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小酥饼

　　毛毛凭借敏锐的宣传嗅觉发现近来微博上都是些负面的消息，什么抢劫呀，抑郁症自杀呀还有各种反目成仇，亲人对簿公堂之类的闹剧，思索一番之后就提出如今PO出这段视频是绝佳的机会。

　　他洋洋自得道：“你们想呀，现在快到年底了，谁不想安安稳稳过个好年，可现在微博上全是这些个乌烟瘴气的消息，弄得人心里不舒服，大领导们肯定也不愿意瞧着这样儿，毕竟稳定呀，和平啊，正能量呀才是现在的主旋律嘛！”

　　几个人坐在花泽小店外头晒太阳，难得的没有风的午后，桌上的鲜花饼跟茉莉蜜茶散发着幽幽的甜香。

　　毛毛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又道：“所以呀，咱们叶老师跟沈哥的这个视频发出去，等于就是污泥里的清流呀，多积极，多正能量，我们科室的老主任都说这会儿就该多宣传正面的东西，迎合观众心理，也能达到咱们宣传花艺的目的，一举两得！”

　　他一拍巴掌，嘿嘿笑道：“绝对是个妙计呀！”

　　小莓虽然同意他的话，但却觉得这副样子倒像是是在大放厥词，不由踩了他一脚道：“好啦，知道你能耐，说完了赶紧坐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么微商头头呢，跟打了鸡血一样。”话间把手伸出来，看上去像是有些水肿，颐指气使道：“给我揉揉。”

　　毛毛从善如流，朝叶晖跟沈泽挤眉弄眼一番就坐回了原位。

　　柏子仁点头道：“哎呀，这样也好，反正大家觉得视频没问题，还不如早点儿拿出来见人……”话间像是想到什么一样，一拍大腿道：“闹了半天，你俩的微博究竟开通了没有啊？”眼看叶晖跟沈泽面面相觑，露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才双手环胸气道：“真是够了，一直说po视频po视频，结果微博主页都没有，往哪儿po，湖南卫视呀！还是《知音》、《故事会》啊！”

　　叶晖自知理亏，瘪着嘴巴直哼哼，最后一把掏出手提电脑，道：“……现在弄就好了嘛，也不废时间……”话间在众人的围观下申请了微博，并在大家的一致建议下把微博的名称设置成了“花与甜点”，跟视频的名字互相契合，而在选择头像的时候，他却跟其他人产生了分歧。

　　他想要用鲜花饼跟茉莉干花的组合图案，以贴近微博的名字，可一提出来就遭到了柏子仁的干呕抗议。

　　“哎呀，俗不俗啊，像是上个世纪的东西了……”柏子仁摇头不迭，道：“你看看咱们大熊把视频剪的那么好，可不能给你这个封建脑瓜给毁掉，老古板啦！”

　　叶晖闻言“哦呦”一声，攥着拳头问他：“什么封建脑瓜，上个世纪，你问问大家，我看起来可比你年轻多了，要说老那也是你老！”话间望向沈泽，道：“大呆子你说，是我老还是他！”

　　沈泽露出个头疼的表情，眼神在叶晖跟柏子仁之间转来转去，一副为难的表情，眼看柏子仁气的吹胡子瞪眼又要扑过来跟叶晖掐架，不由“哎哎哎”的出声调停。

　　就在两人扯着对方的袖子不放的时候，一直在旁边静默的蒂娜忽然一拍桌子，吼道：“一天天的打情骂俏！真是看够了，不就是个微博头像吗！有什么好吵的！全都听我的！”

　　叶晖跟柏子仁被这股莫名其妙的气势震慑到，全都张口结舌地乖乖坐回原位，轻声细语道：“你说，你说，有什么好主意我们都听你的……”

　　蒂娜吼完一嗓子之后，没有男朋友的哀怨心情总算发泄完毕，她掏出自己颇为自豪的美图手机，望着叶晖跟沈泽道：“既然是卖腐吗，就把这个特色发挥到底，沈哥你过来，搂着叶老师的肩膀……”话间看见沈泽跟叶晖面面相觑，像是犹豫，又仿佛害羞，不由一跺脚，唬着脸道：“赶紧的，照着我说的做！”

