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缘

　　红兮再睁开眼时，身下是柔软的花丛，入目是花海，翩飞的蝴蝶和清幽的花香，一切和她阖目前一样。时间仿若静止，只为等她醒来。所以，自己并没有逝去，只是，只是睡了一觉？
　　红兮有些汗颜地起身，但不得不承认，一觉过后，浑身当真轻松了许多，炙火煎熬的痛似已远去地不留痕迹，内心是久违的宁静。现在唯有手中的琉璃瓶是提醒自己，生命依然脆弱的证据吧。
　　琉璃瓶？琉璃瓶！琉璃瓶去哪儿了！！！
　　红兮慌张地在衣服里翻来翻去，趴在躺过、走过的花丛间一点点搜寻，最后忍不住跑来跑去，惊起蝴蝶无数。
　　怎么办！琉璃瓶丢了！
　　越是这种时候，红兮越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片神秘的空间是否是靠琉璃瓶开启的？没有了它，我回得去吗？
　　瓶里的真的是沐漌的心血吗？没有了心血，我还能熬几天？
　　沐漌，会不会因此找不到我了……

　　想到最后一种可能性，红兮的表情彻底灰暗下来，内心的宁静再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孤寂悲伤。而随之灰暗的，还有整个花海：方才娇嫩温馨的花朵瞬间耷拉下了脑袋，翠绿柔软的根茎由内而外开始枯朽，空气中再不是或淡雅或甜美的香气，而是咸咸的味道，像眼泪一般。
　　红兮讶然地看着周围的变化，就连九天百花园那些能说话的花花草草，也没有变脸变这般快的……红兮试着想了想开心的事，令内心欢愉了些。结果脚边几株已在残喘的小雏菊，又挺了挺腰，努力甩掉了蔓延上花瓣的黑斑。
　　这片空间，境随心生？

　　若真是如此，我此刻最希望，琉璃瓶回到我身边。红兮在心中默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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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梓之跳入镜湖中，越沉越深。还未待他从见到那棵水下涛“天”的幽蓝枯树的震撼感中挣脱出来，瞬间便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卷到了湖底……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溺死时，忽然重重一摔，落在一张木床上，四周是浓密的藤蔓和芬芳的百花，而小玲就在不远处，却是看向另一个方向，口型似在问：
　　“他什么时候才醒呢？”
　　他记得这个地方！那是地宫，他中毒的时候。原来那时小铃日日来看他……
　　心下一暖，眼前的景致一变。
　　竟是师尊和水龙大人，站在一处庭院中，面对着一棵树在说着什么。看那屋舍布景，是木阁无疑，而那棵树，只是众多杬木中的一棵罢了，看不出什么奇特来。只是，他们在说什么呢？
　　未能待他细想，四周狂风扬起，黄沙漫天。他手中是冰凉凉的触感，眼前更是血红一片。一低头，他的手里正握着刚取出的莲心，红兮的莲心……
　　顾梓之心下一缩，浑身颤抖，那日的恐惧、担忧、扼住咽喉般的紧张无奈席卷而来，清晰地如同再临其境。越感受，感受越深。苍白的脸庞，一动不动的躯体，挥散不去的血腥气……顾梓之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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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漌的周边，依然被身形各异，面容可憎的妖魔鬼怪人神仙圣包围。脚下，用尸横遍野形容也不为过，斩杀的动作重复千万遍，但看到仇人面庞，还是抑制不住心中杀意。久了，沐漌竟有些贪恋这热血溅在周身的感觉。很多个日夜，他在心中，短暂地，快速地，想象过手刃仇人的图景，但从未如此刻这般，触感鲜明，心间畅快。
　　在这片四界之外的空间里，他再不用顾忌身份的限制，束缚自己的能力。他可以做回应龙，彻底发挥，或者说发泄着他的强大。无论面对的是多少威胁他生命，企图索取他魂魄的生灵死灵，他做到的，何止见神杀神，见鬼斩鬼那般简单。
　　应龙一出，四界俯首
　　原来是这样一般境界

