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小酥饼

　　小莓捧着自己的花艺习作来到叶晖的花艺店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天气越发的阴沉，此前的小雪也已经变成了鹅毛一般，漫天泼泼洒洒。

　　原本这样的天气，街上的行人应该少之又少，可当毛毛把车停稳之后，却发现叶晖跟沈泽的店铺前头竟然聚集了不少人，周边的几家店铺门前竟然还搭起了一模一样的阳棚，虽然无法完全阻挡风雪，可阳棚里的人的脸上却都洋溢着温暖的笑容。

　　毛毛替小莓穿上披肩，循着姜汤的香气找到了被人群挡住的沈泽，一面厚着脸皮就着沈泽的勺子喝下去两碗，一面捧了一大段糯米藕塞在嘴里，好一番咀嚼之后才口吃不清地问：“沈哥，你们这是在干啥呀？”话间发现叶晖正满脸微笑地把鲜花饼跟姜汤递到一个蓬头垢面的流浪汉手中，不由咋舌道：“我的天，这是怎么了，叶老师怎么搞的浑身脏兮兮的？”

　　叶晖但笑不语，只是把一副手套递给毛毛，叉腰道：“别光顾着吃，赶紧帮忙！”

　　小莓起初也是狐疑，可略略观察之后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委，在跟叶晖求证之后心里就越发的暖融融，原来柏子仁在经过了跟廖闯的甜蜜拥吻之后，像是忽然变了个人，不仅撸起袖子帮着沈泽跟叶晖搭起了阳棚，还托关系找来了更多的衣服跟被褥，更是在第一个流浪汉怯生生地问过“可不可以再要一条旧毯子”之后，激动地塞给他一床上好的蚕丝被。

　　仿佛是个急于求成的暴发户，在公益事业中找到了满足感跟成就感。

　　廖闯捂着脑袋直摇头，却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反倒被这种不得章法的热情触动，连带着自己的言行举止都变得浮夸起来，最后更是扯出一个鬼脸，逗的一个鼻头通红的小孩子咯咯直笑。

　　他们分工明确，廖闯负责分派衣服跟被褥，沈泽则忙着照看炉子，准备食物，叶晖跟柏子仁就见缝插针地做些轻巧的杂活儿，虽然几个人都被寒风吹的凌乱不堪，可热闹的阵仗跟温暖的氛围还是感染了周围的一票商家。

　　最先加入的是曾经夸过沈泽“人长得好看，做事又板正利索”的理发店老板娘，她带着店里的小学徒在阳棚一角安排了两张椅子，免费给流浪汉打理头发，而在看见曾经冷漠清高的叶晖竟然也一旁的时候，她更是感慨这世上的温暖到底是可以传播的。

　　“不得了哦，我怕是花了眼，这小子居然也转性了！”老板娘拍着胸口难以置信地喃喃。

　　小便利店的老板是个外地人，见状也拿出一堆临期的商品免费赠送，虽说举动里仍然带着“无商不奸”的小把戏，可好歹也是出了一份力，旋即还有服装店，饮品店，烧烤店，甚至沈泽店里的熟客……全都陆陆续续地加入了这一次的帮助活动当中。

　　原本也就是五六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到了后来，隔壁街的孤寡老人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消息的流浪汉全都涌到了商业街上，沈泽跟廖闯还好，毕竟是经常涉及体力锻炼的人，做事也干净利落，反观叶晖跟柏子仁就显得手忙脚乱，捉襟见肘，一个是不善言谈，另一个则是话唠成精，一静一动，还闹出许多笑话来。

　　“叶花花，姜汤呢！你快去拿姜汤！”

　　“我这儿正在切藕呢，你那么闲，你自己动手呀！”

　　“我正在给这个小妹妹看手相！”

　　“看你妹的手相！”

　　“姻缘是大事，你懂不懂，白莲花！”

　　“我去你妹的白莲花，你还黑牡丹，黄芍药呢！”

　　“我是霸王花！”

　　“呸！”

　　……

　　原本满脸愁云惨雾的孤老病幼们端着姜汤，披着褥子跟大衣，嘴里塞满了各种食物，听着两人你来我往的斗嘴，也都露出了丝丝的微笑，在这个寒风呼号，大学纷飞的午后看起来就如早开的紫花地丁一样，令人生出淡淡的暖意。

　　小莓深受感染，把自己的花艺作品小心地放在一边想要帮忙，却被叶晖拦了下来，众人都担心他六个多月的身孕，却又说不过她倔强的性子，只好把她安排在暖和的锅炉旁边照看姜汤，时不时地添些红糖跟藕段进去。

　　而毛毛则乐颠颠地中饱私囊，一面说着也要帮忙，一面就挨着小莓坐了下来，半个小时没到，肚子里就被姜汤跟各种小点心填了个盆满钵满，要不是小莓揪住他的耳朵连喊带骂，恐怕当天准备的食物份额就会被他占掉一大半。

　　而在所有的流浪汉全都心满意足的离去之后，毛毛才胆战心惊地以“杜绝浪费”为由，心安理得地把剩下的点心吃了个渣都不剩，其他人气喘吁吁地坐在阳棚底下，捧着姜汤默默地喝着，仿佛某种无形的氛围正在把他们串联在一起，其中难以言喻的部分整在这股氛围中四处流淌，而在面面相觑了半晌，又听见毛毛欢实的砸吧嘴巴的声音之后，几个人终于异口同声地笑了出来。