　　沈泽给她喊懵了，赶忙凑到叶晖身边，揽住了叶晖的肩膀，结果因为姿势僵硬而被要求一遍遍重来，最后蒂娜临场发挥，又改了主意，要他坐在了叶晖的身后，用一种环抱的姿势将叶晖圈在了怀里，还要把他头搭在叶晖的肩膀上，活像个粘人的大狗。

　　深秋的天气已然凉意颇重，叶晖倒是穿的挺多，可背后贴上沈泽的胸膛之后就觉得人的体温跟衣服所能带来的温暖实在是差距甚大，后者是没有活气的死物，而前者则像是无形的藤蔓一样包裹全身，是某种类似于气场的东西，贴合着身体的线条，心脏的搏动，乃至柔软的呼吸。

　　起初还有些僵硬的身体就在这些芜杂的思绪里慢慢放松了下来，甚至柔软的像是松鼠的幼崽，依偎在背后坚实的怀抱里，脑袋缩进高领毛衣里头，一副惬意享受的样子，沈泽也感受到被依赖，被需要的责任感，宽心之余用头蹭了蹭叶晖的耳朵。

　　“咔嚓”一声，蒂娜望着相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记录下了这温馨的一刻，又加上了清新的滤镜，看起来美好而又暧昧，让人禁不住去揣测，画面中的两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把手机递给小莓，示意她传上一圈，看看大家的意见，结果一个个都是被击中红心的样子，“啧啧”地表示赞赏，又挤眉弄眼地望向叶晖跟沈泽，仿佛将他们之间的某些事情看得清清楚楚一样。

　　小莓笑的眉眼不见，捂着嘴巴道：“哎呀，看起来真是让人觉得心里好舒服！”

　　“wow！”毛毛又开始咋咋呼呼，“这个feeling实在是很棒，等我们补拍婚纱照的时候也要来这么一张，带着我儿子……或者我闺女一起！”

　　小莓笑着踢了他一脚，却没有骂人，反倒颇为欢心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柏子仁一面对蒂娜的照片赞不绝口，一面口是心非地揶揄叶晖的表情太过僵硬，矛盾到廖闯都不明白他究竟想要表达什么，在开口询问的前一刻却听见柏子仁哼道：“你看，这种头像才像话嘛，既吸引人，又有话题感，可以说是非常nice了……”

　　他冲着蒂娜比了个大拇指，又望向叶晖道：“好啦，差不多啦，既然头像也OK了，再申请加个V就万事俱备了！”

　　叶晖一面递交身份认证申请，一面瞄着柏子仁，半晌忽而笑着摇了摇头，像是终于习惯了他的口是心非跟胡搅蛮缠，两个人具有相似的性格特质，容易掐，但也容易互相理解，一切就绪之后，他就在众人的见证下把视频传了上去，还配上了早就想好的清新文案。

　　毛毛看着叶晖打字，一面点头，一面摸着下巴，嘴里还嘀嘀咕咕的念叨。

　　“……你是否也曾在夜晚的月台上孤独的等待，等待他的到来。星星寂寞的眨眼，紫藤花的香气也格外的无奈，但请你一定相信，他必定会出现，在不远的未来，穿越重重的风雪，手上的棉花糖也带着温暖的色彩。”

　　“霜风与雾霭，阳光与阴霾，因为有他的存在而一样精彩，就连毫不起眼的棉桃，也能如花朵般可爱……”

　　毛毛读到这里忽而发现叶晖停住了指头，像是若有所思一样地抬起头来望向沈泽，眼睛里流光溢彩，像是要把这挺拔的身影映在心里一样，他的嘴角浮现出笑容，继而极为郑重地再次敲下了键盘。

　　“他许你以诺言与不变的等待，如果时间真有终极，宇宙也会走向崩坏，你是否还会记得这一只小小的棉桃，爱我，一如等待它的盛开。”

