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花小酥饼

　　柏子仁跟叶晖可以说是性格迥异的两个人。

　　叶晖虽然脾气暴躁，但其实骨子里单纯的很，否则也不至于给外人留下那么多口舌，更不会情绪化到让人难以招架，而柏子仁则不一样，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毫无棱角，滑不溜手，可也不能说是坏人，顶多算是心眼多。

　　他一开始以为沈泽是个空有一身腱子肉，脑袋却不灵光的傻大个，心里也就属意了几分，可几番接触下来就知道沈泽其实是个惯经人事的家伙，表面上云淡风轻，人畜无害，其实心里对于条条道道全都门清，弄明白这点儿之后也就兴趣全无。

　　他自诩有点江湖经验，可遇着沈泽这种的大老虎，他充其量就是个食草动物，一句话，段位悬殊，根本无法较量。

　　“哎，可是沈哥长得是真不错啊。本仙女好不开心。”

　　柏子仁趴在午后的阳光里，懒散地搅着一杯冰咖啡，一面支使蒂娜联系叶晖确定下一场讲座的时间，一面百无聊赖地望着书店阳棚下的蔷薇花，就在愣神的空当里，上次那位穿着黑色紧身衣的家伙又跟小山似的杵到了自己面前，一副雷朋墨镜满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

　　“小老板，有没有健身杂志可以订？”

　　廖闯一如既往地开门见山，搭配着他浑厚如低音炮一般的嗓音，立马就把柏子仁轰的魂不守舍。他一面懊悔自己的书吧里没有杂志业务，一面千方百计的圆谎，想跟廖闯多聊一会儿。

　　他脸不红心不跳的应道：“哎呀，暂时没有，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健身杂志太多了，过几天我给你弄个书目出来，你微信多少，到时候发照片给你，你看看究竟要哪一种？上次买的格斗书还满意吗？”

　　话间自顾自地替廖闯拉开椅子，又冲蒂娜要了杯咖啡放在他面前，这才笑眯眯地掏出手机，点开微信道：“我扫你，还是你扫我？或者留个电话也行，方便联系。”

　　这一套连环招简直丝丝入扣，令人目不暇接，逻辑严密又不会显得太过突兀，实在是水平内的良好发挥，柏子仁暗自得意，不想廖闯却看了看咖啡道：“速溶的，有植脂末，现在减脂期间，不能喝，可不可以给我换杯水？”

　　柏子仁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人还真是直率的让人下不来台，可在看到廖闯摘掉墨镜，露出一双神采飞扬的虎目之后，他又颇为没有原则的舔了舔嘴角，重新端了柠檬水出来，趴在桌上歪着脑袋问他：“现在一点多，廖先生不上班的哦？”

　　“值班结束，现在是假期。”

　　他望了望柏子仁深邃的五官线条，忽而想起了自己队里的小女警们时常嘟囔的韩流明星，但是气质上又相去甚远，那些个海报里的小子瘦弱干瘪，脸上涂脂抹粉根本没有一点儿男子汉气概，眼前这个书把老板虽然长得也好看，可硬要说起来，反倒像是Hermes的经典款香水——尼罗河花园——泛着一股清新潮湿的睡莲清香。

　　他怕柏子仁听不懂，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我是警察，要轮班，休息时间跟小老板你们不一样。”

　　柏子仁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笑道：“怪不得身材这么好，原来是要跟抓坏人的，那胸肌都快能夹住笔啦……”

　　他原本是无心的一句夸赞，却发现廖闯的脸上忽然涌起了若有似无的红晕，心里立马笑的人仰马翻，暗道警察同志居然还是个害羞的家伙，旋即起了坏心思，章鱼似的舞动着十个手指头，嘿嘿笑道：“可不可以给我摸摸啊，廖哥，我觉得超有型的！”

　　廖闯从没见过这种阵仗，要是对方是个女的，他还能义正言辞的说几句“男女授受不亲”、“出门在外要矜持”之类的话，可对面这个怎么看都像个恶作剧的小青年，男人跟男人，摸一下也没什么，可不知道为何，他就是忽然生出一种羞臊跟恼怒，像被人占了便宜一样。

　　他如坐针毡了片刻，忽而一把捉住柏子仁的手腕，道：“小老板不要闹！”

　　“哇！”柏子仁非但没有收敛，反倒一把握住了廖闯的小臂，摸到了结实的肌肉跟隐约暴起的血管之后，他兴奋地摩挲了两把，欢呼道：“好厉害，跟炸弹一样，我感觉廖哥你一拳就能把我锤扁哎！”

