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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已捉虫】
楼若棠别开脸，不敢直视那明亮的眼。
压抑的气氛混杂着尚未散去的药香缭绕在上好的厢房内，厢房内只有细微的哽咽声，红烛淌下滚烫的烛泪，热了那冰凉的木，留下不可抹灭印记。
“没了就没了吧，感谢姑娘救命之恩……我这种人……还能被救，这约莫就是上辈子的恩德了吧。”明明脸上的泪痕尚未干，却又可以笑着说出这种自嘲的话。
楼若棠诧异地看着，指甲破入肌肤的疼早已麻木，她想询问阿宝，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
看得这样开。
他明明没有一点错，错的是她。
哪怕腹中语言已组织百次，也无法开口。只好生硬的岔开话题，“饿了吧？我……我去给你弄些吃食。”
阿宝很想说不用劳烦，可是响亮的“咕咕”的声音出卖了他，阿宝只好羞涩地说：“麻烦姑娘了。”
楼若棠将阿宝扶起靠坐在床上，小心地不触碰他的伤口，又把被角掖好，只是触碰到衣袖却是手指微颤，强忍住爆发的情感装作正经离开房间。
离开房间，就再也压抑不住，愧疚、悲伤如决堤之水汹奔腾而来，双手捂紧嘴巴，把到嘴边的声音全部吞回肚中，发出无声的呐喊。肝脏崩裂也无法放弃，要把这情绪发泄出来。
楼若棠，你要记住，用无尽的时间去记住，这份罪孽。
无法偿还的罪。
*
疼痛让季晔几乎呕出心脏，吸入的空气愈发的少，他将口中的血吐得干净，“你要纠缠我到何时？”
他对面的江芷也不好受，比他更为狼狈，“你死。”
哪怕现在的魔王还很年幼，继承了部分前魔王之力的力量也足以将江芷给弄得元神破灭，但是季晔没有，他打得很谨慎，用尽他的所学，每一个招式都在脑内细细思考过，他在试探江芷，而江芷也同样在试探他。
江芷纠缠他这么久，绝不是仅仅为了守护一朵凤尾花，一定是有什么比这更为重要，重要到哪怕江芷此时重伤也不能放弃！
季晔的脑子转得很快，从蛛丝马迹中一一分析，他忽而想到江芷与他见面的一句话“蓝封上仙座下弟子江芷。”
难道……
上仙也在这附近吗？！
仙界的守护神？！
他为什么在这块地界？！
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什么江芷如此拼命！
季晔背后流下冷汗，他的力量与上仙的一个座下弟子都打得难分伯仲，完全可以相信如果他和上仙此时撞上……他可能就会交代在这！
但是为什么这位仙界守护神还没有察觉呢？
江芷猛烈的攻击打断季晔的思绪，让他无法分心，只能全心全意放在眼前的战斗上！
必须要快点解决掉江芷！
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阿宝……阿宝还在等着他！
季晔咳出鲜血，飞溅的鲜血沾染到衣袂，变得暗沉，他双手快速画符，以他为中心将他包围，脚下散发出的是让江芷极为厌恶的魔族气息。
江芷心中一沉，不好！
凭空出现一束红光，这红光似有划破时空吸纳万物之力般，愈来愈大，光芒也更甚。江芷哪怕预判到了，他的身体也是慢了一步，被红光击中！
江芷听见了自己骨骼“咔咔”接二连三碎裂的声音，红光爆发的能量所产生的热气还在身旁尚为散去，吹起了他的飘飘长发。江芷连忙调动仅剩不多的法力，欲修复身体，却诧异的发现……竟然无法修复！法术不能用！
这难道就是魔王的秘法？！
哪怕江芷此时还意识清醒，他的身体限制住了他，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魔王采了凤尾花离去。
*
楼若棠服侍着阿宝喝了些粥，阿宝饿了不知许久，直到吃得打饱嗝也不想放弃，楼若棠为阿宝身体考虑，没有继续喂了。
没过多久，阿宝又睡着了，他的精神太差了，不知药物是否有催眠作用，这两日阿宝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现在短到一日不过一炷香时间是清醒着的。
屋内忽而出现一黑影，黑影在楼若棠身后站定，“殿下请楼姑娘回府。”
楼若棠转身没有理会，坐在窗边瞧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乌云密布，天空似泼了墨，偶尔闪过电光。
“我现在无法抽身，去回复吧。”
那人面色有些为难，楼若棠叹一口气，“回去吧，后果我承担。”
那人仍有些犹豫，但还是拗不过她，只好离开。
楼若棠面上带忧，瞧了眼正在沉睡的阿宝，眼色一沉。
她恨自己现在这般无能为力，她的力量没有一点用！
时间匆匆流失，雨终究还是下了，下得磅礴，极具气势。溅起的朵朵雨花打湿空气中的尘埃，化作尘泥。树木也被雨水打得飒飒作响，飘落不知多少绿叶。惊起沉睡的野猫抬头四处张望，张牙舞爪逃离。
“唔……”
楼若棠一直都很警觉，听到声音就连忙走到床边，俯下身子，语气温柔：“阿宝？怎么了？”
