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小酥饼

　　沈泽知道这时候应该夸奖叶晖的手艺，可他俏皮生动的表情已然占据了自己所有的思维跟理智，他只想把叶晖拥在怀里，挤压，融合，藏进心脏的最深处，好一番冷静之后才压抑着情绪把叶晖揽进怀里，低头望着他手里的玻璃瓶子笑道：“我还以为爆爆只做那些大开大合的作品呢，没想到还能搞出这么个迷你的小玩意儿。”

　　叶晖皱了皱鼻子，露出个不可一世的睥睨表情，旋即把玻璃瓶子递到灯光下，好让沈泽看的更加清楚——瓶身是标准的圆柱体，大约有两个指节的长度，瓶口用牛皮绳绑了几圈，似乎当做项链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而瓶子的最底部是黑色的腐殖质，因为带着白色的贝壳碎屑而显得颇为接近自然，中部的瓶壁上黏着翠绿的苔藓，幼嫩的尖端带着浅淡的鹅黄色，看起来一派春意盎然，而两根幸运草则自上而下贯穿始终，原本小巧的植物在如斯的环境里忽而变成了参天树木一般。

　　最为点睛的是，在四叶草的叶片下方竟然有一只软陶捏成的小巧猫咪，仔细看来倒是跟元宝有几分相像，此刻正仰头看着四叶草上将落未落的水滴，仿佛躲雨一般。

　　如此近距离的观察这样一个瓶中世界，不禁令人生出了上帝一般的视角，并以温柔的眼光去看待玻璃瓶中的一切造物，虽然不及叶晖以前的花艺一样令人眼前一亮，可就是有种魔魅般的感觉紧紧抓住了沈泽的眼睛，他甚至把玻璃瓶托在掌心里，目不转睛地趴在桌子上，仿佛在跟软陶猫咪在谈一场无声的恋爱。

　　叶晖看他木愣愣的样子，一面掩嘴偷笑，一面道：“怎么样是不是挺好玩儿的，这东西其实也不算是花艺啦，打了个擦边球，不过我现在觉得花艺的定义也不用那么死板狭隘，这种跟植物有关的小情趣也能算在花艺里头呀。”

　　沈泽戳了戳瓶子，仿佛想要跟里头的猫咪对话，半晌才道：“真好。”

　　叶晖已经习惯于他这样言简意赅的夸赞，也不去追问其中的细节，只是同他一起趴到桌子上，两人像是小学时代的同桌一样，规规矩矩地小声对话。

　　叶晖道：“你瞧，这东西小巧又好携带，样子也不像老式的花艺，想必现在的小孩子们也会很买账吧……”他歪头看了看桌子上一堆用来恶补的漫画书跟散乱的各色软陶，又不无得意道：“然后我在想，这些瓶子里的小软陶还可以让漫展上的人自己动手制作，想要什么样儿的，就做什么样儿的……”

　　“你觉得怎么样？”

　　沈泽没有答应，反倒想起之前蒂娜说过的建议——“花艺讲座中最好压缩授课的时间，因为大部分观众还是对动手实操比较感兴趣”——旋即笑着直起身来，把一堆镊子、喷壶还有装满苔藓的盒子跟养在保鲜膜里的四叶草拢到身前，一把撸起袖子道：“其实不仅仅是软陶，说不定整个生态瓶都交给游客们自己来做，搞不好效果会更好，反正都要他们动手了，索性就彻底点儿，你说是不是？”

　　沈泽看见叶晖但笑不语，又道：“爆爆别说话，我来试试能不能做出个一模一样的来。”

　　叶晖早已脱去了“小凤仙”的模式，闻言没有反驳或是嘲讽，反倒乖巧地点了点头，笑眯眯道：“那我就等着开开眼啦……”话间眼皮耷拉下来，歪着脑袋像是强撑着等待圣诞礼物的小孩一样，朦胧的视线将沈泽的身形氤氲成模糊的一片，进而变成绒绒的色块。

　　沈泽听着他模糊不清的呓语，内心喜乐安平到无以复加，把毛毯披在叶晖身上之后就开始对付手中的玻璃瓶子，虽然花艺一道上他并不在行，可是眼前的工作更多的偏向于手工，于他而言正是信手拈来的领域，于是一番合计之后就开始动手，但相较于以前粗糙的活计来说，生态瓶显然对细心与耐心有着更为苛刻的要求。

　　用针管填入腐殖质与细沙，点缀以贝壳碎屑，再用镊子将苔藓一一铺设在其中，还要不时地用喷壶向其中喷入水滴，四叶草的固定就更为讲究，既不能损坏植物本身，还必须调整好叶片的造型，等到捏完软陶的时候，手机显示时间已经过了午夜三点。

　　沈泽颇为满意于自己的软陶作品，伸完一个懒腰之后就小心翼翼地将叶晖抱起来放到床上，旋即返回客厅将软陶一一放进了玻璃瓶里，因为选取的瓶子尺寸较大，不适合悬挂，他便将之放在了叶晖的床头柜上，旋即沿着床沿坐下来，做梦一般看着叶晖的睡颜，心里如被温暖的潮水吞没。

