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古代玛丽苏

作者:枣也不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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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


      四月,草长莺飞,绿肥红瘦。

      含苞的绯红桃花在长着嫩绿叶的桃枝上慢慢绽放,柳枝低垂着头青葱的叶扫过褚徵鸦青的发。

      她踮起脚,折下开的正艳的一枝,仿佛瞧见里头泄露的点点春色。

      “梨花淡白柳深青,如今瞧来还是桃树有些喜气。”

      “自然了,偏生你喜欢那雪似的花儿,今日我瞧着它一股脑儿落下来,还以为冬天又来了呢。”

      贺浴酒瞧着她,曼声答。

      褚徵低眉嗅花,轻声笑。

      “好了,去瞧瞧我那位小妹夫吧。金榜题名,传来的消息说是殿元魁首呢,该是要去一游长安的。我在福临楼定了位置,待会儿他们就要经过。”

      褚徵点了点头,道好,只仍将那一枝花拿在手心里,同贺浴酒一同出了府。

      放榜游街之日,长安城的一大盛事。昔日龌蹉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多少读书人,挑灯夜读数十年,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盼着的便是这一天。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十年所学,皆予天家。

      即便如今袁家败落,贺浴酒仍是尊贵的长公主。皇帝也不曾有半分的慢待。帝王之行便是天下的眼,她只不再过问朝政,在长安仍是风生水起。福临楼的位置再难定,于贺浴酒而言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褚徵坐在临街的包厢内,厢房燃着她素爱的清甜果香,有乐者奏出合宜乐章,大珠小珠,轻挑慢捏,如行云流水缓缓而下,温和而又令人平静。

      长安街头已立满了人,对面的店铺厢房也有名门贵女轻轻推开了青花木的窗。

      高头大马缓缓而来,褚徵一眼望去便是她熟悉的人。

      青衣骏马,明目朗星。探扇轻笑,芝兰玉树。

      年少有成,学富五车。

      这样风光霁月的少年郎,此一游该是多少大家闺秀的梦中情郎。

      只是可惜,这位少年再如何好,也已是她的少年郎了。

      忽然有一个浅粉的荷包从天而落,落在了这位状元郎的怀间,是独一份。

      世人皆知徐裴文在入京后便住在赵国公府,有心之人一打听便知是恒珍郡主的夫婿,是赵国公同镇国大长公主的翁婿。

      赵国公同镇国大长公主虽已上交兵权,但是这些年仍旧是当今陛下的宠臣。声名赫赫,豪门大族。

      什么样的话,也只能在背后关起宅门悄悄说。再有什么心思,也都歇了。

      是以这一日即便状元郎再如何风姿凛然,再如何玉质金相,那些荷包也是落在了不如他的探花榜眼怀中。

      她提眼望去,看向那个荷包的来源,是一个身着绯红百褶裙的女子,云鬓流翠,肤色白皙,柳眉微扬,凤眸含笑,头高扬低眉看着仰头的徐裴文。

      “啧,竟然是贺唤月。”

      贺浴酒开口说,话间又有几分嘲意。褚徵挑了挑眉,她恍然记起贺唤月是如今皇帝的长女。

      “也是,她都十四了,只可惜都十四了,脑子眼睛也都还不太好使。”贺浴酒瞧着她的表情,解释说:“你离去这么些年,可能记不太清了。贺唤月是李成眉生的,就是当年那个敬德夫人,如今的贤妃吧。皇帝就这么一个女儿,即便不娇宠着也是独一份,就有些眼高于顶的脾性了。”

      褚徵记得敬德夫人。她前些年往来宫中时见过这位夫人。宫中女子皆是文文气气的,唯有这位有巾帼风范,眉目间带有豪气。长相记着是下斜眼一字眉,宽额长脸,肤色不白的,却生出这么以为金贵而白皙的女儿。

      可说是一点也不像了。

      褚徵觉得无所谓,贺浴酒却觉得这位侄女真是个没眼力的。

      独一份的公主尊称就让她觉得自己可以去下赵国公的面子,可以去打褚徵的脸了。

      贺浴酒还想说话,却见着徐裴文的动作,只哑口无言,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绣帕也不掩唇,笑得毫无遮掩。

      “你这位小夫婿,可真是个妙人。”

      褚徵也抿着唇儿,要笑不笑的模样。

      徐裴文直接将那粉色的荷包扔进了马下同行的侍卫怀中。

      说来即便再不喜,也不能这样驳了人脸面,只需放进怀里不当回事儿便是了。他却直接将荷包扔了,可以说十二分的不给脸了。特别是在他还仰头见过这位荷包的主人时。

      “说来他抬头看,不会以为荷包是你扔的罢?”