　　叶晖冲着沈泽眯缝着眼睛，眼睛里满是温柔，经过了早晨的擦枪走火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上升到一个全新的境界，虽然还没有完全挑破，但是这种朦胧而明目张胆的暧昧却更令人迷醉不已，柏子仁的温柔很快消耗殆尽，很快又变成了此前那种张牙舞爪的毛躁性子，此刻正扑在廖闯怀里滚来滚去，快活地像是一只土拨鼠，最后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只马克笔，执着地在廖闯的脸上画出了一只圆形的镜框，左右打量之后就笑的前仰后合。

　　蒂娜因为天气冷的缘故提前关掉了书店，可当他兴冲冲地赶到“花泽小点”想要跟小莓聊会儿天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六个恬不知耻的家伙，成双成对地坐在阳光房里的软椅上，有说有笑地喝着酒，沈泽甚至把阳光房的窗帘做成了投影幕布，用淘来的二手投影机放着黑白的老电影，选的还是《罗马假日》这样的题材，气氛温馨却令蒂娜气的七窍生烟，直喊着“全世界都散发出恋爱的酸臭味，只有我是清香的单身狗！”

　　小莓第一个瞧见了她，笑眯眯地把她让进靠近暖炉的地方，倒了杯热橘子汁给她，促狭道：“唉，之前不是有个电视台的小主任追你吗，你跟说以前干主持的，长得像是吴彦祖跟彭于晏的集合体什么的，现在怎么不见动静了？”

　　柏子仁闻言就来了精神，一下子窜到蒂娜身边，神神叨叨问：“啥！你居然还藏着这么个好玩意儿，什么时候拿出来给大家品鉴品鉴啊！”

　　蒂娜不堪其扰地挥挥手，咂嘴道：“都说了我喜欢高晓松高老师那一款的，那主持人长相跟高老师差太多了，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我也就是当普通朋友处一处啦……”话间看见众人饿虎一样幽幽发光的八卦眼神，不由抿嘴笑道：“你们可不可以关心点儿别的事儿啊，真是有够无聊，你们看……”

　　她左右逡巡想要岔开话题，片刻之后就看到了角落里的一盆花艺，虽然不如叶晖那样气质出尘，却别有一番俏皮的味道，心知这是小莓的作品，也乐意让大家注意到，不由拍手道：“你们看那盆花艺就很值得研究鉴赏一下嘛！”

　　柏子仁闻言翻着白眼“嘁”了一声就缩回椅子里，继续看他的电影，倒是叶晖敏锐地捕捉到小莓脸上一丝羞怯的笑意，旋即心领神会地兀自捧起花盆放到了桌子中央，好一番观摩之后才审慎地望向小莓，略带严肃道：“实在抱歉，下午太忙啦，没时间看你这盆花艺，毛毛有跟我说你最近一直在练习这些……”他左右转动着花盆，又问：“我可以说一说我的观点吗？”

　　小莓闻言立马摆摆手道：“叶老师您别客气，有什么不恰当的地方您就直接说……我就是，我就是胡乱做的，你只管看，我都听您的……”话间坐直了身体，紧张地像是个被老师点到名字的学生，还掏出笔记本，瞪着眼睛等待着。

　　沈泽端着几个炒菜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一众人众星拱月似的围绕在叶晖身边，听他点评小莓的花艺，话间严肃有余，活泼不足，但这是这一点严肃加强了他身上的学术气息，令他所有的观点都显得异常的有说服力。他没敢打扰，把几盆热气腾腾地菜放在了暖炉上头，转而加入了聆听的行列当中。

　　小莓初次完成的花艺似乎没有特别的主题，只是心中某个念头的具象化表现，结构也很简单，下窄上宽的四方形薄荷绿瓷器，主体是十三只将开未开的冰山月季，辅以带着骨朵的花枝跟精心修剪的叶片，整体上呈现出蓬勃的朝气跟俏皮的韵味，乍看很美，却经不起推敲。

　　毛毛在一旁起哄，连连说着“老婆最厉害，老婆最棒”之类的话，却见柏子仁摸了摸下巴，颇为苦恼地皱着眉头，像是在酝酿什么建议，最终一拍大腿，嘿嘿道：“我知道啦，我知道啦，我知道这个花艺有个什么问题啦！”

　　小莓闻言立刻紧张起来，频频点头道：“好的，柏老板慢慢说，我都听着！”

　　柏子仁就清了清嗓子，道：“虽然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是呢，我就觉得这个花艺头重脚轻，你看看上头全是花，一大捧，到了花器的底座尺寸却变成了这么一丁点儿，跟小脚婆一样，我觉得重心不大对劲，看着有点儿别扭……不过好像也不单单是花器的问题……”

　　他想了半天没能找出更多的症结，索性踢了踢叶晖，道：“喂，叶花花，这不是你的专业领域吗，你怎么啥话都不说，赶紧的，你看看小莓都眼巴巴地等着呢！”

　　叶晖闻言冲着小莓鼓励似的笑笑，说了句“别急”就兀自跑进了店里，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几支香槟玫瑰跟一个米白色的，中间大，两头小的陶器，继而把冰山月季进行了一番挑拣，只留下了八只插进了新的花器里，并在中央点缀进了香槟玫瑰，再修整一番后，才稍稍满意地叹了口气，问道：“现在呢，现在觉得有什么改变吗？”

　　柏子仁细看了一眼就咋咋呼呼地想要开口，却被叶晖一句“你闭嘴”给噎了回去，旋即愤愤不平地望着满脸恍然神色的小莓，想听听她能说出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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