他此时紧闭着双眼，眉头皱起，嘴唇紧抿，脸色愈发苍白，豆大的汗水不断流下打湿枕头。楼若棠只好喊来店小二打了水，用毛巾不断擦拭着。
“阿宝！阿宝！听得见吗？！”楼若棠愈发的慌张，心脏咚咚要跳出胸腔，耳边仿佛听见什么声音……是什么抽离的声音，还有令人不适的气味。
楼若棠大叫：“阿宝！”
阿宝这才睁开了双眼，可是曾经明亮的双眼此时暗淡无光，他艰难地控制嘴角的肌肉，不让它抽动，装作无事：“姑娘……”
楼若棠慌了神，眼泪突的啪嗒直掉，“阿宝，阿宝，阿宝你怎么了！是不是痛？我……我去请大夫来……请大夫……”
阿宝摇了摇头，可是那速度却是无比的缓慢。“不用，我……我……我这种人，不要紧的。”
楼若棠被他的话语气到，“说什么傻话！什么是你这种人！”
阿宝却笑了，“谢谢，谢谢……谢谢。”
楼若棠拭开挡住视线的泪水，颤抖着说：“不要说谢谢，不要说谢谢……”对不起。
惨白之色褪去之后涌上绯红，阿宝感受到身体变得越来越轻，仿佛要乘风归去，他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他想抓住楼若棠，却突而忆起自己早已失去双臂。“姑娘……我阿宝孤身一人死去并无可惜……我只挂念与我同难的兄弟姐妹们……让我再厚颜无耻一回，麻烦姑娘帮忙照顾他们……”
楼若棠抱住阿宝，不断地说着：“阿宝，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季晔……季晔……季晔马上就回来了！”
阿宝似不信她话：“姑娘，我的身体我清楚，别骗阿宝了……最后，真的谢谢姑娘和公子……”
楼若棠心突地悬空又突地坠地，“阿宝……”
“谢谢。”阿宝最后在她耳旁如此说着。
仙人还是带着他去了极乐净土。
“阿宝！阿宝！阿宝！啊！！！！”紧绷的神经徒然断裂，泣不成声。被人挖去心肺、扎入骨髓的疼。
最疼的不过是，幡然醒悟时，已来不及。
这条命，楼若棠背着。
她穷其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
原谅冷漠的自己，原谅无能为力的自己。
*
得到凤尾花的季晔，挤尽最后魔力，开了传送，强撑着一口气，回了客栈。却跄踉一下，跪倒在地。他愤愤地想要站起来，才发现已经精疲力尽，所有的能量都被榨干。
正巧得了掌柜吩咐去酒窖店小二途经此处，店小二是对季晔映象极深的，因为他的饭量是极大的，出手又阔绰，长的也很好看。
店小二上前扶起季晔询问到:“客人，您怎么了？”店小二瞧见他一身狼狈，衣物脏乱，突然又怎么出现在此处。
季晔一手搭着店小二肩膀接力站起来，一手护着胸膛——怀里的那支凤尾花。“谢谢，麻烦可以送我回房吗？”
店小二连连点头:“没问题没问题。”
得到店小二帮忙，季晔才顺利回到了房。
推开门，静谧无声。
楼若棠低着头坐在桌旁，衣裳微显凌乱，桌上红烛早已燃尽，徒留烛泪在红木桌上就着窗外淡淡月光泛着微弱的白光。
店小二连忙换上新烛点上，季晔这才瞧见了屋内的情况——阿宝趟在床上睡得安稳，只是屋内有着一丝丝他熟悉的气息。季晔细细一闻，心中一沉，快步走到床边，俯下身子。
店小二瞧见情况不太对，已经悄悄退下。
屋内无言，只有窗外树叶滴落雨水的声音，滴答滴答作响。
季晔从怀中掏出凤尾花放在阿宝脸旁，来自仙界的凤尾花是极为漂亮的，如同它的名字一样，它形似凤尾，五彩斑斓。凡人取一朵食之，起死人而肉白骨，两朵，爆/体/毙/之。此时的凤尾花已经没有刚摘时新鲜，尤其是在季晔撤了保护气之后，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凋零最后却化风消失不见。
凤尾花能够给阿宝沾染上一丝仙气，能够让阿宝之后一路顺畅。
魔王是极有人性的，他知道自己无法像仙人一样给阿宝赐福，哪怕他赐了福，那对阿宝也不好，因为他是魔族，他是仙界口中该诛的魔王，他不想在地狱见到阿宝。
季晔关了窗，寻来一件外衫披在楼若棠身上，以防她得了风寒。
楼若棠终于动了，她抬头看着他，双目无神，显然是哭过的；因为她的眼白也泛着红，几乎和红眸连成一片，脸上尽是干掉的泪痕，“他和我说谢谢……”尚未说完，眼眶又冒出晶莹泪珠，“他和我说谢谢啊……”
季晔一怔，抚去她眼角的泪水，有些迟疑，最后抱住了她。
“对不起。”
如果能回来的再快些的话。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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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为阿宝□□，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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