　　“你……你坐好！”

　　廖闯忽然板起脸来，可不知道为何，他又暗地里使了把劲儿，让胳膊上的肌肉更好的凸显出来，像是在炫耀，又仿佛是献宝。片刻之后，廖闯意识到自己行为上的幼稚，立马撤回了右手，掩饰似的咳嗽了一声，又把一杯水咕嘟咕嘟喝干才道：“年轻人，这个样子成何体统！毛手毛脚。”

　　柏子仁心里暗笑，心道廖闯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七八的样子，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怎么说话都跟个老顽固似的，一面觉得越发的感兴趣，一面像是摸准了廖闯的喜好一样，抬手敬了个礼，从善如流道：“好的长官，我坐好。”

　　廖闯给他弄得没脾气，只好掏出手机道：“你扫我，书目到了告诉我，我挑好了先订一年。”话间催着柏子仁加完微信好友，验证通过之后就跟被火烫到的棕熊一样，一跃而起，踌躇了片刻才说了声“再见”，又把一张五十块钞票拍在桌子上。

　　“干嘛？小费呀，长官？”柏子仁捏着纸币朝脸上扇风，一副浪荡模样。

　　廖闯见他丝毫没有正形，自己又拿他毫无办法，只能粗声粗气道：“咖啡钱。”而在得到对方一句“长官常来玩”之后，他又不可抑制地红了脸，尴尬了片刻就匆匆离开，即便虎背熊腰，身高腿长，可不知怎么的，远去的背影总让人想起食古不化的老头子。

　　“哈哈，老古板！”

　　柏子仁心里头飘飘然，旋即点开手机翻到廖闯的微信，他的头像居然是个端端正正的证件照，寸头白背心，怎么看怎么运动健康，五好青年。

　　朋友圈也是干干净净，除了分享健身知识，就是一些列的素描跟静物的写生，还穿插着相机跟摄影机之类的照片，看底下的配文才知道，这个五大三粗的廖闯居然还有画画跟摄影的手艺。

　　“哦呦，不得了哎，现在都流行这种内外反差萌了吗？”

　　柏子仁吃吃发笑，不由联想起一只坐在画板前的北极熊，一脸严肃地带着圆框眼镜，耐心地调和着姜黄与钛白，想了片刻就把廖闯的备注改成了“会画画的熊”，乐了半天才冲着蒂娜道：“怎么样，叶晖跟沈泽那边有没有说啥时候开第二场？要是听众过了这个兴头，想要继续可就难啦。”

　　蒂娜招呼完几个书客才推门坐到阳伞底下，摸着下巴笑道：“老板你不知道哦，现在叶老师跟是沈哥差不多算是半个网红啦，您没看微博吗？”话间就把前几天的热搜调出来给柏子仁看，一面解释沈泽如何见义勇为，被人po到了网上，又是如何凭借外形意外走红，加上叶晖跟他的照片又添柴加火，着实吸引了一批CP粉丝，可谓势头正劲。

　　她道：“所以我觉得先不急吧，反正现在人气在，稍等等也没关系，况且沈哥受伤，叶老师看着好像也挺累，不如……”

　　柏子仁看着叶晖的照片，羡慕嫉妒之余又觉得没什么不好，一面鸡蛋里头挑骨头说“叶晖的下巴太尖，太秀气”，一面又喃喃“不过眼睛确实是好，一双桃花，顾盼生辉”。

　　他嘀咕了片刻才回到正题上，骂了句“糊涂”就开始教育蒂娜。

　　他道：“你瞧瞧这些个粉丝，根本都是冲着沈泽跟叶晖的颜值去的，这种粉丝最不牢靠了，今天来明天走都是常事，什么红啊火啊都是他们一念之间的事情，你要是没点儿东西抓住他们，很快就过气了，我拿人头跟你保证。”

　　蒂娜“哎呀”一声，拍着大腿道：“老板说的好像有道理哎！”

　　“不过你提供的这个信息倒是不错，我都没想到他俩还能在微博上吸上一票粉丝。”

　　柏子仁沉吟了一番后，频频点头道：“既然叶晖的目的是推广花艺，举办讲座，宣传美学，那我觉得完全可以通过这个为突破口，一方面在微博积攒人气，一方面达成他的初衷。”

