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妾

　　午后奄奄闷闷的院子，阳光落入潼潼树影之外。

　　静。

　　死静。

　　没有一点声响。

　　芳华眼眸中立刻涌现出一抹水汽，仿佛马上就能下一场对舒解奄闷毫无作用的毛毛雨：“爷不喜欢芳华吗？”

　　明瑜心里面想着“愚昧无知啊”，声音平平送过去：“本王为什么要喜欢你？”
　　直白得让人心碎。

　　那么没有余地的拒绝，让芳华哑口无言，连悬而未落的眼泪都凝结住了。

　　她这一年生活在云楼，虽未开阁接客，但是见多识就广。她见过很多云楼姐妹，对着那些表面上文质彬彬的尊贵客人都说这一句，而那些客人无不喜爱她们投怀送抱。
　　她羞耻，她羞涩，她抛下了尊严和良心。
　　若非走投无路，她也不愿意做这种事。
　　她太害怕萧三爷了。
　　她看到那个萧三爷的背影，听见萧三爷的笑声，都会浑身发抖。
　　她从进入云楼第一天，就知道自己的作用：送给萧三爷。
　　她以为，经历了死亡的她，已经可以坦然接受这个现实，可是……
　　她太想活下去。
　　她知道，只有跟前这个男人，可以拯救她的命运。
　　只要得到他的喜爱……

　　明瑜这才正眼、认真看跟前的女孩，这从北祇救回来的女奴，他也没记住长什么样子：“本王看不惯欺凌弱小，才会救下你。你也不用伏小做低。本王心里没你。昨天夜里，是骗傅桃花那个女人的。”
　　他堂堂的凌王，不是随随便便什么女人都能攀附的。

　　芳华咬紧嘴唇，忍住，太过笨拙的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不过——”顿了一下，明瑜已经把手中的沉香簪子恢复原样，“本王把你救了回来，自然赏你一碗饭吃。你在这里住了有一段时间。你一五一十告诉本王，小夫人刚才是去了哪里？她找谁？是什么事情？”

　　芳华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不敢有一句谎言：“桃花姐，可能，可能是找萧三爷了。”她把她知道的，关于萧三爷与云楼的租约关系一一道出。

　　凌王殿下面无表情的听完报告。

　　“我，我，我……”最后，芳华豁出去了，“我可以，做，任何的事情。我可以斟茶递水，我可以洗衣搓被，可以伺候……”

　　她还没有说完，跟前座位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小沈子，小沈子！”

　　“在，爷有何吩咐？！”

　　“让洛穿云带十来二十个人过来，本王要干一票！”

　　萧三爷的府邸，位于云楼南边的大三花巷。
　　这一片基本都是宫里的太监公公购置的外宅，以备年老之后享受人间烟火、颐养天年。所以，即使是装饰华丽的深宅大院，无子无孙无喧闹，也静得没有人气。
　　萧三爷的宅子亭台楼阁，清幽幽的，比别人家多了一股古风韵味。

　　没让傅桃花等多久，一身大红色的萧三爷兴冲冲从内堂出来，出来后东张西望一翻，确定见不到应该见的人，免不得失望：“小芳华呢？小芳华在哪里？桃花啊，不是说好了，让小芳华过来就成，何必你亲自过来呢？”
　　最后埋怨的意味甚浓。

　　桃花当做没听出来，笑意软软的，把萧三爷留在云楼的手串双手奉上，说：“三爷的东西，桃花应当亲自送过来。”

　　萧三爷连看都不看一眼，还不死心的往门口张望：“小芳华呢？小芳华！”

　　傅桃花把手串放在桌子上，拿出另外一个丝绸锦盒，打开：“三爷，看看这个。”

　　萧三爷偏偏不赏脸。
　　傅桃花软呼呼的娇甜一句：“三爷！”

　　萧三爷憋着胸口的闷气，勉强看了一眼，只是这一眼，胸口的闷气就舒发出来：“呦，桃花，不得了，承裕的，真的是承裕的？这可是正宗的承裕官窑出来的瓷器，还有那时候的印。承裕这一朝，太短暂了，太奢华了，从煅窑里面出来的东西无不是精华中的精华。这东西，市面上基本都已经失传，而且赝品都能买到天价。桃花，这是从哪里得来的宝贝？”
　　萧三爷从傅桃花手里接过锦盒，两眼发光，四蹄无处安放，不知道该何从下手，像黄鼠狼吃到世界上最后一只鸡。

