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梦者

　　初一的早上，徐远歌揉着有些疼的眉心出了房门找水喝，昨晚喝太多酒，还没回过神来，走的时候撞到了旁边的桌子，“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徐远歌定了定神，弯腰去捡，一个迷你3D音响和一张卡片，“《愿你》——新年快乐”行云流水的行书，很好看，徐远歌看了眼客厅，一片干净，她低笑，打开音响，里面传来温柔细腻的男声：“你是晚风渐息，星河若隐，一场小别离……”
　　轻和柔美的旋律，配上温软的嗓音，再加上很好的音质设备显得格外动听，徐远歌拿着它慢慢走到沙发上坐下。背景音乐中还有烟火绽放的声音，徐远歌看向窗外，他是昨晚临时唱的，不得不说，纪景初真是被演员耽误的歌手，唱什么风格都分外迷人，他分明不是个温柔的人，唱起歌来却偏偏情深意重。
　　“愿你的身后总有力量，愿你成为自己的太阳。”听到这一句，徐远歌一滞，目光微动。原来他都知道，知道她在想什么。有时候一个人坚强冷漠了许久，别人的一句话都能让自己泪流满面，她微怔地看着窗外，眼底潮湿一片。
　　一曲终了，徐远歌回过神来，拿了手机编辑短信，“谢谢你，新年快乐。”收件人纪景初。
　　“叮咚”一声，纪景初身边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看，嘴角微扬。即使预见了所有悲伤，他依然选择前往。下一秒，他起身，拿了外套出门。
　　徐远歌刚洗漱完，门铃响了起来，素面朝天地去开门，她微诧，竟然是纪景初。
　　他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外，好像赶了很久的路，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露出浓密的眉和深邃的眼。
　　徐远歌刚想问他怎么来了，还没开口已经被揽入怀中，紧紧抱住，徐远歌赤着脚，几乎从地面脱离，她快被他抱起来了。
　　“松手。”徐远歌微怒，早上起来精力充沛，她用力一把就把他推开了。
　　“我们，在一起吧。”纪景初语不惊人死不休，声音充满了深情和期待。
　　徐远歌淡淡抬眸，后退一步，“昨晚的事我不追究，不代表我可以接受并乐在其中，”她看着他的眸子，没有丝毫情感，“我不希望我们的关系变得复杂。”
　　他以为，或许，有那么一丁点儿可能，她会对他动心，原来……原来，她从未有一丝丝的涟漪。纪景初闪耀的眸子忽然就熄灭了，他放弃了一切甚至费尽心机来爱她，原来她一点也不需要。
　　“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的。”纪景初的语气悲凉清冷，“初恋都没有什么好结局你不知道么？”他的声音忽然变得邪魅，虽然他只字未提苏时清，徐远歌却分明听出了关于他的事情。
　　“你是不是知道他？”徐远歌的语气终于有了情绪。
　　“你想回到曾经，我也是你的曾经啊。”纪景初笑了，不答她的话，“我给你什么你都不要呢，他有什么好？嗯？”他握住徐远歌的手不放。
　　徐远歌看着此刻的他觉得陌生，什么时候他开始和别人比较了，他从不来都不需要，也不屑于的，“你不懂。”徐远歌想从他的手中脱离。
　　“我不懂？”纪景初松开她的手却拦腰抱住她，把她逼近墙角，低头抵着她的额头，强烈的气息包裹着徐远歌，“那你懂不懂我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敢爱上你？我甚至放弃了自我来爱你，你又懂么？嗯？”
　　他的话句句逼人，徐远歌在他怀里被压制的不能动弹，“你冷静点！”她抬手推他，眉头紧锁，满脸愠怒。
　　“你知道我演技为什么那么好？”纪景初轻吐气，凝视着她的眸子，对她的怒意视而不见，“因为我每天都要克制自己的情绪，平静地看你的种种，每天每天……”他捧起她的脸，喃喃道。
　　每天每天？他在胡说什么，徐远歌皱眉，她14岁进纪家，18岁出国，24岁才回国，就算他们朝昔相处加起来也不过4年，哪来的每天，短短三四年被他说得好像过了很久。“你想当情圣我不拦你，但请你现在，立刻，马上，放开手。”徐远歌一句一句地说，语气里夹杂着不耐烦。
　　“你看，我把真个人都变了，整颗心都拿给你，你都不要，也不信。”纪景初缓缓松开她，“你的心里只有那个所谓的他，可是那个他已经娶了别人忘了你。”
　　“你说，什么？”徐远歌愣愣地张口，“他，真的结婚了？”她整个人蹲下来，紧摁胸口，那里好疼。
　　“对啊，就在今天。”纪景初看着她蹲下去的头顶，淡淡地说，语气残忍，他本来没打算直接告诉她的，只是她逼的。
　　“今天？”徐远歌忽然从地上站起来，拽住纪景初的袖子，“在哪里？哪里？”
　　纪景初看着她满脸的泪痕，抬手去擦，徐远歌避开，紧盯他的眼追问。