　　“什么意思呀？”蒂娜挠挠脑袋，一脸不明所以。

　　柏子仁砸了咂嘴，恨铁不成钢似的一拍桌子，道：“笨蛋，现在要保持话题热度，就得不停挖出爆点，你瞧瞧，这评论里头全是夸他们长得好，长的配，这种关注点很快就会过时，天底下长得好的人多了去了，所以……”

　　他一抿嘴唇，又道：“得转移粉丝注意力！”

　　“具体该怎么做呢？”

　　柏子仁转了转眼珠说：“开个小号，把叶晖花艺师的身份给爆出来！”

　　“what？！”

　　蒂娜抑制不住内心的困惑，失声飙了个英文单词，“网上那么多人都盯着之前的花道大赛的事儿呢，叶老师的旧微博已经弃用了，为的就是不想看到那些个谩骂跟诋毁，你现在又要挑明他的身份，这不是给他招黑吗？”

　　柏子仁摇摇头道：“真是女孩儿心思！”他把热门微博的评论打开，眼尖地逮住几条念给她听，“你看这条，写的是‘我怎么觉得这个人有点儿眼熟，虽然滤镜加的厚，可是总觉得像是之前花道大赛的亚军哎’，还有这条‘真的哎，貌似是叫叶晖吧’，还有这个‘叶老师十年老粉，亲测是叶老师本人，盛世美颜没错了’……”

　　“看到没，粉丝也没瞎，即便我不说，很快就会有人把他认出来。”

　　蒂娜深以为然，望着柏子仁道：“所以老板就提早把叶老师身份爆出来？”

　　“你这口气像我要害他死似的。哼，明明我比较可爱，你们一个个都帮他！”

　　柏子仁懒洋洋地倚在藤椅上，一面修着指甲一面道：“所谓‘越黑越红’就是得要喜欢他的跟不喜欢他的对着掐，掐的腥风血雨才好，这样子才能一直留在观众视线里……”

　　他一脸狡黠，活像个狐狸一般，又道：“热度只要保持着，我们就能不停地办讲座，到时候听的人肯定不在少数。你也瞧见了，你们叶老师实力摆在那儿，但凡听过一场，或多或少都会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就跟之前那马尾辫子的小女孩子一样。”

　　“不对！”他忽而自顾自的生起起来，又道：“我干要叫他叶老师，哼，就是个白莲花！”他像个奸诈的配角一样嘿嘿笑了半晌，拍着手道：“没错，以后就叫他叶花花，白莲花的那个花！”

　　蒂娜闻言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脑袋里头灵光一现，低声抽了口气，接着柏子仁的思路道：“这样一来，我们叶老师就能慢慢洗白啦，或许会有很多路转粉或者黑转粉都说不定呢！”她雀跃地握住柏子仁的双手，笑道：“老板你真是太好啦！”

　　“我可不是白出点子！我还有后手呢，好歹也得给我点儿甜头不是。”他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睛道：“不过现在说了也为时过早，你先去跟他俩商量商量我刚才说的事儿，他要是同意，咱们立马给他爆料，他要是不同意……”

　　“放心吧老板！”蒂娜跺了跺脚，细长的高跟在地板上磕出“哆哆”的声响，她拍着胸脯打包票：“叶老师不会不同意的，我去做思想工作！”

　　“哼！要不是我心情好，我才不帮他们呢，一个暴躁鬼，一个傻大个！”

　　他心满意足地捧着手机晒在太阳底下，给廖闯发微信：“廖哥啊，你有东西落在这里啦，啥时候来取啊？”他把玩着一只留在椅子上的PV皮的钱包，翻开来看着廖闯的身份证，一面吹着口哨，一面想，身份证上的照片都这么眉目端正，着实令人喜欢。

　　廖闯几乎立刻就回了：“我说我钱包怎么不见了，晚上找你，麻烦小老板替我存着。”

　　“你不怕我偷了你的东西哦？”

　　廖闯踌躇了半天，还是一板一眼的回他：“偷东西是不好的行为，我相信老板是个遵守法纪的好公民！”他想了又想，才从表情库里找了个看上去时髦的表情加在后面，殊不知那上头五彩斑斓的字体跟windows屏保一样的动画，实在是让人无从吐槽，像是在二十一世纪遇见了埃及的木乃伊一样。

　　柏子仁没忍住，笑的前仰后合，一字一句地打了回复过去。

　　“廖哥你个老古董，不接受反驳，略略略。”

　　“什么是略略略？”

　　“八点来我店里，我慢慢给你解释，B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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