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梦者

　　徐远歌看到门外的人时，有些惊讶，睥睨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这儿的？”
　　来者却不答她的问题，从她的侧身进入室内，转身看着她：“离开这里吧。”
　　他的神情不像是开玩笑，可是徐远歌还是忍不住地诧异，优雅的脖颈微微伸直，好看的眉毛上扬，“理由？”
　　宋南卿皱着眉头看着她，不知道怎么回答，“相信我。”
　　“换作是你，你会信吗？”徐远歌微微侧头看着他。
　　这是他们第三次见面，没有任何交集，所有接触交流的时间不超过半个小时。忽然有一天， 其中一方莫名其妙闯进对方家里，告诉对方离开。他会信吗？他不会。
　　宋南卿摇摇头苦笑，“我确实无法令你相信我，所以，我只负责告诉你事实。”如何选择，也许他真的插不了手。
　　宋南卿把纪景初的醉酒事件以及详细细节和徐远歌说了，末了又补充道：“我认识他快8年了，对于他的了解我深信比你多，”他看着她深色的眸，“所以他会以惨烈的方式得到你，相信我，他会这么做，并且一定有能力做到。”
　　徐远歌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朱唇微启，“所以你让我逃离？”
　　宋南卿垂下眼眸，“我不觉得有人可以阻止他。”
　　徐远歌捂住脸笑了，“哇，他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呢。”
　　宋南卿看见她葱白的指缝中有晶莹的液体流出来，顺着她的皓腕落到地上。他忽然觉得心痛，慢慢靠近她，抚着她的背。
　　“我为什么要为了躲他而离开，”徐远歌松开手，下巴微扬，“他要怎样便怎样吧，反正余生已经无可待了。”所以余生怎么样也无关紧要了，就算死了，也罢。
　　宋南卿一脸不可置信，看着她沉静的脸，过于淡然了，他怕。再想说些什么，徐远歌已经制止了他，“不必再说了，谢谢你。”简单而明了，宋南卿微怔，一时难以平复心情。
　　“既然来了坐会儿吧。”徐远歌说完径自往沙发走去。
　　宋南卿跟了她进去坐下，虽然他没想到他会被邀请进去坐坐。
　　“要喝点什么吗？”徐远歌转过头看他，懒懒地靠在沙发上，语气平静。
　　“呃，我都可以，谢谢。”宋南卿心里五味陈杂，她太冷静了，什么都不多问，就这样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他看着她美丽的脸，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一般，心被揪得很疼。
　　“你紧张什么？”徐远歌起身去冰箱拿果汁，调侃他道。这个时候，反倒是徐远歌来安慰不安的宋南卿了。
　　宋南卿呼口气，罢了，皇上不急太监急，他这是什么爱瞎操心的病啊。他转头看向阳台，很宽阔的阳台，极佳的视角，能够看到很美的景色，于是起了身往阳台走去。
　　到阳台上却被眼前的画架吸引了，准备地说是画，一个男子，是素描，很逼真的写实，看得出主人精湛和用心的画技。那男子每一根发丝都清晰可见，眼底的笑，如画的眉眼，俊逸的脸，风一吹好像整个人都快从画里走出来了，生生让宋南卿想到了一句，陌上颜如玉，公子世无双。
　　“在看什么？”徐远歌拿着一杯橙汁走过来。
　　宋南卿转过身，接过她手里的杯子，“这是你画的？”他不答反问。
　　徐远歌看着他身后的那副画，微微一怔，“嗯。”
　　宋南卿看着她的眼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怎么了？”
　　徐远歌抬眸看他一眼，“结婚了。”语气很淡，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宋南卿忽然觉得心痛，“抱歉。”
　　“这有什么。”徐远歌笑着看着外面的景色，仿佛丝毫不在意。
　　“别笑了，真实的情绪不应该被压抑。”宋南卿捏着杯子心疼地看着她。
　　徐远歌转头看着他，眼底分明悲凉一片。
　　“你，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什么吗？”饮一口橙汁，宋南卿缓缓地问。
　　“嗯？”徐远歌诧异地望着他。
　　她显然从未料到，宋南卿顿了顿，继续说道：“这个人，”他指着那副画，“他结婚也许是纪景初促成的。”
　　徐远歌不可思议地蹙眉，她以为纪景初只是瞒了她而已。
　　“当真？”她愣愣地问。
　　宋南卿却摇摇头，“我只是猜测。”他看着她的反应，也许他不应该多说，她的情绪反应有些过度了，较之之前告诉她纪景初的事情时。
　　徐远歌呆住，宋南卿既然都这么说了，这事不可能假了。人生处处有“惊喜”，只要遇到纪景初。所以叶以宸结婚是被逼的，那么他是怎么车祸之后消失的呢？徐远歌不敢再往下想，即便她已经猜到了一切……
　　她跑进客厅拿起桌上的手机拨通电话，那边看着来电显示，满怀期待地接起：“远歌？”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徐远歌的语气逼人。
　　瞧瞧，你还在期待什么，她自始至终想的只有一个苏时清，纪景初冷笑一声，“是啊，怎么？你想做小三？”
　　徐远歌捏着手机，垂下眼眸，齿贝咬住下唇，极力忍着溢出的泪水。宋南卿看着房间发生的一切，再也忍不住，一个健步拿了徐远歌手里的手机，分贝很高，“纪景初，生而为人，你应该感到抱歉。”然后掐断了手机。