      徐裴文临行前的确问过她是否会来,她也的确答了会。

      褚徵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再抬眼望去,那位绯红衣裳的公主殿下跺了跺脚,面红耳赤的离了厢房。

      贺浴酒嗤了一声,像是在说:“不自量力。”

      徐裴文过会儿便要回府,褚徵同贺浴酒也不久留,便一起回去了。

      时间凑的刚刚好,徐裴文正巧从那匹大马上下来。

      瞧见了贺浴酒,脚一弯,如同风一般扑进了褚徵的怀里。

      这位殿下恶名在外,庆章长公主府花红柳绿,不知道磋磨了多少年轻貌美少年郎的时光,以及自己那位岳母,当年也是存了让自己亲亲媳妇儿养男宠的心思的。

      若是媳妇儿被小姐妹劝动了,觉得他年纪小不懂事,便同小姐妹干了一样活儿,养上十来个温情小意的男人,他该如何自处。

      是以还是不要让媳妇儿同这位殿下独处的好。

      褚徵不知他的小心思,贺浴酒却明明白白,便也不久留,道了声贺,还似是打趣般的说:“岁岁,瞧他今日可收了不少荷包,可见不是什么良人。你还是同我一样的好,一天换一个,又新鲜又得趣儿,也不要怕被伤了心。”

      说完一阵烟似的溜了。褚徵半是笑半是无奈,抬眼望去,果然见到徐裴文那一张如清风明月般风姿动人的清雅脸庞上,涌现出了孩童般的表情,一双清亮的眼里似乎还有盈盈水光,剑眉微颦,有几分女儿家的风韵。

      “阿徵……”

      话语间满含了孩童不得糖葫芦的委屈,甜腻腻而幽怨的让褚徵心头发慌。

      “你今天没有给我荷包。”

      “这样好的大日子,你就吝啬的连一个荷包都不给我。”

      “你是不是根本不喜欢我,一点也不爱我……”

      “是不是想去养几个体贴懂事的,不要我了……”

      他像是失了意的杜十娘,如同不被待见的美妾,话语之间满是愤怒又有着哀怨,一双本该风花雪月的眼望着褚徵,里头却满是情爱的质问。

      褚徵抬手捏了捏他这一张俊美清雅的脸。

      “我不精于女红,早为你备了礼,你却还来质问我。”

      “说来,接了那个姑娘的荷包,该不是心也去了那个姑娘手里了吧?”

      她下手重了些,慢慢掐出点点红印,心里偷着笑,嘴上不饶人。

      “不不不,不是的。”

      徐裴文生怕她误会,俨然忘取了看她眼眸之中藏着的玩笑,忙着解释。

      “我以为是你的,一看不是你,连忙扔了。哪里能要别的姑娘的东西,一针一线都不能要。心是阿徵的,人也是阿徵的,所有都是阿徵的。阿徵让我跳河,我定不跳江。”

      他说的情真意切,褚徵只是望着他,却仿佛重回年少时。

      徐裴文的的确确是个鲜活的人,待她也的的确确没话说,只恨不得将心掏出来给她看了。即便是贺浴酒那样眼高于顶的人,都在感慨着说这么些年过去了褚徵总归有了个好去处了。

      或许是极为幸运。

      褚徵放开了折腾他的手,笑脸盈盈。

      “好了,我知道了,走吧进去了。大家都在候着你呢,状元郎。”

      状元郎这一称于赵国公府而言并非什么大事。于想着女婿平平无奇是个杀牛大户也无碍的大长公主与赵国公而言,也并非什么大喜事。

      只不过女婿有本事,能当状元郎自然比一个目不识丁的屠夫好得多。

      是以赵国公府也是备着了宴席,今日是家宴,明日还要宴请诸人的。

      总归是喜事。

      国公府诸人言笑晏晏,宫里的建章宫却是一片隐藏着的刀锋剑影。

      嘉音公主贺唤月,提着她绯红色如落日黄昏时飘着的云一般的裙摆,眼里蕴着半窝泪水,步伐匆匆的走进建章宫,跪在了皇帝面前。娇口软声说着的是今日的种种,说赵国公府无礼,漠视皇权,他们这位状元郎也不给她半分情面。还说她对这位状元郎一见钟情,即便他不给自己情面,想来也是赵国公威严所迫。希望皇帝父亲能为她做主,惩戒了赵国公一家,再令恒珍郡主同状元郎和离,为自己下旨赐婚,说着恒珍郡主大龄而且和离过,是配不得那位风光霁月的状元郎的。

      情至深时还落下泪来,如是在说自己的委屈与求而不得的恋慕,也像是在阐述她臆想之中的被强迫的状元郎的惨况。

      说的太动情,想的太纷杂。贺唤月便忘了抬眼望一望君父的表情。

      她是独女,是独一份的公主殿下。即便不怎么与这位君父来往,也坚信君父是会给自己撑腰的。

      哭完了,泪落尽了,却半晌没有声音。她慢慢抬头,撞进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里。

      皇帝拿着檀木玉珠轻轻的转,像是当年面对袁恭玉一般,只是如今眼前人变成了他的女儿。

      如玉珠落地,皇帝的声音打在了贺唤月的心上。

      “漠视皇权,你是皇权吗?嘉音。”