　　纪景初轻笑，“他们只是今天举办婚礼，你觉得他们领证了么？”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真厉害，”徐远歌后退一步，眼里蓄满了泪水，“好厉害啊……”泣不成声，她终究是失去他了，怎么会这样，这样，无疾而终。纪景初看着她的泪水，敛了神色，皱了眉，其实他是最见不得她哭的。他爱上她的时候，她就是哭着拥入他的怀中，泣不成声地说：“哥，全世界的星星都落了……”，那时候她抬眸看着他的眼，他忽然觉得那满眼的泪光好像闪耀在他的心尖上。那是她17岁的时候，苏时清出车祸的那一天，她母亲去世后的同一年。
　　纪景初皱着眉，摸她的头，轻拍她的背，“别哭了。”语气里满是疼惜和不忍。
　　“你是不是很开心？”徐远歌看着她，语气凉薄，“我再也不能爱他了……你明知道我那么想找到他，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是骗子，你从来不希望我快乐，你……”她哽咽着说了一大堆语无伦次的话，直到说不出话。
　　纪景初不断地轻拍她的背，“别说了。”
　　“你是不是还有很多事瞒着我？”徐远歌拿开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
　　“哪有什么别的事，”纪景初笑，眼神分明是冷清的。
　　“是吗？”徐远歌拿起3D音响，“你从没告诉过我你会唱歌，还有，我走的时候你读得不是电影学院，念得也不是表演学，你还会计算机编程，并且水平高超，而你现在却是演员，明明演技了得却从来都不火。你告诉我，这些都是为什么？”徐远歌忽然想起许多不能解释的事情。
　　纪景初避开她的眼睛，“你不会想知道的。”
　　“不，我现在想知道。”徐远歌泪痕犹在，却字字坚定。
　　纪景初凝视她的眼睛，终于开口：“你只需要知道我爱你就可以了。叶以宸注定不是你的良人，我可以等你，永远为期。”
　　徐远歌咯咯地笑了，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收起你自以为是的情深意重吧。我自14岁遇见你就知道你是清冷疏离之人，回国后你的性情却大变，竟然来机场接我，此后的种种也在竭力营造着所谓的‘家的温馨’，偶尔却深沉地让人看不懂。但是我不管你到底隐瞒着什么，总之一切都结束了，我和你之后不再有任何关系，也不会再有任何关系。”
　　多绝情啊，近一年的相处，纪景初连她的分毫都未打动，他一直以为这样凉薄的话只有他会说。看着她的眼，他忽然就释然了，低低地笑了，徐远歌却听毛骨悚然，“你笑什么？”
　　“没关系啊，我的余生都是你的，当然你的也是。”纪景初嘴角上扬，语气淡然地像云端的风，却充满不可置疑的笃定。徐远歌莫名心悸，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纪景初，什么劳什子温柔深情、温和近人，全都是深藏不露的妆。
　　“你，到底是什么人？”徐远歌朱唇轻颤。
　　纪景初却搂着她，手一用力，整个人带进怀里，修长的手指轻撩她耳边的长发，在她耳边轻吐：“我是余行啊，余生和你慢慢走。”
　　“你真的疯了，纪景初。”徐远歌抬头看着他，她离他的脸太近，几乎可以嗅到他唇边如有如无的烟草味和衣服上的淡淡木香。原来他是抽烟的，所以其实，之前他的形象都是伪装的。
　　纪景初低头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微颤着，白皙的脸颊因为气结而略显红润，优美的下颚线看起来性感迷人，“你这样美，美得不可方物，我怎么会没有对你一见钟情呢？”
　　徐远歌听罢却笑了，“世界上好看的皮囊太多，你又何必寻上我？”
　　“可惜好看且特别的灵魂几乎没有。”纪景初想伸出手摸一摸她的脸。
　　徐远歌把头微微一侧，推开他，“够了，我不想进行这些毫无意义的对话了，”她走向门口，打开门，“走吧，不要再来了。”
　　真是非常非常糟糕的一天，徐远歌觉得她又多了一个讨厌春节的理由。
　　纪景初却立着不动，“你真要做到这一步？”语气平静却暗流涌动。
　　“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是的，很清楚，却很委婉，她不想他们的关系变得复杂，于是她拿刀切断了所有的关系，只是因为一个人，一个旧人，苏时清。
　　纪景初看了她一眼便不再看她，“很好。”他从徐远歌面前经过，带起一阵凉风，紧接着就是一阵巨大的摔门声。
　　徐远歌捂着自己的胸腔，呼一口气，瘫坐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泪水不断从眼角滑落。余生已经无可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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