　　天空始终是黑色，唯一一点色彩是天地交接处，几缕血染般的霞云。就是这样单调的天空，忽而被一道强光刺破，光亮中，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
　　这一变故，打破了恒久的厮杀，不仅仅是因为破天的光芒。混杂在惊天动地的战场中的，重重叠叠的“杂碎”们像是接到什么指令，又像是被瞬间蛊惑着，同时调转锋芒，离开了沐漌，向那片光亮冲去。准确地说，是向那光亮中徐徐下落的东西冲去。
　　沐漌此刻已是化为应龙身，身长十米有余，周身鳞片皆为玉白底附黑金鏊纹。龙爪尖利，被各色鲜血洗刷地，闪闪发亮。
　　正是杀到最酣时被搅了雅兴，沐漌十分不悦。一个飞身，将那不明之物抢先握于爪下。不顾那些个杀不完的家伙们再次掉转头狂哮着奔涌来，沐漌细细把玩着爪下的“战利品”。一个比自己的一片鳞还渺小还脆弱的小瓶子，里面装的是什么？能让那些愚蠢的对手们放弃想杀，趋之若鹜？
　　然而未待他细想，新的一波杀戮袭来，他唯有扬起利爪，杀为上。

　　血染的霞云，再度弥漫上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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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过了多久，顾梓之再睁开眼时，周围一片黑暗，而目所能及的前方，有一丁红色光斑在跳动闪耀。顾梓之有预感，他要找寻的五衣，或许就在红光尽头。
　　循着红光而去，一步一步，却并不似想象中那般近。相反地，脚下的路坑坑洼洼，还有好似溪流环绕。有几次，他能清晰地听到踩在草甸或水坑里一般的声音，只是眼前依然一片黑暗，他唯有靠听觉感知周遭的一切。
　　愈往前行，那红光的轮廓大了些，可就如一轮山头红日，遥远高悬。
　　难道是我产生的幻觉？顾梓之这样想着，不留神地摔了一跤，手下触到黏黏滑滑又软软的东西。他沿着那物的边缘细细摸索着……下一刻，他吓得一哆嗦，站起身，拼命向前跑去，向有光亮的地方跑去，哪怕那是看似遥不可及的光芒。
　　说来也奇怪，当他心中生出迫切靠近那红光的心意时，就像冲破了某个屏障。红光里的一切忽然变得清晰起来，然而同时，嗅觉也仿佛瞬间回归，一股浓烈的腥气臭味扑面而来，令人忍不住作呕。顾梓之想到了方才摸到的那个人头骨，再配上这般混杂的尸臭味，很容易得出结论：自己此刻置身的，恐怕不是乱葬岗就是万尸坑了。
　　他尽可能地调用着花香青草香，以木域小主的能耐保住自己的嗅觉和体面。还好那红光已愈发近了，耳边也随之响起兵戈相击的碰撞声，以及鬼哭狼嚎的惨叫声。攀着残肢断骨，顾梓之终是越过了最后一个尸山。呈现在他眼前的，是怎样一幅壮观又凄厉的场面啊：
　　沾染着各色血液，已编不出本来颜色的巨龙，和蝼蚁般密密麻麻的鬼神缠斗在一起。自龙尾之上攀附着的魔怪，都伸出各式各样或手或触角的东西，似在疯狂地索要着什么。龙尾一摆，又将这些魔怪摔出老远，或死或伤。自它们的口中发出的或长或短的各式嚎叫，似哭泣，似尖叫，似怒吼……纠缠在一起，无尽无休毛骨悚然……更可怕的是，那些断了一半身子的人竟也能不死，依旧缠上龙身，拼命地要向上爬。
　　顾梓之看着那龙的眼睛，已是赤红，想来那一红光，便是自此而出。而在龙身之下，不断堆积起鏖战后的败者尸体，妖魔鬼怪人神仙圣，各族各异的血液横流，用血流成河形容也不为过。
　　就在这众多血液的汇集之处，一朵娇小的花悄然而立，默默汲取着属于她的养分。
　　五衣！
　　顾梓之精神为之一震！
　　五衣！竟是出现在这亡者汇聚，毁灭气息最为浓郁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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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同的死亡之境也出现在了红兮眼前。
　　当她在心中默念着要找寻琉璃瓶的那一刻，脚下的黑雾便徐徐散开，仿若在天之顶破了一个巨洞，她的视野里，高高在上地俯视着那片黑暗血腥的空间。琉璃瓶在缓缓降落，一群黑压压狰狞可怖的面庞涌了过来，再然后，便是那只血染的巨龙，只看一眼，红兮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周身都冷了几分。
　　那双眼睛，赤红的眼睛，是沐漌的眼睛！他的眼神里，除了杀戮和仇意，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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