已，身子好了他也会喝药的。反正他想过两个人和和美美的世界，要什么顽皮的小子，来争夺她的心吗。

　　褚徵微微抿着唇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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