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缘

　　楚天珩直奔前厅而来，远远便看见浮于虚空中的两道白衣身影，多年未曾再见的相似的身影，令其一阵恍惚。而周边禁军刚要举箭起射，被他一个手势拦下了。
　　从楚天珩的角度，可以看到厅内的楚行远失常的面色，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在这老狐狸脸上看到如此丰富的情绪了。因此，他又惊又喜地盯着两道背影，不确定地唤道：“洛哥哥？”
　　梵清早在听闻“皇上驾到”四字时，便已知道来者是何了。这么多年，天珩将这一朝打理地很好，她心甚慰。而洛清，却是十分惊讶，飞速转身。看到已然老年，黄袍加身的楚天珩，瞬间心酸起来。
　　那个总跟在自己身后调皮活泼的少年，何时已成了孤独一世的君王？
　　“天珩，你长大了。”
　　听到久违的声音，楚天珩再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这一刻，时光仿佛又回到很久之前，昔日模糊的回忆又清晰起来：
　　“天珩，你又长高了”
　　“那我是不是能像洛哥哥、远哥哥一样上阵杀敌了？”
　　“这……还要等你再长大些。”
　　“啊呀，洛哥哥你耍赖！每次都用这句话诓我！”
　　是啊，我不仅长大了，而且已经老了。我等待了这么多年，终是老天有眼，在有生之年再见……

　　此时，府外的老树上，沐漌抱着红兮，时刻关注着府中的动态。
　　红兮的脸色微有些发白。开启幽冥道，唤魂回凡间，终究是有违四界常伦，所以时间久了，红兮自身也有亏损。眼看她快要支撑不住，沐漌当即密语传音梵清：
　　“洛风即将回归黄泉，速战速决”

　　梵清得令，用眼神示意了洛风。
　　洛风止住相逢的万千思绪，回归到正事上来。他盯着楚行远，道：
　　“你我二人自幼便识，习武之后征战沙场，可谓生死之交。然你设计害我身亡，诬我名号，夺我功勋。我惜你确是将才，国家社稷不可无你，故而临死前还留下遗言，保你性命。这些年来，你确实保边境安宁，护国有功。旧事已去，功过相抵。如今，我只想和你断绝兄弟之交，生生世世，做陌路人吧。”

　　洛风话音减弱，竟是要翩然而去。楚天珩激动地扑上前来，却什么也抓不住……
　　“天珩，不必难过，人固有一死，我们黄泉再会吧。”
　　洛风转而看着梵清
　　“清儿，我前世不负苍生，唯负你一人。可愿给我补偿的机会？”
　　梵清流着泪，微笑地点头
　　“洛风，你等我。了却凡间事，我自去寻你。”
　　“好，一言为定。”话闭，洛风的身影已淡如云墨，一阵清风，消散无踪……

　　楚天珩擦了擦眼泪，在心中默念着“黄泉再会”，心中竟有了一丝轻松。
　　好，洛哥哥，我在有生之年定如你一样，怜恤苍生，为国为民，建立一个太平盛世；然后如清儿姐姐那般，了却凡间事，黄泉再高歌。
　　这样想着，楚天珩冷漠地盯了上首的楚行远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凛王府。

　　楚行远跌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回望这许多年，兜兜转转，他终是落得个孤身一人的下场。连最终可依傍的名誉权势，都仿若一场空。
　　人到老年，才愈发知道情重于物，这也是他此次卸甲归乡的缘由。然而恶果终会得报，楚天珩给了他及后世多少的荣耀，如今跌下高位，就会有多少的痛苦。现在想来，楚天珩的报复也是埋藏许久了……毕竟他从未原谅过他……

　　第二日，京城中就传遍了护国公当年谋杀结义兄弟，害沥谷一役战败，折精兵两万的事。
　　这桩几十年前的事说起来陈旧，却仍将宁城闹了个沸沸扬扬。就因为沥谷战败，使得边疆多地失手，百姓流离失所，敌军挥军直下，国家危亡。
　　当时统军的镇远大将军虽然战死，仍被无数人咒骂领军无方，甚至还有传言说，是他勾结敌军叛国才导致了国家的动荡。此后数年，是护国公一地一地拼杀，将失地夺了回来。
　　然而如今，这事情完完全全变了模样。护国公由救国英雄成了耍心计的狗贼。老百姓们纷纷聚拢在凛王府前，有些还将昨日来不及吃的寿饼扔在地上。还有一些百姓将信将疑地，并不十分确信。

　　“经朝堂查实，原镇远大将军洛风，恪尽职守，为国捐躯，今洗去其乱臣贼子污名，追封一等荣国公，厚葬之。
　　护国公楚行远，忠心为国，护国有功，今特准告老回府，颐养天年。”

　　楚天珩下完此诏，便对身侧的李公公道
　　“陪我去玄清殿走走吧……”

　　玄清殿前
　　楚天珩越过外院，仰头看着玄清殿的牌匾。思绪万千
　　于国，他不可因私心彻底明言楚行远负重罪。毕竟，护国公确实立有战功，位高权重，在边疆树立了多年威望，他一朝名灭，很可能军心不稳，让敌国多了可乘之机。
　　于己，他太想太想为洛哥哥洗冤了。当年民心被愚，群情激愤，又是大敌当前，保国为要。他才将此事忍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有个由头可以让他完成心愿。

　　这两行字，虽未能明言当年的真相，但留待百姓们自行猜测的故事有太多太多。
　　凛王府受此事影响，再不及当年繁盛了……

　　一场风波就此湮灭……

　　事后，红兮问沐漌，这凛王府日后若是报复起来该如何？楚行远若心有异念，举兵而反该怎么办？
　　沐漌安慰她道：
　　“前些日子我已让梵清逐渐联系起玄风军旧部，组成新军指日可待。这诺大的一朝，不仅仅只有凛王府下辖的军队。别忘了，那楚天珩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否则不会在位数十年仍保得国泰民安，外敌不敢来犯。”

　　“可是沐漌，你下凡来应当不比我们早许多天，为何就能顺着一个妖女，找到这整条线，最后连一国之君都扯上关联？”
　　“这个嘛，我原本只是有意相救罢了。”
　　“你是说，那日你就是看到妖女掳人，想单纯救人？然后刚巧遇到的是梵清抓了楚洌，然后就一步步设计了之后的事情？”红兮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也，太玄乎了吧……

　　沐漌笑了笑，道：“你以为我所做任何一步都是提前有所预谋吗？我只是顺势而为，因变而变罢了……”
　　红兮还是十分诧异，她还以为……
　　沐漌看到她懵懵的样子，心中觉得可爱，道：“我又不是真的料事如神。”
　　“啊……”红兮的神色中略有失望。
　　沐漌哑然失笑，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尖。道：“那妖女身上有和洛清相似的气息。”
　　“原来如此！”红兮的眼神又亮了起来：“就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设局”
　　沐漌觉得有趣，这小丫头，原来这么喜欢看自己算计别人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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