　　萧三爷，是个老古董，平生最爱的是这些个古董玩意。
　　稀世之宝的承裕紫砂壶，与云楼的小姑娘芳华，孰轻孰重，根本不用考虑。

　　“萧三爷果然是懂行的人。桃花就不懂什么官窑汝窑的，只知道是个喝水的茶壶。有言道，宝剑配英雄，萧三爷就是宝剑的英雄了。”傅桃花此时正好把萧三爷奉承一番，让这个老男人舒舒贴贴的。

　　萧三爷立刻明白傅桃花的意思。
　　这就是替代芳华的意思。
　　瓷器，他好。
　　小芳华，他也好。

　　萧三爷心里面掂量明白了，故意放下紫砂壶，背往椅子靠背去，可眼珠子没一刻离开紫砂壶：“桃花，这不地道啊。说好的事情，怎么说变就变呢？”

　　这个做作的死老头！
　　傅桃花清悄的脸蛋笑得甜美如蜜，继续哄着说：“三爷，小芳华这样的女孩子，多得是，但是承裕紫砂壶不可再有。紫砂壶还能不断的升值。桃花觉得，萧三爷是个可以商量的好人，肯定乐意留一个窝让云楼众姐妹生存。”

　　萧三爷那张老脸上一副要爽约的纠结：“那，对小芳华，多不好意思啊。小姑娘，应该很期盼可以离开云楼，让我照顾吧，她该多伤心啊！”

　　呕。
　　快要装不下去了。
　　傅桃花觉得脸上的笑容已经僵了：“芳华算得了什么，以后等她开阁，三爷还是可以照顾她的。”
　　傅桃花顺势把租约拿出来。
　　连同锦盒一同推到萧三爷的跟前。
　　“三爷，桃花是很有诚意的。这租约，三爷看一下是否合适，桃花可以增加一倍的租金。”

　　萧三爷手指轻轻敲着租约上，再纠结了一番，又委屈了一番，让管家把笔墨印章拿出来，想都不想就弄好了。

　　去他的老变态！
　　明明洗干净屁股脱好衣服，还装什么贞洁烈妇！
　　傅桃花惊讶着萧三爷做事的速度，细想也是情理之中。
　　毕竟是承裕年间的紫砂壶啊，老古董都抵御不了这个诱惑。
　　若非不得已，她也绝对不开段红袖的库房。

　　萧三爷：“呵呵，桃花，这租约，三爷可是写了五年前的租金，够义气了吧。桃花，真的不是银子的问题，三爷有得是银子，而且也不喜欢银子。”

　　“三爷是够义气的人！”傅桃花正要伸手拿过租约。
　　这事总算告一段落了。

　　萧三爷圆脸笑得成了一个漩涡，没把租约给傅桃花，而是交给了管家，连同那个紫砂壶。
　　“租约，晚点让管家送过去就得了。”
　　“桃花，我这边已经广发帖子，邀请知己好友过来欣赏芳华的跳舞。你看，这事最后成这样，让我怎是好？桃花，你聪明，支个招呗！”

　　原来老变态早就想好了。
　　傅桃花心里骂着，脸上还是柔美的笑容：“瞧三爷急得，这天下也不是只有芳华一个人会跳舞。最近，闻名天下的歌乐团，朝阳社正好来帝都表演，它里面有个舞姬——”

　　“如果要去邀请朝阳社的舞姬，那管家未必有空给桃花你送租约哦！”萧三爷赤色的目光留连在帝都第一歌乐坊东家的脸上。
　　美。
　　让人如痴如醉的美。
　　“哎，桃花，我知道，这跳舞还真没人比得上你。”

　　整个丰乐坊都知道萧三爷那些恶心嗜好，就是喜欢买一些娇嫩青涩的黄花闺女，喜欢会跳舞的，喜欢玩他床上的那些令人发指的工具和秘药。而萧三爷的府邸从来没留下几个伺妾婢女。那些姑娘去了哪里，是生是死，没人关心，也没人在意。

　　傅桃花碧幽幽的眼眸清透中带着冷寒，樱红的唇发出吃吃的笑：“三爷是要欺负桃花吗？”

　　萧三爷莫名从心底一寒。
　　他有些后悔。
　　傅桃花不是那些无籍无名的小姑娘啊。
　　但是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
　　萧三爷：“三爷说话算话。只要桃花肯跳一曲，租约和桃花都能平安回到云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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