      再如何的不知人情,也知道皇帝是不高兴了。

      “父皇恕罪,儿臣只是情至深处才说出这句不得体的话来,父皇息怒。只是女儿的确思慕徐裴文,一见他便如失了魂一般,还望父皇成全女儿一颗心罢。”

      她想,只不过是皇权一句话,其余的,皇帝疼她,一定会给的。一定会的吧……

      接着又是半刻的沉默。恍然间她仿佛能听见外殿洋钟的的声音,一下一下的,不知在数着什么样的时辰。

      “失了魂一般啊……那边,失了魂罢。”

      贺唤月愣在那儿,她没有懂这一句话的意思,只是抬眼望向皇帝,却被他眼里的寒光慑得身子发抖。

      她隐隐觉得事情并不会这般简单,今日,可能是来错了。

      那洋钟的声音也变得沉重而哀悯起来,像是打在她的眼里心上。

      “嘉音公主贺唤月,漠视公爵,无礼于建章。摘去封号,贬为……乡君。”

      贺唤月瞪圆了眼,怔了半刻说不出话,再是涕泪横流,摇头晃脑之间金玉流苏珠翠歪了发髻,绯红云缎的衣裳在建章青黑的地砖上拖行,泪珠儿连串似的打在冰冷的地砖上,映出她不复尊荣的一张脸。

      “父皇……父皇,儿臣知错,儿臣知错啊。”

      皇帝停下了笔,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还能问。

      “错在哪儿了?”

      贺唤月又是一愣,她的确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便是那句漠视皇权说的太过,也不是有这样重的惩罚,她顿了顿,唇齿之间犹犹豫豫地说。

      “儿臣不该妄议赵国公。”

      皇帝扯着唇轻笑,贺唤月的心却如同坠入十二层寒冰,她扑了过去,再不顾额间钿花是否完好,不顾仪态是否还尊贵。

      总归生是皇帝的一张口,死也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怎样的富贵安荣,都是皇帝的心有慈悲。

      “儿臣知错,儿臣知错啊。”

      皇帝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低眼望着她,却忽然慢慢地笑了起来。说着知错,明明一无所知,他忽然仁慈。

      “错了,错在……你如何能同恒珍郡主相提并论?”

      贺唤月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她觉得日月仿佛颠倒,一个和离的郡主也能让高高在上的皇帝给予如此尊荣?连自己亲生女儿都不顾及吗。她张口还想说话。

      皇帝却拍了拍手让人将她拖了下去。

      即便是他的女儿,也不能对她有半分不敬啊。

      更何况,女儿算是什么东西。后宫妃嫔,姹紫嫣红,世上会有多少皇子公主,却只会有一个人褚徵而已。

      皇帝踏出了建章宫,遣退了后头跟着的一干宦官侍者,独一人来到了横枝苑。

      春光漫烂,风剪四月,花红柳绿,独有横枝苑绿肥红瘦,一眼望去满是青葱绿色。

      那一年,他便是在此地遇着的褚徵。

      白雪皑皑,红梅艳艳。

      那时她们年纪都小,各自命运却都已昭然若揭。

      宫中有一个棠梨宫,春日时分花开如雪纷纷,他耗费大量金银重修加持,成为了越过中室殿的存在。身边宦官,后宫嫔妃都以为要住进一个得宠的如日中天的女人。只是这么些年过去了,一直是空着的。

      皎皎明月珠不染尘埃,梨花落尽也不见一个主人。

      一如他的心思。

      十余年转瞬即逝,他却仍旧不曾开口。

      那会儿是不能开口,如今是不敢开口。

      心上人远离长安,他只能颔首相送。她再觅佳婿,他却不敢说出一字。只是害怕,也是不敢。他也是不洁了,这样肮脏的眷恋,那片明月之光会接受还是厌恶呢。可即便是十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想在她眼中见到一丝厌恶。尤其是对他的厌恶。那太伤人了,年少已受过万千磋磨的皇帝,如今也承受不住褚徵一个轻描淡写的目光,更何况是弃之如敝履的厌恶。

      何况他早就不能与之匹配,即便坐在万人之上的位置享受所有人羡艳的目光,在天下之巅掌控着锦绣河山的所有权利。

      他也配不上。

      所以不如不说。

      春风轻轻一吹,仿佛吹来梨花雪白。

      正值壮年的皇帝随风一握,像是抓住了什么,却又从来不曾得。

      他闭上了眼,时光回轮,眼前恍然不是那片葱绿,天空飘起柳絮似的雪花。

      少女的脸上带着温柔而纯真的一笑。

      一念便念了这么多年。

      他好想,将那句话,覆在冷艳欺雪的白梨花上,随着徐徐春风一一说出口。

      趁时光正好,岁月无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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