　　毛毛喃喃地念完，到了后来忽然没了声音，仿佛宇宙洪荒都尽在这一小只棉花当中，人类实在是太过渺小，人类的心脏也太过狭窄，只容得下有限的爱与感激，佛偈里常说一花一世界，说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吧，他少见的安静下来，望着渐渐西沉下的太阳道：“爱我，用一朵花开的时间……”

　　柏子仁忽然手冷似的挽住了廖闯的胳膊，歪着头道：“没想到叶花花还有这一手，有够矫情的……”他吸了吸鼻子，最终战胜了口是心非，道：“可是这一段，我很喜欢哦。”

　　廖闯望了望他头顶的发旋，不露痕迹地向他靠了靠。

　　沈泽在毛毛喃喃的念诵声中似乎被什么奇怪的情绪击中，叶晖所描绘出来的朦胧意象仿佛是宇宙洪荒，鸿蒙开辟时的爆炸，又仿佛是蝶翼引发的静谧风暴，令他在眩晕中沉沦迷失，又在黑暗与迷惘中抓住了一束光线。

　　“你干嘛啦！干嘛抓我手啦！”

　　叶晖望着忽而凑近，并抓住他手腕的沈泽，小声嘀咕道：“大白天的又发什么神经呀！”

　　眼看围观的几个人全都吃吃发笑，不由红了脸颊，但伪装起来的愤怒很快就被手腕上的粗糙质感跟淡淡的温度融化，就连周围朋友的眼光也不在意了，转而任由沈泽抓着，连语气都像是化在牛奶里的桃胶一样，黏糊糊，甜丝丝。

　　“……大呆子，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又犯傻啦……”

　　叶晖腾出手来捂着额头，一副无奈而又乐在其中的样子，几个围观群众对望几眼，纷纷借口有事，相继离开，临别的时候还不忘调侃沈泽几句，说他就跟日本常见的痴汉一样，在得到他满不在乎的笑声作为回应之后，全都摇摇头笑着跑掉。

　　夕阳爬上了阳光房，淡淡的光线带来绒绒的暖意，元宝跟小叶子挤挤挨挨地躺在软垫上，一切都是如此的静谧，似乎商业街上的喧闹都被微凉的秋风吹走，世界上只剩下叶晖跟沈泽的心跳。

　　沈泽忽而心满意足地趴了下来，像是个吃饱了糖果的小孩一样，闭着眼睛摩挲着叶晖的手腕，随着时间的推移，动作越来越慢，最后终于嘴角带着笑意不再动弹，像是睡着了一样。

　　而在叶晖满心酸软的一面痛恨自己的无能，一面在这旋涡中沉溺下去的时候，沈泽却又轻轻出声，用一种无意的语调呼唤着叶晖。

　　“爆爆……”

　　“嗯？”

　　“……”

　　“说呀……”

　　叶晖也跟着趴在了桌子上，歪头打量沈泽的时候第一次发现他的头发原来是粗硬的质地，蜷曲之余还带着淡淡的栗子颜色，皮肤因为经常运动的缘故，显现出光滑的古铜色，可鼻子上却有点点的黑头……

　　在这样的凝视当中，他忽然觉得自己不需要沈泽任何的回答，只是这样无意识的呼唤也能让人觉得自己的命运正同另一个人紧紧的联系在一起。

　　在晚归的飞鸟的振翅声中，他忽而想到了顾城的一首诗，诗里这样说。

　　“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在叶晖轻声的呢喃中，沈泽发出了一种少有的类似于顽皮小孩的笑声，他把脸颊埋在手肘弯里，只露出右眼望着叶晖，像是故意一般，道：“可我们是坐着的啊，跟诗里说的‘站着’可不一样。”

　　叶晖闻言有过一瞬间的怒气，可转眼就消散于无形，他用食指戳在沈泽的眉心，无奈地轻声道：“好好好，你说的都对，行不行？”

　　有那么一刹那他忽而感觉自己跟沈泽对调了性格，沈泽成了胡搅蛮缠的布偶猫，自己则变成了宽厚温柔的大金毛。

　　叶晖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索性任由这股温柔俘获自己，喃喃出声。

　　“可是，我们坐着，也很美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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