　　他轻轻撩开叶晖额头的发丝，握住叶晖的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继而望着蜷在床头跟他对视的元宝道：“元宝，你知不知道，爸爸真的是很喜欢你跟爆爆啊……”

　　元宝“喵”了一声，忽而起身把爪子搭在沈泽手腕上，仿佛回应一般。

　　沈泽轻声笑笑，摸了摸元宝的脑袋又开始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并一一说给元宝听，他道：“想跟爆爆还有你，跟小叶子一直在一起，买一栋乡下的小房子，再建一个小院子，我要在廊檐底下装一排花盆，春天的时候就种上吊篮，夏天就用紫藤花，秋天我还不知道能种点儿啥，不过到时候问问爆爆就好，冬天……冬天就挂上晴天娃娃跟风铃，风一吹就丁零当啷的响，然后听爆爆说我一点儿也没有品味，是个大呆子……”

　　他轻声笑了笑，把叶晖的手放回被窝暖着，自己则歪在一边的磨毛扶手椅里，抱着元宝道：“到时候你们吃鱼就会很方便，要么我就去河里给你们钓红眼，钓罗非，钓白鲢……或者你们想吃小虾米也好，我就在院子里搞个小池塘，放点儿鱼苗虾苗的，随吃随捞，是不是很棒？”

　　元宝似懂非懂，摇着尾巴舒服地直哼哼。

　　“再建一个小烤炉，我看人家都说，红泥垒出来的烤炉其实要比电烤箱之类的多了点儿活气，虽然我不大相信，但是还是想做出来给爆爆试一试，看看是不是真的要好吃点儿……不过我想大概他会嫌弃，觉得又不干净，又不卫生，还一点儿都没有美感……”

　　“用毛竹跟藤萝搭个透风的小亭子，爆爆就能在里头拾掇他那些花花草草，给你们一人做一个大大的猫爬架，还给你们种上很多很多蒲公英，到了秋天风一吹，你们就好满地滚着玩儿……如果你喜欢毛线团，那我们就买上很多，放在你们的毛毡小窝里……”

　　……

　　这样絮絮叨叨的呓语一直持续到沈泽眼皮打架，蜷在沙发上沉沉睡去，梦境似乎都变成了这些想象的延伸，他跟叶晖在眨眼的时间里就变成了满头白发的老人，相携坐在门口的秋千上，小叶子跟元宝的孙子，孙女都已经老的不愿动弹，仿佛坐禅一般蜷在太阳底下。

　　沈泽没来由地想起曾经看过的一篇散文，其中的细枝末节已经记不清楚，可就是有这样一句话令他在睡梦中都无意识地牵起了嘴角。

　　“和你在一起，不怕死亡，也不怕活下去。”

　　第二天早晨，叶晖醒来的时候，意识还没回到身体，耳廓里已然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声响，其中混杂着煎锅里的“噼啪”声，杯盘碗碟的碰撞以及沈泽吹出的，不成调的口哨……

　　他闭着眼睛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刚要下床就看见了摆在床头的玻璃瓶，昨天晚上困的迷迷糊糊，居然没有发现沈泽竟然拿自己心爱的奶茶杯做了生态瓶，原本又是生气，又是头疼，可在看清楚里面的软陶之后，他又猝不及防地被温柔俘获，仿佛地毯上的绒球一直延伸到心里一样，让他酸软而又无力。

　　他把瓶子捧到眼前，好让视线与软陶泥塑齐平，那居然是两个牵手坐在一起的小人偶，屁股下面是当做凳子的枯树枝，脚边还各自蜷着一只猫咪，虽然人偶的五官几乎一致，可叶晖还是从这两个人偶身上看到了他跟沈泽的影子。

　　左侧的一个穿着背心，隐约可以看到用拙劣的技法画上去的般若，原本龇牙咧嘴的纹身此刻看来就是一团意义不明的抽象画，而右侧的一个则带着叶晖昨夜带过的猫耳头套，屁股后面还黏了一根绒绒的尾巴。

　　叶晖忽而打开了床头柜上的八音盒，六角型的镜面上站着两个人偶，细看之下发现竟然是《千与千寻》中的白龙与千寻，而叮咚流泻出的曲子也是这部电影的片尾曲《always with me》，他看着人偶在八音盒内不断地旋转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该要说些什么，想些什么。

　　窗外的小雪已然停止，灿烂的阳光照进来，正落在沈泽躺过的沙发上，叶晖没来由地跑过去把沈泽盖过的毯子披在身上，深深地感受着其中残留的气息，直到轻微的笑声从外头传来，他才扭头望过去。

　　沈泽卷着袖子，手里是刚刚离火的煎锅，里面的培根和煎蛋还冒着蒸腾的热气。他冲着叶晖扬了扬锅铲，刚想说一句“洗漱完了就可以来吃早餐”，岂料还没开口就忽而被叶晖扑了个满怀，耳边是他绒绒的呼吸跟呢喃的声音。

　　“大呆子，你可真好啊。”

　　沈泽闻言一愣，虽然双手腾不出来，可还是用脸颊的磨蹭回应着叶晖，歪着嘴角把一个气息温热的吻落在他的鬓边。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