　　“砰”的一声，纪景初手里的手机已经砸到了窗上的玻璃，留下了一朵裂痕般的花，和四分五裂的手机。近日他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伤害她的情绪，发怒的情绪……他病的太重，已经不能自救和自渡。
　　宋南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轻轻抱住了徐远歌，轻拍她的后背。事实上，徐远歌并不想哭，她只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泪腺，一切就像是条件反射。所以她缓缓推开宋南卿，“我没事，谢谢你。”
　　宋南卿看着她微红的眼圈，心痛的无法呼吸，原来爱上一个人就是这样的感受。他想抱抱她，擦去她的泪痕，告诉她他会一直陪着她，可是，他没有任何立场。
　　“你还要继续留在这儿吗？”宋南卿看着她。
　　徐远歌不说话了，她不知道，他原来竟是这样的人，凉薄、无情、狠厉、虚伪。“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吗？”徐远歌凉凉地问。
　　宋南卿揉揉眉心，半晌道：“算是。”岂止是这样，他以前可比这阴狠多了……现在已经算是收敛很多了，至少现在的情绪还可以让人捉摸出来，以前真真是“杀人于无形”，哪里会提前让对方猜出来他接下来会做什么。可是他没敢告诉她实情。
　　“你不知道他的为人吗？”宋南卿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她，“你们，不是相识10年多了吗？”
　　徐远歌摇摇头笑了，“我14岁和母亲来到纪家，18岁出国，24岁回国，我们相处的日子总共不超过4年。3年多的时间还是在我18岁以前的，你觉得我会了解他？况且那个时候他和我完全形同陌路。”
　　宋南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一来，所有的时间线就完整了，纪景初是在徐远歌17岁的时候喜欢上她的，至今8年有余，徐远歌18岁出国后没多久纪景初就申请了英国的学校读研，3年后纪景初先行毕业回国，做好一切铺垫，等24岁的徐远歌回国后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那到底是哪里算漏了呢，宋南卿看着眼前的画，正是纪景初算漏的东西。然而就算没有眼前的画中人，他们之间也横亘着一件事，那件事大概是纪景初在徐远歌17岁之前做的吧，因为那之前纪景初应该至少是不喜欢她的，甚至应该有厌恶。宋南卿想起来之前纪景初羡慕他的一件事，羡慕他对徐远歌一见钟情，难怪如此。他忽然开始理解纪景初了，可是既然这么累，为什么不放弃呢，此时难道不应该更要远离她吗？
　　“其实，或许你可以试着理解一下纪景初，”宋南卿终于开口，“站在他的立场上。”即使宋南卿承认纪景初是咎由自取，他还是忍不住如是说，因为他也爱上了一个人，爱情使人……疯狂。
　　徐远歌坐下来，闭上眼睛不说话，眼前的人先是进门就告诉她离开这里为了躲避纪景初，然后，就在刚刚说着纪景初“生而为人，应该感到抱歉”，而现在又告诉她，她应该理解纪景初。“你原本就是这样一个自相矛盾的人吗？”徐远歌睁开眼睛看着他，眼底一片冷清。
　　宋南卿面色微赧，垂眸坐在她对面，他要她理解一个即将不择手段以伤害她来取得幸福的人，确实不合情理，也违背了他来这里的初衷，他确实无话可说。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徐远歌想了想冷静道，他肯定知道了什么。
　　“没什么。”宋南卿移开眼，目光不再直视她。这目光在外人眼里一看就是躲闪。
　　徐远歌轻笑，“你既然要瞒我为什么还要来呢？”
　　事实上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他要对她说纪景初的种种情深意重吗？他不该，也不能。无论是从何种立场。
　　“我只是觉得他这么做一定有很坚定的理由。”宋南卿想了想答道，不是真相也没有说谎。
　　“你真不愧是他的朋友。”徐远歌对着她淡淡一笑。这笑要多讽刺有多讽刺。她确实想多了，她不该轻易就认定一个人是客观而可信的。要知道面前的人可是和纪景初有着长达8年的友情，她一个外人算什么？跑来劝她离开？也是够可笑的。
　　他终究是令她误解了，宋南卿起身，苦笑，颀长的身形有些悲凉，“我绝非有意瞒你，有些真相你不知道会更好。就算骗了世人，我也不会骗你。”说完就朝门口走去。
　　徐远歌微微一愣，或许他真的是好心。
　　“那么，好心人，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徐远歌对着他的背影说道，有淡淡的调侃。
　　宋南卿终于忍不住笑了，转过头，对上她清澈的眸，“我终于知道纪景初为什么喜欢你了。”
　　徐远歌侧过脸，明显是不想听到这个名字，宋南卿暗悔，大声说道：“宋南卿，我叫宋南卿，南方的南，卿本佳人的卿。”
　　“哦，那么今天谢谢你，卿佳人。”徐远歌抬眼笑着对他说。
　　纵使被调侃揶揄，宋南卿也掉进了徐远歌明亮的眸子和明媚的笑中出不来，他感觉时间好像静止了，良久才反应过来，“哦，哦，没什么，再见。”几乎是手忙脚乱地离开的，开门都开了好久。
　　徐远歌看着他笨拙的模样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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