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梦者

　　她也不知道这是哪里，窗外似乎有知了的声声鸣叫，灿烂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下来，铺了一地的金黄。
　　一个男人走进来，在她床边坐下，带着温柔的笑，眉眼生动，眼神深邃。
　　“感觉怎么样？好些了么？”声音像深泉里流动的泉水，低沉，清冽。
　　她抬头，茫然地看着他的眼睛，墨色的眸子，盛着满满的深情。
　　“……我，”她终于开口，声音喑哑却好听，“我……我好像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她难过得用手捂住双脸，有些无措。
　　男人抬手，轻轻地拿下她莹白纤长的手，紧紧握住，裹进自己温暖的掌心，“你是我的妻子徐远歌，”他凝视着她琥珀色的眸，“而我，是你的丈夫——季时清。”
　　她猛然回神，好像想起了什么，却又什么也想不起来。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是不是想问你以前是什么样子，发生过什么事情？”男人轻笑，唇角的笑有些晃眼，“半年前，我们结婚的前一天，你在A市的城西高速上遇到了一起汽车追尾事故……”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沉重，似有一丝哽咽，连握着她的手都变得有些用力，“很严重的车祸……我至今后悔自己没能替你承受。”
　　透过他深沉的眼眸，她忽然觉得有隐隐的心痛，可她不清楚自己的痛来自何方，于是反握住他的手，“这种事情谁也不能预料，你不必过于自责。”
　　季时清看着她纯净晶亮的眸子，凝重的表情微微缓和，“好在，你还在，我们还在。”
　　她笑了，表情淡淡地，好像只是为了配合此时发生的一切。
　　而后，她被人长臂一揽，落入了对方的怀抱，“你可能一时半会儿不能适应。但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以后都有我在。”他低醇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
　　良久，他才慢慢松开她，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一本画册，翻开。
　　“看，这是你以前练习用的画册，这些都是你画的，”他修长的食指放在其中一幅画上，“这是你画的十六岁的我。”他唇角微弯，笑意染上了眉头。
　　徐远歌盯着画看了几秒，觉得很熟悉。
　　“我以前是画家吗？”她顿了顿，继续道，“我们很早就认识了吗？”
　　季时清低头，笑了，“你的确是画家，不过，这是你十五岁时画的。我们高中就认识了。”季时清好像想起了什么，“你不会连这个都忘了吧？”
　　徐远歌赧然，“抱歉，我真的不记得了。”
　　“没关系，我记得就好。”季时清笑着，摸摸她的短发，毛茸茸的，手感很好，“喏，”他放下手，指了指画的右下角，那里有微微的铅笔印记，因为有些年头，看得不很是清楚，但是依然能够分辨，“还有，你的签名。”
　　To清，From歌。
　　她点点头，应该是她写的吧，看来他们之前关系很好，只是现在，经过了车祸和失忆，她的感情好像都不复存在了。
　　“想不起来没关系，以后我会慢慢讲给你听的，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季时清笑了笑，把画册收起来，放好。
　　“但是医生说了，这种事情要循序渐进，不能过快，同时也不能过多接触以前的旧事，以免对大脑造成过度刺激，”季时清说起来话来，似乎停不下来，“所以呢，我就搬了家，换个环境说不定对你的恢复更有利。”
　　“你是不是以前也这么絮絮叨叨？”徐远歌难得地笑了。
　　“呵，还笑起我来了，”季时清笑出声来，眼底荡出一圈圈涟漪，“你不陪我说就算了，还嫌弃我。也不知道是谁以前见不到我的时候就拿出画册睹画思人，啧啧啧。”
　　他们以前的感情如此深厚？徐远歌摇了摇头，还是想不起来一星半点儿。
　　季时清看她总是为了想起往事而为难自己，忍不住起身，扶了她起来，“来来来，为了不让你想太多呢，我打算带你出去转转。”
　　徐远歌看了一眼窗外，阳光热烈地刺眼，“可现在是夏天啊。”
　　“放心，不会让小迷糊晒到的。”季时清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
　　果然，出了屋子徐远歌才发现，这栋房子，除了她所在的那一间最向阳外，其他都是阳光不能全天都晒到的地方。
　　走了几步，出了大门，便是一个由鲜花编织而成的悠长走廊，尽头处，远远地可见绿草如茵，鲜花烂漫。微风习习，一阵阵带着香甜的夏日清爽气息扑面而来。
　　星星点点的阳光，透过缝隙落在徐远歌的身上，她仿佛带了光环的神女。
　　季时清眸光微转，轻咳一声，“歌儿，等你身体恢复了，我们，要个孩子吧。”
　　徐远歌呼吸一窒，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这种事情，感觉一切太过突然，根本来不及反应。世界从她醒来就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哪里都不一样了。熟悉但陌生的丈夫，熟悉但陌生的家，熟悉但陌生的自己。
　　“……我，不想。”愣愣地，话语脱口而出，好像是很正常的事情到了她这里都不一样了。
　　她扬起头，看着他的表情慢慢地淡了下去，眸子里的墨色也渐渐加深了。
　　“是不想要孩子，还是不想和我？”他依然扶着她的腰慢慢走着，却良久才开口。
　　“我以前是什么样的？”徐远歌忽然换了话题。
　　季时清松了手，随手摘了朵花，别在她的耳后，慢慢说道：“你以前很喜欢孩子，也很喜欢我。”
　　她忽然开始感慨和讶于季时清的情商，兜兜转转，他又回到了原点，不罢不休。
　　“可是我现在不喜欢孩子了。”徐远歌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口吻幼稚地像个孩子。
　　“好好，不喜欢就不喜欢，”他看着她清冷的眸子，无奈地笑了，“有了孩子我也怕他和我抢了你的爱。”
　　他的语气听不出一丝异样，徐远歌反复看着他的神情，也没有发现什么别的情绪。
　　大概，他真的很爱她吧，徐远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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